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送爽,落葉飄飄,晃晃悠悠地飄落在地上,鋪滿了整個山嶺,仿佛給大地披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地毯。


    然而,在這般迷人的秋景裏,謝璞的心情卻沒有半點兒愉悅。


    他靜靜地站在山頂,目光凝視著遠方,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憂傷和孤獨感。


    秋風輕輕拂過他的臉龐,帶來一絲涼意,但無法冷卻他此時內心的憤怒與。


    “二公子,咱們還等什麽呀,直接過去揍他呀。”


    楊茅握緊拳頭,摩拳擦掌,語氣森森。


    “先...先等等。”


    謝璞擺了擺手,平靜的語氣帶著微微顫抖。


    “還等啥呀,這時候不正好抓個現行嘛,小的我早就看那姓尹的不爽了,仗著他爹是丞相,整天纏著少夫人不放,今兒非得給他點兒顏色瞧瞧不可!”


    楊茅邊說邊卷起袖子,立馬就想衝過去,可是胳膊卻被二公子一把抓住了。


    “我叫你等等,你沒聽見嗎!”


    謝璞的語氣近乎平靜,說出的話卻令楊茅感到一道無法拒絕的命令。


    楊茅一愣,隻覺得手臂上那抓住他的五隻手指猶如鐵鉗一般,讓他無法移動分毫。


    被掐得生疼下,他心裏不禁一驚,這才明白原來二公子比自己還要憤怒,隻是在臉上表現出平靜的表情罷了。


    “可是二公子,這……!”


    楊茅話還沒說完,就被正打量著觀門外的謝璞打斷了。


    “我總覺得這事不太對勁,先等等再說吧。”


    眼看著尹佐和澹台昭兩人一起有說有笑,越走越遠,馬上就要消失在山道中。


    楊茅急得大喊:“二公子,你到底在等啥呀,現在衝上去揍那姓尹的一頓,咱們可是占理的,就算他爹是丞相,也拿你沒辦法啊!”


    “那你呢!”


    謝璞反問了一句。


    楊茅愣了一下,還沒明白謝璞這話的意思,就聽二公子接著說道:“他有他爹,我也有我爹,你呢,你爹能出來給你撐腰嗎?”


    “我……”


    楊茅神色一暗,張嘴囁嚅一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搖頭自嘲道:“小的是孤兒!沒有爹娘。”


    “你明白就好,那姓尹的不是解元嗎,也算半個官了,你若是動了他,便是以下犯上!他一旦有了借口,你就完了!”


    楊茅看著一直談笑相伴在尹佐身旁的少夫人,溫馨融洽的氛圍,再看看形單影隻,麵無血色的二公子,感覺到二公子手上傳來的力量與輕微的顫抖,此刻,仿佛連這一陣風中都帶著寂寥。


    楊茅心裏突然一緊,仿佛被什麽堵住了一般,連呼吸都困難起來了,他臉色變得猙獰,奮力的甩脫謝璞手,怒發衝冠,就要往前衝過去。


    “小的知道二公子擔心什麽,但二公子放心,為了您,為了謝家的聲譽,楊茅死不足惜!”


    謝璞聞言愣了愣,他呆呆的望著楊茅憤恨的背影,完全無法理解這家夥腦袋裏在想什麽,居然為了虛無縹緲的榮譽,而甘願去送死。


    大周雖然風調雨順,大部分百姓衣食富足,但是也有貧窮到無法生存的人家,更不用說楊茅作為一個孤兒,要在這個殘酷的世界生存下去,那是千難萬難的。


    在七歲時被陶銀花收留到身邊,雖然之後的日子很辛苦,每天都在刻苦的訓練中度過,身上的皮是脫了一層又一層,流出的血汗,已經無法估計。


    但也是在此之後,他過上了衣食無憂的日子,在他的心中,隻有一個想法,便是保護謝家,保護二公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雜念能夠動搖。


    這等養育恩情,楊茅眼裏隻有知恩圖報,主辱臣死,如今謝璞作為他的主子受此大辱,他唯有一死以報,所以他可以不在乎生命,但謝璞不同,他絕不會讓楊茅動這一時之怒,從而招來殺身橫禍,這不值得。


    眼看楊茅怒氣衝衝要下山,暴揍尹佐一頓,謝璞立即寒聲道:“你要是敢去,我現在就自刎。”


    楊茅腳步一頓,他一臉急切,並又痛苦的回過頭,望著二公子拔出刀橫在脖子上,隻得轉身回來。


    謝璞眉梢一挑,輕輕呼出一口氣,平複了心情後,微微一笑,抱著楊茅的肩膀,一邊走,一邊笑道:“好了,剛才賣了九十九根香,還剩一炷,雖然現在如日中天的時間已過,但咱們也不能浪費不是,這可是一兩銀子啊!”


    楊茅一身的火氣,在聽到二公子這些話後,瞬間被熄滅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莫非是二公子有什麽法力?為什麽自己一聽到二公子的話就停下來了?


    為了防止楊茅腦袋又發昏,謝璞搭著他的肩膀,一同返回剛才的道觀中。


    待兩人來到道觀正堂,發現堂口外的大銅鼎上,插滿了香火,幾乎都找不到插香的地方了。


    “這一炷香,我要插到正中央去,楊茅你來幫我。”


    謝璞笑笑,拿出最後一個沒賣掉的香點燃,讓一臉愁容賭氣的楊茅抱著他的腿,將他高舉起來,這才扶著銅鼎邊角,伸手把一炷香給插到中間。


    待香插好,謝璞微笑著,讓楊茅把他放下來,讓他一起許願。


    默念好心中所願的謝璞,拍拍手,神色輕鬆道:“大功告成!”


    然而,當謝璞這話說出口後,頓時,在他們身後便傳來一聲諷刺的譏笑。


    “你有錢逛青樓,卻無錢拜神仙,就這點誠意,也敢來這白雲觀!”


    謝璞和楊茅聞言,齊齊一愣,兩人同時回頭,頓時瞧見一個身著碧綠柔裙的女子,冷笑著走了過來,在女子身旁,還有幾名年輕的俊才美女。


    “李婉!”


    謝璞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碰到了這個小潑婦,之前在天水還救他一條小命來著。


    正在謝璞愣神間,李婉身旁的李樂上前一步,笑道:“來汴梁之前,聽聞謝兄失蹤的消息,著實讓我擔憂啊,想不到今日在汴梁與之相見,我也就放心了,倒是謝兄,你這份灑脫還是收斂一下,要不然又白害人擔心一場啊。”


    謝璞先是掃了一眼眾人,待看到李樂身後的汪金巍驚愕的目光時,他這才從容淡定地抱拳打招呼。


    “原來是李兄與婉兒妹子,真是有緣千裏來相見啊,實不相瞞,在下當日的確被人劫持,隻是後來被人所救,這才逃過一劫,說起當日,我還真是差點死在匪寇手裏了呢。”


    謝璞說完,最後還感歎一句,聽得李樂大驚失色,驚訝道:“謝兄怎麽會又被綁架?究竟是何人所為?”


    謝璞搖搖頭道:“我也不知,不過我卻知道指使綁架我的家夥是誰!”


    “是誰?”


    李樂說著,還往謝璞身邊湊了湊,生怕聽不到似得。


    謝璞用餘光瞟了一眼汪金巍的身影,瞧見這小子似乎有些慌張的樣子。


    他心下冷笑連連,口中卻道:“正是當日綁架過你我的匪寇!並且,我聽聞他們稱呼時,有一人名叫孟布!你說這奇不奇怪,當初方小三明明說他已經死了!”


    李樂眉頭幾乎要連成一線,他思索良久,還沒有一個頭緒,卻被妹妹李婉碰了碰。


    李樂一愣,瞧著妹妹時,發現這小妮子,正在斜眼冷視著謝璞,又聽她抱怨道:“哥,你怎麽又和這種人交談了呢,也不怕被人笑話。”


    “為兄與謝兄乃是共患難的交情,別人想笑就笑吧,為兄卻會在乎這些。”


    這話說的李婉極為不爽,她不明白為人正直的大哥,怎麽老是和謝二這種下三濫交朋友。


    但是大哥認定的事情,向來固執得很,別說是她,就是她父親和爺爺,也無法勸動。


    心底越來越不舒服的李婉,眼珠子突然一轉,誒,她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李婉點燃手中三炷高香,插到銅鼎的一旁後,回身冷笑著望著謝璞。


    “今日來上香的人,大都是一方才子,鄉試舉人,他們不惜破費錢財,求得是在日後官路上,如日中天,而你來求什麽?小小誠意,莫非是求庸俗之財?還是求得美人歸啊!”


    “本姑娘來到汴梁就聽聞,貴夫人好似和某位大公子走得很近啊!不過說來也是,那位公子方才我們已經得見,的確是生的氣宇軒昂,風度翩翩,傳言他更是文武雙全的奇才,汴梁解元,二人……。”


    “夠了!”


    李樂突然一聲冷喝,打斷了李婉的話,不過這並沒有讓李婉感到不悅,反而很開心,畢竟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果然,在聽聞李婉這一席話後,他們身旁的才子佳人們,個個都是一臉驚異的望著謝璞。


    眾人回想著剛才在山道上遇到的一對佳偶,原來其中那位令人驚豔的女子,居然是眼前青年的夫人,那這是算什麽事啊?


    汪金巍心中已經笑開花了,剛才聽聞謝璞的話,他就確定,對方當日已經奄奄一息,根本沒有認出他是誰,這下被李婉羞辱,汪金巍更是乘此機會添油加醋一番。


    “是啊是啊,二人這些日子同行一處,同坐一桌,談笑風生,可謂是神仙眷侶,令人羨煞,你這紈絝想來是無膽,隻能上道觀來上香,不過就小小一炷香,哪裏比得上咱們費盡錢財,心誠至此啊?哈哈哈!”


    說完,他一臉得意的在一旁想欣賞謝璞憋屈,憤怒,狂躁的表情。


    然而,讓汪金巍失望了,謝璞神色從容,麵色淡雅,似乎根本沒有聽出他口中的羞辱之語。


    謝璞微微一笑,根本沒有提起澹台昭的事情,反而回頭看著銅鼎,語氣平靜,侃侃而談。


    “禮輕情義重,求神在心不在財,更不在前程,方才汪金巍公子的意思,莫非意思是說,咱們大周朝的官位,都是銀子買來的?隻要有幾兩香油錢,就能讓人一舉奪魁,官路暢通無阻,往後如日中天!”


    謝璞說到這,已經見到這些人呆滯的表情,他冷冷一笑,語氣越來越快的諷刺道:“如此一來,讀書人又何須苦讀十數載,幹脆直接比拚家世,誰出錢多誰官就大,把天下所有窮苦才子,窮弱書生,統統拒之門外,讓那些有財有勢,卻無才無德,毫無學問之人平步青雲,治理天下,掌管我們這些老百姓的死活!我說,你是這個意思嗎?”


    汪金巍聞言,臉色一僵,在他身旁的一群人,更是集體愕然,而李樂兄妹的麵色,已經是慘白一片了。


    他趕緊拉住李婉對著謝璞一躬身道歉。


    “咳咳,玩笑話,玩笑話,謝兄莫要與舍妹一般見識,大周科舉,比的自然是胸中才學,唯有滿腹經綸者,才有望一舉奪魁,怎會靠財了事,此等大逆不道的話,謝兄還是莫要再言了。”


    謝璞本來可以不必理會這些人,但他也不是什麽聖人,李婉對她有救命之恩,她說什麽由她說去算了。


    但是你汪金巍算什麽東西,也敢出言譏諷於他,心中火冒三丈,才有了這一番激昂之語。


    “妙哉!”


    突然,一個青年從台階下走上來,此人劍眉星目,走姿端正,論相貌,或許比不上謝璞,但氣質,卻是要比在場其他人都高出一籌,就算把那個尹佐叫回來站在他身旁,恐怕都要掉價一番。


    待青年走到謝璞身前,拱手稱讚道:“仁兄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深入我心,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謝璞微微一笑,也拱手道:“客氣了,在下雍州天水謝璞!”


    “原來是雍州天水的謝兄,在下吉安廬陵文天祥,方才聞聽謝兄激昂之語,真是令天在下熱血…呃…謝…謝公子你這是何意?”


    這文天祥話還沒說完,手已經被謝璞給抓住了,他呆愣愣的望著謝璞,才聽到對方笑道:“久聞天祥兄大名,今日得以相見,實乃三生有幸啊。”


    “哦,想不到謝兄居然認識在下,不過這手…”


    文天祥有些不好意思的望著被謝璞緊握的手。


    謝璞連忙收回手,咳嗽一聲道:“咳,不好意思,一時激動,多有得罪,抱歉,抱歉。”


    怪不得謝璞如此激動,這可是文天祥啊!文能吟詩作賦,從政為民,武能披甲掛帥,保家衛國,他擁有逆行於朝中百官的勇氣,從容麵對大軍壓境的魄力,他官至宰相,位極人臣,所以曆史上對他的的遺憾到底是什麽呢?


    是身披軟甲從戎去,書生偏要跨雕鞍的少年意氣?


    是萬字平絨信如煙,欄杆拍遍浮雲去的壯誌難酬?


    是愁盡滋味天涼秋,入夢種樹書眼前的孑然長歎?


    還是無人問取種花事,此地生涯白發生的孤苦伶仃?


    那些我們都不知道,隻是現在的文天祥,他擺手一笑,灑脫的樣子令人神往。


    “謝兄真乃性情中人,雖不拘小禮,卻大義凜然,其灑脫之姿,天祥實乃羨慕啊!”


    謝璞聞言,嚇了一跳,他趕緊搖手道:“不敢不敢,我這是灑脫慣了,性子野,天祥兄就當看笑話吧。”


    文天祥一聽,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說道:“剛才的一番話,怎麽能當成玩笑呢?我們辛苦讀書十幾年,不就是為了現在這個時刻嗎?如果因為錢財而被平庸之輩壓製,天理何在?正義何存?”


    事實上,賣官這種事情,在每個朝代都會發生,尤其是那些遠離京城的小地方,用錢買官、欺壓百姓的現象更是屢見不鮮。


    文天祥對這些早已有所耳聞,所以當他聽到謝璞的一番話時,深受感動,於是主動上前與他結交。


    當然,謝璞並不清楚文天祥的想法,但他非常了解文天祥這個人,可以說隻要是藍星人,就沒有不對這位南宋丞相敬佩不已的,僅僅是憑借那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就讓無數後人感歎和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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