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你給我的交代?”


    子時,澄縣霧鳴村西側,一陣雞飛狗跳。


    “今天咱就掰扯清楚,看看是誰給你的狗膽!”昏黃油燈旁,一女子擼起袖子,雙手叉腰,昂首挺胸,怒目而視。


    她的聲音嘹亮又有中氣,長久地回蕩在整個霧鳴村內,驚得樹上落鳥,有人家的燈亮了,又快速滅掉,隻窗邊多了幾個腦袋側耳偷聽。


    霧鳴村是臨時組起的村落,共有十來家,各姓都有,平日裏抬頭不見低頭見,每家的狀況都不是秘密,村西羅家的情況更為特殊。


    在這樣的村莊內,種田本是第一選擇,可三年前,羅燁與阿玫成親後便匆匆離家,嚷嚷著要去做生意掙銀子給夫人花。


    這一走,人就沒了音訊,連信都沒寄回來一封。


    村裏人都覺得羅燁沒了,也有人覺得他不滿阿玫,於是在外又尋了一女子過活。


    流言蜚語聽多了,阿玫便也認命了,隻好一個人邊照顧幾畝田地,邊陪著婆母解悶兒,日子過得清貧,但好在婆母身體硬朗,已是古稀之年卻依舊雙目清明、腦子靈光。


    隻是澄縣本就是偏遠荒地,這裏的人識字不多,破事兒不少。


    阿玫剛嫁來時才將及笄,臉蛋兒青澀又可愛,鄰家幾個生子見羅燁不在、羅母趙氏又年歲已高,便時不時逗阿玫玩,更有甚者會在夜半時分爬進低矮的牆,想方設法打開窗戶去找阿玫。


    起初,阿玫總是又羞又惱,不敢張揚,隻能匆忙跑進婆母房內躲避,好在婆母從不遷怒於她,每逢此事便摳摳眼角的眼屎,然後掀起門簾,抄起門邊的鐵鍁,目光瞄準,對著那些生子的屁股蛋子拍去。


    她邊拍,邊破口大罵:“沒教養的小畜生們,夜半三更爬姑娘家的窗,看我不把你們的屁股蛋子打腫,讓你爹娘都不敢認!”


    趙氏年歲高,力氣卻不小,幾個回合下來,生子們隻能倉皇逃竄,邊逃邊回頭高聲喊:“她才不是姑娘家,她都嫁人了!破拖鞋!俺們不稀罕!”


    趙氏更氣,待她步履蹣跚地跑到門口時,哪裏還有那幾個生子的身影?更是氣得她渾身發抖。


    “娘,是阿玫的錯。”這個時候,趙氏身後總會傳來那小小的、帶著哽咽的聲音。


    剛及笄的女子,懂什麽?又有什麽錯?


    要怪就怪她那不爭氣的兒子。


    越想越氣,趙氏幹脆左手抄起鐵鍁,右手抓著阿玫往村口走去。


    夜路漆黑,夜風撲在身上涼颼颼的,阿玫更是嚇得杏眼瞪圓,“娘,您不要我了嗎?”


    她又哭了起來。


    趙氏一聲不吭,一直拉著她走到村口第一家,然後把鐵鍁遞給她。


    “老婆子我老眼昏花,但還是看清了幾個生子的麵孔。”趙氏冷哼一聲,問:“你氣不氣?”


    阿玫擦了擦淚,點頭。


    “想不想報仇?”


    阿玫愣住了,她當然想,但她不能。


    “娘,女子應當溫婉忍讓,怎能報仇?”阿玫吸了吸鼻子,眼淚又要往下掉。


    趙氏也不氣,伸手給了她一個腦瓜崩,把鐵鍁重新拿在手裏,雙眼眯起,鼻翼輕扇,“看好了。”


    於是在阿玫震驚的目光中,在這夜半三更人們熟睡的時辰裏,婆母趙氏用鐵鍁,一下一下地砸爛了村長的門。


    婆母一戰成名,阿玫也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脈,頗有趙氏砸爛村長家的威風。從此,霧鳴村內再無人敢欺負她們,那些生子們也都老老實實地排隊道歉。


    三年過去,趙氏不再出手,而阿玫也從青澀姑娘家徹底蛻變成了潑辣悍婦。


    村民們皆知,可離家三年的羅燁卻毫不知情,還以為阿玫是那個知禮節、好退讓的女娃,如今再聽看她此言此行,便隻覺她是個田舍奴,往日的情分在心中煙消雲散,眼底也帶上了嫌惡。


    “晗兒還在病重,我們進屋說。”羅燁不願讓鄰家聽見爭吵。


    不料,阿玫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依舊擋在大門口,一副有我沒她的架勢,“三年不見,帶了外室回來也就罷了,居然還想進家?門都沒有!”


    夏夜的風算不上涼,可晗兒還處於昏迷狀態,羅燁深吸一口氣,權衡幾下,語氣還是軟了下來,“好阿玫,她還病著,萬一受了涼風得了不治之症,這罪責可要擔在你的頭上。”


    阿玫氣得冷笑連連。


    她一陣反胃,忍住惡心,一字一句說得堅定,“你關心她的身體,但這三年裏,我遭遇了什麽,你可關心?”


    “我被那些生子欺負的時候,你在哪?辛辛苦苦種的糧被偷走的時候,你在哪?寒日裏被凍得僵硬時,你又在哪?”


    “我堅守婦道,你呢?在外快活?”


    “成親當日,你揚言出門做生意,要掙銀子給我花,”阿玫瞥了一眼昏迷的女子,眉目挑起,“我問你,銀子呢?”


    她問的自然是羅燁。


    可羅燁答不上來。


    阿玫不再怒吼,而是一字一句地回憶這些年的遭遇,羅燁的臉色反而變得極為難看。


    他打斷她的話,“你休要扯東扯西,單看你現在的容貌與性子,怎麽比得過晗兒?”


    阿玫噎住了。


    她像是失足墜入水中卻掙紮無果,鼻腔、耳道裏全都進了冰冷刺骨的水,雙眼也是又疼又冷。


    羅燁戳中了她心底的刺。


    哪個女子不愛美?更何況她底子也不差,原本就生得水靈,隻是嫁給他的這幾年實在操勞,模樣也不及從前。


    她一婦人在村中過活得並不容易,說她性子差,她也不想,可若是不差點,又如何擋得住那些出言調笑的生子?


    不僅如此,農活也讓她難以承受。


    她家世代從商,雖說家境並不富裕,卻也從未下地幹活。


    而她剛嫁來,就學著翻地、澆水、種菜,常常在烈日下勞作,雙手也因長時間從事農活而生滿了繭子與瘡口。


    不需與世家小姐比,就連鄰家生了三子的史氏看起來都比她年輕。


    史氏從不做農活,日日待在家中,日頭曬不著雨淋不著的,看得阿玫很是羨慕,可她又找誰說理去?


    記憶中拉著她央求,說這輩子隻她一個的羅燁。


    對她惡語相向,滿臉急色的給外室拉著風帽的羅燁。


    身影重疊,阿玫唇角揚起,居然滿麵譏諷笑了起來,從懷中掏出張紙。


    “想帶著外室進去,可以,把和離書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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