因著暴君那道“不上朝的官員,會被扒去褲子挨二十廷杖”的旨意,卿予也隻得早起去上朝。


    娟娘見她剛到四更天就起來,不由得感慨她勤勉,還引用當初林大人的一句話來誇她,“千古傷心之人,從來也是憂國之士。”


    隻是娟娘不知,卿予臉上的憂憤,是氣惱暴君擾了她的清夢與閑適。


    伴隨著響徹雲霄的陣陣金鼓聲,卿予混跡在熙熙攘攘,魚貫而入的朝臣之中。


    隨著他們一道下跪,呼萬歲,站成行,最後又往緋衣紫袍的官員堆裏藏。


    心裏的小算盤是,隻要挨過今日,就又到了小朝會的日子。這兩日,皇帝一般用來舉行經筵,聽文臣講學。


    那她嘛,露個臉就溜唄。


    卿予雖說就藏在官員裏裝鵪鶉,但也為朝官們的好口才而默默讚歎。


    這些人,他們會為了功名利祿侃侃而談,會為了維護各自的朋黨利益爭鋒相對。


    也會為了討皇帝歡心而溜須拍馬,巧言善辯。


    這些不同利益和立場的人能在朝廷共存,是天下的福氣。


    說明了君王的寬容,王朝的繁盛。以及他的身邊不缺有勇有謀,忠心耿耿的臣子。


    混了這一年,卿予有幾次難得和年輕英明的君王遙遙相對,聽得多了,她也可以隨口說出幾句酸臭的馬屁,再高喊幾聲“吾皇萬歲!”


    然後,李皓宇也會敷衍的回她一句,“林愛卿深得朕心。”


    這樣甚好,她和暴君的相互敷衍,各自安好,看在旁人眼裏,也算一段君王寬宥,臣子忠心的佳話。


    今日的朝會,從卯時到酉時,卿予在朝堂上,規規矩矩,足足立了六個時辰的鵪鶉。


    好不容易聽到金鼓聲再次響起,那預示著官員們可以退朝了。


    對她來說,這一天的俸祿她又平安混到手了。


    此時,西天外,晚霞已染透了天邊。


    娟娘一定領著府學裏的那些個孩子,在倚門等她了。秀韻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向最不耐餓,估摸著此時米湯都喝下了兩碗。


    她加快了往外走的步伐,還一手不斷揉著久站後酸疼的腰,


    “林…大人,請留步!”


    韓克奉手持拂塵,臉上帶笑,伸手把卿予一攔。


    有那麽多的朝官經過,他努力把“娘娘”兩個字咽下去,


    而見到天子近侍,朱衣紫袍的官員一個個心照不宣的匆匆而過。


    卿予知道這些人的想法,新帝登基一年,性子乖戾,她這個大學士既然被盯上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全須全尾的活到明天。


    卿予不耐的問,“敢問中貴人,聖上找我何事?”


    克奉忙壓彎腰,頭低得不能再低,——


    “林大人,可千萬別折煞了奴才,這聲中貴人,奴才可萬不敢當。”


    “聖上召你覲見,說想聽一聽你對今日堂上所議之事的獨到見解。”


    卿予咬著後槽牙,這個李皓宇,不是一向和她互不幹涉嗎?


    這幾日,難道天象異常了?


    不然,他這從中秋夜開始的抽風,怎麽還沒好?


    韓克奉一再催促,卿予就算心裏千百個不願意,也隻得跟在他身後。


    一路宮道蜿蜒,隱隱有桂子的暗香盈來。


    克奉領著路,腳下生風。


    走了半盞茶功夫,天色漸晚,一處紅牆碧瓦的宮殿出現在卿予眼前。


    眼前的紫宸殿,是君王休憩之所。


    卿予頓住腳步 ,不想上前。


    若要議政,皇帝大可以單獨 留她在金鑾殿,也可宣她去 勤政殿。


    讓她來這兒,別是憋著什麽壞吧?


    克奉恭恭敬敬的說,


    “林大人,隻有心腹才能入聖上的內閣,今兒可是天大的恩寵呀。”


    他還一個勁的催促卿予,“大人不可讓陛下久候呀。”


    卿予站定,平複了下心跳,然後提袍進入紫宸殿。


    反正她腰上別著打王鞭,暴君要是起了黑心的主意,那起碼還能和他拚個魚死網破!


    卿予朗聲道: “臣文淵閣大學士林卿予見過聖上。”


    “臣林卿予求見聖上!”


    卿予一連喚了幾聲,卻久久聽不到回應。


    就知道這暴君閑來無事,在戲耍於她。


    卿予轉身離開,可紫宸殿的殿門,竟然悄無聲息的被人合攏了。


    她急忙去推,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予兒,你還是這般心急!”


    她的心猛的一顫,忙轉過身來。


    隻一眼,卿予的眼眶已紅了大半,——


    “玫娘,……”


    眼前的宮裝美人,正是她少時好友,曾經的駙馬良妾,如今的後妃王玫娘。


    兩人一別,已是一年。


    可笑的是,她去了前朝。玫娘竟然進了後宮。


    這咫尺距離,卻是天涯。想要見一見,是那麽難。


    “好不容易見麵,你怎的多愁善感起來了?”


    玫娘笑吟吟的望著她,從衣袖裏掏出一方繡了鴛鴦的帕子遞給卿予,讓她擦眼淚。


    “予兒,你看看你,如今穿著男子的衣袍,可真是灑脫英挺。”


    “玫娘,……”


    卿予有千言萬語想問她,卻又默默咽了下肚。


    她十七歲那年,玫娘初嫁葉昀為妾,就被五公主立了不少規矩。


    南安王從封地回來,好不容易托了他的情,盈盈與卿予才在南安王府見了玫娘一麵。


    那一日,玫娘珠淚盈睫,卿予也是這般想問玫娘,問她嫁了葉昀悔不悔?怨不怨?


    可此時的卿予,同那日一樣,在擦幹淨眼角後陷入了沉默。


    “托了韓公公,才請你來見。可後妃私會朝中大臣,恐引人非議。所以借用了聖上的內殿。”


    玫娘向卿予解釋道,略帶豐腴的一截皓腕伸她麵前,腕子上帶了一枚雕了鳳凰的紫玉鐲子。


    這李皓宇倒真是寵愛玫娘,不僅讓她用帝王內殿私會舊友,還把那世間獨一無二的紫玉鐲子給了她。


    “或許你跟著聖上也好,他畢竟沒有葉昀那般畏妻。”


    卿予淺笑道,也算對好友的祝福。


    “予兒,這是給你的。”玫娘輕聲道,晃了晃手中的一遝銀票。


    “我聽宮人說了中秋夜宴上發生的事,就想辦法讓韓公公請你一見,想著用自己的力量為你紓困解難。”


    卿予壓低了聲音,


    “玫娘,這事就算聖上默許,你也應該長個心眼,傳出去,可是假傳聖旨的大罪。”


    “帝王無情,別看他如今寵你,愛你,可到哪一天,翻起舊賬,你今日的天真,沒準就是以後的禍端。”


    “你記住了,帝王就算到了八十高壽,在他眼裏,後宮的妃子卻永遠是十八歲的最美。”卿予提醒她。


    這個玫娘,這輩子栽在葉昀身上還不夠,難道還要在男人那裏再吃一次虧嗎?


    再說了,玫娘的錢,都是那暴君所賜,七日之期到了,沒準那白子靈會如何笑話她呢!


    卿予推開了殿門,“玫娘,今日能見你,真的很好。我走了,你珍重自己!”


    她說罷,已邁出了門檻。


    “予兒!”


    玫娘急切的喚她,可那高挑纖細的身影,已消失在宮道盡頭。


    玫娘轉身,朝內帷方向緩緩跪下,歉意的說,——


    “請聖上恕罪,妾有負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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