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似錦隨口回我,並直起腰來,放眼瞧周遭景象。


    我心中狐疑,難道我真的記憶開始回歸?那麽,我前兩世為何來這地界?也隨著他目光方向瞧,果然見不遠處有一物橫亙著。


    應該是那段橫木。


    “那兒?”我問閆似錦。


    他便點頭。


    我倆互相瞧一眼,便朝那地界行。走不多久橫亙的物件清晰起來,確是我夢中所見那段長木頭。


    拿腳踢下,橫木發出很高很大的聲響,不似實心木頭那般聲調低低的沉沉的......


    我繞著橫木走了一圈,在一端停住。見上麵被糊住了一坨糞便之類的東西,仔細研究會,應該是牛屎。


    掙/紮了一下,想動手,又覺得實在過不去心裏這關。我便示意閆似錦出手,那臭小子一副為難架勢,我假勢要打,他隻好乖乖的蹲下/身子,隨手拾起地上一截枯枝,撥//弄起封住洞口的牛屎。


    “大姐,你太狠心了。牛屎啊!我最恨這些髒東西了!”他高聲抗議著,手上動作不停。


    “得了,別裝了,你不是說從內裏拿到的蛇蛻?那一定已經弄過一次了!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我強忍著惡心,故意氣他。


    說來也奇,既然閆似錦曾自內拿出過蛇蛻,為何這次來,洞口卻被人用牛屎封住了?閆似錦絕不會這麽無聊,做如此重口味的事了。難道還有別人發現橫木內的秘密?!


    “才不是呢!我上次來也沒有這東西啊!早知道你這麽狠心,我就應該讓你一直暈著。這分明是虐/待!精神虐/待!”


    “別囉嗦。弄好沒?!天快黑了。”


    我也蹲下/身子,湊到閆似錦跟前。此時已是夕陽西下,我倆趁著眾人不備溜出來實屬不易,所以到了這片樹林時,天色真的已經不早了。


    如今更是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呃,當然了,此處無秋水,隻有牛屎,所以應該是牛屎共長天一色……


    “弄好了。”就聽閆似錦突然說。


    我忙回魂,果然見封住洞口的牛屎已經被閆似錦清理幹淨,便捂著鼻子探頭朝內瞧,內裏黑漆漆的,又因另一端也被牛屎糊住,所以什麽都看不到。不過這段長木頭是有數的,想來要藏一條蛇,應該不是問題。


    但,若是十尺長的蛇呢?!


    暈厥後的景象不自覺浮上腦海。若這段長木頭裏確確藏著一條蛇,那麽那條蛇一定是成卷曲盤起狀的。


    也不知是否又在蛻皮?!


    眼巴巴看了好久,我眼珠子都累得不會轉,也看不到內裏有何物件。天色雖未徹底黑透,但樹洞裏一點光線都照不進去,所以別說蛇或者蛇蛻,就算裏麵藏了隻老妖怪,我也看不清啊!


    目光移開,我揉揉眼,再度睜開眼時,重又目光投入內裏,暗想著實在不成就開啟天眼通。


    誰知我這一分神的功夫,突見橫木深/處似有一條雪白活物在動!看不清有多長,身子很細,隻是遊走著。待我反應過來,已到了我近前。


    衝鼻一股子屍臭氣,隨著那物體的移動愈發濃烈。我忙不迭眨眼,就見果然不是我眼花,那的確是一條白蛇!


    很長很長的白蛇!眨眼間就遊動到我麵前,蛇信“唰”的一下伸出來,差點舔到我鼻子尖。我當下驚呼出口,一屁/股坐地上。


    “我的娘啊!”


    心噗通噗通就要跳出腔子,我竟然看到了一條美女蛇?!


    準確說,是一條通體雪白的蛇,頂著美人頭生著美人麵。蛇信足有六七寸長,純黑的顏色,前端分岔。


    那美人臉透著詭異,偏還配合著一頭烏黑發絲隨著蛇身遊動而飛揚。


    真的是突然間就到了我麵前,離我近的不能再近!我沒有任何準備,蛇信就伸出來,我甚至可以感覺到蛇信冰涼冰涼。


    閆似錦被我樣子嚇倒,忙上前攙扶我,可拽了幾次我都腿軟。他索性也坐在我身旁,就一疊聲問:“怎麽了?招招,怎麽了?!”


    方才那種極度刺激加恐懼,令我情緒失控。一頭撞進他懷,我隻聽到支離破碎的音自我嗓子眼蹦出來:“蛇,蛇,蛇。”


    “你是說裏麵有條蛇?!”


    “不是,是人,人,人!”


    “招招,到底是人是蛇?!”


    “是人也是蛇。”


    我被嚇到思維混亂。說來可笑,身為一個修行之人,我居然沒被鬼怪嚇到,反而被這樣一條美女蛇嚇到。


    實在是它對我造成的感官刺激太強烈!而且最近也不知怎麽,情緒特容易失控,矯情得要命。


    我渾身發冷,篩糠般抖個不停。閆似錦便緊緊抓住我的手,並低聲安慰道:“沒事沒事,別怕!”言罷就抬手拍拍我背脊,以此安撫我情緒。


    我目光不自覺再往洞內瞧,洞內恢複黑漆漆,哪有蛇?更何況是頂著人頭的美女蛇!


    “好了好了,招招你最近一定太緊張。放鬆,沒事的,你眼花了。隻是個普通的洞口而已,我上次就是在離洞口一臂遠的地方取到蛇蛻。”


    “可是,洞裏真的藏了一條白蛇!有人的臉,長得這樣子,頭發那樣子。”


    我掙/紮著離開閆似錦的懷,比劃著那美女蛇的樣兒。閆似錦便微蹙起眉頭,嘖了聲:“難道那些蛇蛻是虯褫的?難怪有奇效了。”


    “虯褫?!你是說這節爛木頭裏藏了一條虯褫?!”我大驚。


    虯褫是蛇修仙的最高境界。難道劉村真的是寶地,竟連虯褫這種千年難得一見的物種,這裏都有!?


    不過虯褫是要在聚陰池修煉的,難怪我剛才嗅到濃烈的屍臭氣了。


    那麽,我們屁/股底下,埋著一大堆屍骨?!


    方放到肚腹內的心就又竄到嗓子眼,我忙立起身來,也顧不得拍打身上沾染的腐臭葉子,更顧不得研究蛇蛻了。


    隻是悶頭朝林子外走。我暗想著,這地界邪行得很,天又要黑了,還是不要停留才好。


    “喂喂,錢招招,你被狼攆了?!”閆似錦跟在我身後高了聲喚我。


    我頭也不回,“比狼攆還嚴重呢!被狼攆最起碼還有生存機會,可是被虯褫黏上,咱們可就別想安生了!”


    想必是我走的太急,這句話將說完,便覺一陣要命的天旋地轉,接著身子就不受控製的往後直挺挺倒下去。


    慘了,我不會暈在這片有無數屍骨以及一條虯褫的邪性林子裏吧?!


    ......


    極濃重的霧氣中,我不停遊走著,也不知前路在何方,自己個要到何處去,隻是這樣不停的走。


    覆蓋著雪白鱗片的長身子便自腐爛的枯葉上滑過,枯葉很厚,應是積沉了無數年月,枯葉下有許多白骨。這裏當年應該是個古戰場,閉上眼我甚至可以看到兩方廝殺,血就成了一條條蜿蜒小河。


    不停有人倒下,頃刻間白骨堆積。空氣中充滿了嗆鼻的血腥氣,以及一種言語也難以形容的,屍體的味道。


    兩旁是鬱鬱蔥蔥的參天樹,費力仰脖子,有陽光自枝葉縫隙間灑下,照在我身上,很溫暖。


    我很想睡一會,隻是睡一會。但鼻腔裏的血腥氣、以及屍體的味道竟不知不覺間鑽入了我喉管,一路而下,便到了肚腹內,呼的一聲騰起萬丈高的火苗子。


    火苗子熊熊,燒得我周身劇痛。


    驟然間那熊熊的火又被一種極度寒涼所代替。似一腳踏入北疆最冷的冰河裏,我自頭發絲到腳趾尖都來了個透心涼。


    眼前莫名騰起紅霧,本就在濃重霧氣中穿行,如今這般越發瞧不見方向。正停止身形四處觀瞧,那紅色霧氣中就憑白伸出兩根手指來,疾如風快如閃電般,奔著我雙目而來。


    “啊!”


    難以忍受的冷熱交替、又加上這樣唬人的突發狀況,我心都停跳,忙忙扯脖子大嚎:“完了完了,慘了慘了,閆似錦,我看不到了!我瞎了!我成盲人了!”


    邊不顧形象的大聲嚎叫著,邊去拽閆似錦的袍袖口。可眼前烏漆嘛黑的,我什麽都看不到。咂吧咂吧嘴,又發現嘴裏有股子特別奇怪的味道,是夢中那種臭味了!於是愈發驚恐,我思緒一片混亂,就要往起起身,又覺有何物抓住我,頭將仰起一點兒,便又倒回去。


    我的娘啊!我的老天爺啊!我的載浮師父慕蔚風大師兄啊!我又驚又嚇又是恐懼又是莫名其妙,無數情緒中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奈何我本無淚珠子可流,否則此刻必然是淚流成河,奔湧入海了。


    呃,好像又扯遠了……


    “啊啊啊,救命啊!閆似錦閆似錦,你個臭小子死哪去了!你也太不仗義了,太不顧念同門情誼了!居然就把我一個人扔在個樹林子裏!居然還是個有條虯褫修行的邪性樹林子裏!居然還是在我被人偷襲得眼不能見身不能動的時候,把我扔在這個有著一條虯褫修行的邪性樹林子裏!”


    “喂喂,你狂呼亂叫的幹嘛呢?!”


    我正發瘋,就聽得耳邊有一道熟悉音起。一聽到那把嗓音,我這顆提著的心便徹底放下。方才的崩潰之感也不見了。隻是眼仍然看不到,於是保持著躺倒的樣兒,便伸爪子四處摸索著。很快便有隻溫暖手遞過來,我也不顧的別個了,隻一把擒住了,就一疊聲道:“你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我我我,我……”


    一連說了三四個我字,終是沒將那句我害怕說出口。這也太丟臉了,作為一個新時代女修,我居然那麽掉份的大喊大叫!呃,話說其實方才我沒說出點不要麵皮的話吧?!


    便聽得一聲輕笑,很顯然臭小子覺得我丟臉他十分開心。但我如今都成盲人了,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呃,應該是人遭橫禍,其言也善。我就不與他計較,隻是緊攥著那隻手,帶著明顯哭腔,道:“閆似錦,師姐我我我,看不到了!再也不能陪你看日出了!”


    “啊?!師姐,你還沒退燒啊?”


    一隻手放在我額頭,我一把扒拉下去那爪子,就歎氣:“唉,師姐我瞎了!醒了以後就發現自己瞎了!準確點說在我暈倒的時候,可能是夢魘,把我眼睛弄瞎了。”


    “夢魘?瞎了!師姐,夢魘每天很忙的,哪有時間入你夢啊!”


    閆似錦這話說出口,整個變了調,很顯然臭小子就差沒當場抱著肚子滿地打滾了。接著我就覺眼前那片黑翳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朧。


    拚命揉眼,眼前的朦朧就逐漸清晰,慌慌去尋,卻見閆似錦就坐在我身旁,手裏拿著一長條狀物體,一臉的嬉笑。


    那物件大約有七八寸長,四五寸寬,上麵綠油油黑乎乎的一層粘附物,令人無比作嘔。我隻看一眼,便不由咧嘴:“閆似錦,你拿的什麽?”


    “弄瞎你眼睛的東西啊。”


    “啊?!”


    “一些珍貴的中藥材,我嚼碎了做了個中藥包,給你敷著。”


    “啊!?”


    “你不記得你暈倒了?”


    “記得記得,可你弄這玩應,不是應該敷在我額頭上?!”


    “本來在你額頭上的,可是你剛才又哭又嚎的,就滑你眼睛上了。”


    嘖嘖,這種丟臉到家的感覺……


    我鬱悶,想來那中藥包因為我突然仰頭的動作所以滑下來,又因為我頭又倒回去,所以直接糊住我眼睛了!


    可嘴裏的味兒,又如何解釋?!


    呃,心底突然騰起不好的預感。我放眼瞧,果然我們並未離開有著虯褫的樹林。而此刻那藏著虯褫的橫木就在我身後幾步處。


    “你不會?”我呲牙,一隻手顫抖著指指自己嘴,艱難問出口。


    閆似錦一本正經地點頭,就道;“是啊,師姐,否則你以為你怎麽醒的!”


    閆似錦我恨你!誰準許你趁著我暈厥過去的當口,又給我吃蛇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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