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一天前。


    主簿在小館吃晚飯的第二日,正是吉佳去趙氏那裏解蛇毒的日子,這天恰巧是仲秋節,是闔家團圓的日子,阿玫便關了館子,打算一起去看望趙氏。


    正巧,路上會經過張伯、陳伯的酒肆,進去瞧瞧張伯的傷勢也好。


    於是早早就備好了一些吃食帶去,隻是令阿玫驚訝的是,這一次,晗兒居然也要去。


    這天的早上,天色暗沉,看起來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幾人便沒有耽誤,即刻動身,由於晗兒身體不好,阿玫便叫了一輛馬車,吉佳則在外頭指引車夫方向。


    馬車外,就在車夫第五次不耐煩地說自己知道方向時,晗兒深吸一口氣,猶豫道:“玫姐,我不清楚昏迷之前的事情……”


    說到那件事情,她眼底依舊是掩蓋不住的恐慌。


    自從在霧鳴村醒來後,晗兒便生活在他人的言語之中,她沒有任何知情權,一切的信息都來自於偷聽村民們的討論。


    那段時間像是虛假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事情,隻有她這個當事人完全不知。


    她不是她自己,她是他人口中的她。


    這樣的認知讓她無比心慌,哪怕從霧鳴村逃出後,阿玫對她很好,卻也無法痊愈她心底的傷痕。


    也是考慮到這個方麵,阿玫從未主動提起那段往事,現在晗兒卻主動問起,想來是與待會見到趙氏有關。


    阿玫斟酌後道:“你是在我離開之後才醒的,因此,有些事情我也不清楚。”


    若真想問,也隻能去問霧鳴村的村民們了。


    晗兒明白阿玫的言下意,便默默點頭。


    阿玫掀起簾子往外看。


    今日的澄縣格外熱鬧,一路看過去,多了不少耍雜耍的,小吃攤子、布料攤子隨處可見,到處洋溢著濃烈的歡快氣氛。


    正巧有個攤子就在眼前,阿玫瞥了一眼,瞧見賣的是今晚的貢品,便粗粗略了一眼,不甚在意。


    一旁的晗兒倒是眼尖,指著剛過去的攤子道:“玫姐,那不是小魚幹嗎?”


    阿玫順著她的手看去,晗兒說得果然不假,確實是小魚幹。


    從外形上來看,和小館的一模一樣。


    晗兒氣道:“咱們小館還好好的呢,就這樣開始偷東西了?”


    她的聲音不算小。


    小攤販子聽見了,不以為然道:“怎麽,就允許抱月小館掙錢,不允許我們掙錢了?”


    “徐老爺自己有錢,他也願意給我們提供賺錢的機會,你有什麽理由斥責我?”


    小販認得阿玫,便故意將徐老爺提起,意欲惹怒阿玫。


    卻不料,阿玫一笑了之,把布簾放了下來。


    晗兒氣極了,“他那是赤裸裸的抄襲,為什麽不讓我罵他?”


    “罵他能解決什麽事?”阿玫輕聲道,“若你將他罵一頓、打一頓,這件事情就會從此消失,那我當然支持,甚至,我也會和你一起這樣做。”


    “可你此舉隻是在發泄怒氣,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那要怎麽辦?”晗兒自己氣了一會兒,感覺差不多穩定了情緒,便問。


    “今日過節,不說這些。”阿玫戳了戳她鼓起來的臉蛋,笑道。


    街上人擠人,馬車趕得異常慢,過了好一陣子才到張伯的酒肆。


    這兩位老人家沒結過婚,守著各自的酒肆過了一生,自然也是住在裏頭的。


    車停在了張伯的酒肆門口。


    阿玫帶著月餅和酒水下了馬車,張伯這裏是關著門的,從外頭往裏看,裏頭應當是沒人。


    於是她又轉向了一旁的陳伯酒肆,果然看見了張伯的身影。


    他正在和食客們聊天,精氣神好了不少。


    趙氏距離此處還有些距離,因急著趕路,阿玫便放下東西,叮囑兩句就離開了。


    陳伯將她送出酒肆時,一旁突然來了一個人,他走得很急,差點撞上阿玫。


    她急忙避讓,卻聽麵前人笑道:“原來是徐夫人,又見麵了。”


    這聲音有些耳熟,阿玫抬頭,一個熟悉的麵孔進入視線。


    是李郎。


    “我來這買點料酒,整個澄縣,隻有陳伯這才有。”李郎主動闡明來意。


    陳伯聽了,對上阿玫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上次你教我釀製料酒那法子,我試了一下,感覺挺好用的。”


    李郎看起來有些著急,微微點頭便進了酒肆,門口隻剩下陳伯和阿玫。


    陳伯將備好的料酒遞給她,“上次去找你,忘記問料酒之事了。”


    “不過我猜應該也是不錯的,不然這位公子是如何找到這裏來的?”


    陳伯沒注意阿玫麵色微僵,他將料酒遞給吉佳,看著吉佳往車上放,才趕阿玫。


    “快走吧,不是要上山嗎?早去早回。”


    阿玫回神,笑著應了。


    去找趙氏的路途中,阿玫格外沉默,不斷回想著陳伯方才的話語。


    她上次接了料酒回去,就一直擱在小館的廚房裏,這麽久也忘記了用,根本就不存在消息傳出的可能性。


    甚至,晗兒都不知道那壇子裏裝的是料酒。


    李郎是怎麽知道的?


    她閉上眼睛,細細回想她與李郎的第一次相遇,突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澄縣的山頭連著山頭,雖說不可能將每座山上的情況都了如指掌,可大體的總是聽說過的。


    阿玫先前還在霧鳴村時,也常聽到其他山頭的消息。


    那個時候就聽說過,桂花林那個山頭是無人居住的。


    為何會突然出現一個李郎?


    車軲轆突然壓在了石頭上,馬車一陣顛簸,阿玫被嚇了一跳,立刻睜開眼睛,觸及到晗兒擔憂的目光時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說不定是多慮了。


    李郎看起來也是個正經人家的,上次見麵時他也是彬彬有禮,甚至還把她掉落的桂花一點點都撿了起來,擺放得整整齊齊。


    從細節處就能看到,他涵養極高,再加上一張五官端正的麵容,這樣的人,阿玫怎麽想都不覺得他有什麽問題。


    也可能是村民們的消息有誤,畢竟桂花林距離霧鳴村還是挺遠的。


    阿玫定了定神,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霧鳴村已經被拋在了馬車後。


    看來距離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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