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祁煦就讓人去翰林院問雲子猗的狀況。


    今日他不用來上書房講課,是該去翰林院的。


    打聽回來的結果卻是,雲大人告了病假,今日沒去翰林院當值。


    果然,他就知道,先生怎麽可能沒事。


    祁煦有些自責,昨日先生忙了一整天,那麽晚了才回來,還要操他的心,雲先生的身子本就不好……


    胡思亂想了一整個上午,祁煦隻覺得越發提心吊膽,趁著午休去求見了父皇為先生指派太醫,又央著母妃給雲先生送些補品過去。


    經他這麽一折騰,不少人都知道了雲子猗身體抱恙一事,雲子猗在府裏躺了一天,迎了位太醫不說,還收了一大堆藥材補品。


    雲子猗稍一想就知道,估計是祁煦不放心,打聽他的消息發現他告了假。


    他一送東西,上書房就人盡皆知了。


    其實他身子沒多大問題,隻是虛弱了些,昨日從早忙到了晚,他那莫名其妙的buff就又發作了。


    昨日強撐著回府,今日起來竟比前一晚還難受些,一大早起來頭暈目眩,指尖都泛著涼,實在是沒有半點兒精神,隻好告了假,在家歇一歇。


    待黃昏日暮,狀況終於好了些,能起身了,才下床去看看這一日什麽狀況。


    他這是放榜之後皇帝欽賜的府邸,因著官位不高,宅子不大,地段也僻靜,這還是頭回這麽熱鬧。


    大堆的藥材補品堆滿了前廳,這麽一堆東西,就更顯擁擠,府裏人手不太夠,對這些東西也不大了解,想收納入庫房,還得他親自盯著。


    但一想這大多都是他教過的學生惦記著他生病才送來的,又覺得心頭熨帖。


    出來走了兩步,活動了一下一天躺下來僵硬的筋骨,病中沉鬱的心情也好了幾分,剛有點胃口,想吃點東西,又有客人上門來了。


    “先生!”衛彰匆匆跑進來,衣裳像是換了一身,發絲卻依舊淩亂,臉上還粘著點兒髒,大約是剛從演武場出來,就立馬趕過來的。


    “元誠?”雲子猗有些意外,“怎麽這會兒過來了?”


    “聽說先生病了,學生想來看看。”衛彰湊上前,臉上是毫不遮掩的擔憂,“先生有沒有好些,可吃了藥了?”


    “我沒什麽事,你別擔心。”雲子猗牽起衛彰的手拍了拍,笑意溫柔,可臉色依舊蒼白,唇上沒有半點兒血色,實在遮掩不住病容。


    衛彰自然也沒因為他這一句話就放下心來,眉頭反倒擰得更緊:“先生還想瞞我……”


    【臉色這樣差,哪裏是沒事的樣子。】


    “好了,怎麽還不高興了。”雲子猗不著痕跡地引開話題,從桌上拈了顆不久前吃藥時拿出來的蜜餞,喂給衛彰,“來之前吃過飯了嗎?”


    “啊……”衛彰的神情僵滯了一瞬,他下了課換身衣服就跑過來了,哪裏想得起吃飯這回事,可這會兒剛好是飯點,他現在跑過來,怕是打擾雲先生用膳了。


    “那,一塊兒吃個飯嗎?”雲子猗彎眸一笑,邀請道,“正好我剛打算開飯呢。”


    “可,可以嗎?”衛彰受寵若驚,“我真能和先生同桌進餐嗎?”


    【還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曆呢。】


    衛彰這樣想著,卻不知道他下意識與之攀比的祁堯,都已經和雲子猗一起手牽手逛過街了。


    “怎麽不可以?”雲子猗含笑反問,“這會兒不在課堂上,沒那麽多規矩,放心。”


    “謝謝先生!”衛彰笑得幾乎要看不見雙眼,想著雲子猗說沒那麽多規矩,還大著膽子湊近跟先生貼貼,“是在先生府裏吃嗎,還是……哦,對了,先生還病著呢,應該不能出門。”


    【哎呀,怎麽回事,我明明沒病,一看見先生也糊塗了。】


    雲子猗瞧著他興奮過度的模樣,神色無奈也縱容,吩咐下去開始準備晚膳,兩人坐在桌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起來。


    雲子猗知道衛彰是個自己就知道努力上進的孩子,難得課餘時間單獨相處一會兒,也不願意再給孩子太大的壓力,說的都是些往日裏的小事趣事,並不往課業上引。


    衛彰確實第一次私下裏和無比喜歡的雲先生這樣親密,緊張又興奮,起初還全身上下都透著不自在,可跟雲子猗這樣說著話,看著他溫潤平和的眉眼,竟也一點點放鬆了下來。


    雲子猗看著衛彰逐漸鬆弛下來的神情,眉眼間漸漸染上笑意。


    沒過多久,晚膳端上桌,衛彰出身武將世家,家裏沒太多規矩,雲子猗也沒拘著一個半大孩子非要食不言寢不語的,隻讓他當作平時在家一樣就好。


    索性大家族出來的孩子再如何也不會太失了體統,衛彰也有心想在先生麵前博個好印象,在家還有幾分頑皮鬧騰勁兒,在雲子猗麵前卻乖巧溫順的不得了。


    飯吃得差不多了,臨近散席的時候,才又有兩人上了門。


    竟是向來互看不順眼的祁堯和祁煦一起上門來了。


    “先生。”兩人一起進了門,同時開了口,又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而後用飛快移開視線。


    【這家夥怎麽這麽煩人。】


    雲子猗有些無奈,又覺得好笑,起身來迎:“兩位殿下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先生快坐下歇著,和學生客氣什麽。”祁堯忙上前把雲子猗按回座椅上,語氣間緊迫又擔憂,“聽說先生病了,好些了嗎?”


    “我真沒事。”雲子猗笑著擺擺手,“殿下不必擔憂。”


    “還說沒事呢……”祁堯癟癟嘴,上去就拉先生的手,半點兒不顧及邊上那兩個人的存在,“先生臉色都這麽差了,還逞強。”


    雲子猗被他直截了當地戳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找補道:“真的沒有,已經比早上好許多了。”


    祁堯一聽這話,反倒越發憂心了。


    【比早上好許多了臉色還這麽差,早上又該是什麽模樣?】


    雲子猗沒想到他會這樣想,原本是寬慰的話,反倒適得其反了。


    怪不得原主會落得那般下場,“君心難測”這四個字真不是說說而已,誰知道自己隨口間一句話,落在對方心裏又會理解成什麽模樣?


    雲子猗不禁想,若是自己沒有係統,沒有讀心術的金手指,又能做成什麽結局呢?


    這樣的胡思亂想和糾結不過一瞬,很快又釋然了。


    他這會兒想這些事有什麽意義,無論如何,此刻站在他麵前的祁堯,每一言每一語間,都是無比真摯的喜愛和擔憂。


    拿一個甚至無法確定真假的故事中陰晴不定的君王,去代入麵前活生生的,待他無比真誠的孩子,他也實在有些魔怔了。


    雲子猗想,大約渡劫完成卻沒能成功飛升這事,多少還是有些擾亂了他的道心,驟然來到陌生的時空做莫名其妙的任務,也讓他無法完全靜下心來,活了幾千年的人了,竟還會犯這樣的錯誤。


    以後的事還沒發生,而雲子猗相信,此刻在他麵前的祁堯,絕不會傷害他。


    “先生是該好好補一補的。”祁煦尋見話頭插進來,“我來之前問過太醫了,太醫可是說先生的身子得仔細將養著,切不可操心勞碌的。”


    “我心中有數的。”雲子猗被兩個孩子這樣囑咐教訓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下意識抬手摸了摸鼻尖,卻又驀地聽到三人一同響起的心聲。


    【先生的小動作好可愛啊。】


    雲子猗:“……”


    被小輩說可愛什麽的,也不知道這話算不算是誇獎……


    “兩位殿下是一起過來的?”雲子猗再次轉移話題。


    一提起這茬,兩人就不大高興了,嫌棄地瞥了對方一眼,祁堯才不情不願地開口:“我聽說先生病了,一下課就去求見父皇想出宮來看先生,哪想到在父皇那兒撞見他了。”


    祁煦低下頭悄悄翻了個白眼,而後才接道:“也是巧了,我那會兒也在跟父皇說想出來看看先生呢,恰巧皇兄也來了,父皇就讓我們兩個一塊兒過來了。”


    “那還要多謝兩位殿下的厚愛了。”雲子猗眸光顫了顫,有些感動,本就精致漂亮的眉眼因著極盡溫柔的神色,越發讓人移不開眼,“兩位殿下這個點兒過來可用過晚膳了?”


    “還沒呢,這不是急著來看先生嘛。”祁堯立馬開始跟雲子猗撒嬌,“先生這是剛吃完嗎?”


    “是啊,還真是不巧。”雲子猗點點頭,拉過幹坐了半天不敢開口的衛彰,“正好今兒元誠也過來看我,剛吃完你們就過來了。”


    “這樣啊……”祁堯應著,冷冷瞥了衛彰一眼,“那他還挺幸運的。”


    連祁煦也第一次看自家伴讀這般不順眼起來。


    【這倒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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