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願看著鄭雲隻是冷笑不言,朝著程吟霜一使眼色又朝後微微擺頭,程吟霜不露痕跡地點頭,側過身笑著看向眉頭皺緊且帶著幾分狐疑的羅奉為。


    “羅團長,鄭副官剛才的話,您難道不想知道是怎麽回事嗎?鄭副官就等著您一句話呢!”


    羅奉為雙眉鎖得更緊,朝著鄭雲和程吟霜先後掃了兩眼,悻悻地一擺手,程吟霜隨即眉眼彎彎。


    “嗯......好!就聽彭小姐的話。鄭雲,羅某人暫時不動你,倒想聽一聽,你和羅某人有啥深仇大恨,竟會想著和東洋鬼子勾結來害我們自衛一團?!如果你說的有理,羅某人真有過錯,可以饒你一條小命!”


    “羅團長不愧是浦東有名的豪傑,就憑您這樣的胸襟,浦東抗日的第一大旗就該您羅團長來扛!”


    鄭雲怔了下,看著遊願和轉過身的程吟霜,低頭沉思後猛地身子一挺:“哼!別以為鄭某領你們的情,隻是不願讓你們這幫土匪給看扁了!說就說,鄭某是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還怕說幾句實話嗎?!”


    “羅奉為,外麵都傳你叫羅閻王,還真不是假話,人命在你姓羅的麵前,簡直就如同草芥一般......”


    聽著鄭雲帶著幾分慷慨和悲痛的語氣,羅奉為的臉一下白一紅,拳頭也捏得頻頻發出脆響,但說到最後,羅奉為也不得不搖頭歎了一聲,室內秦淵、遊願、程吟霜及隨後召進室的楊項業全都是臉色灰暗異常複雜!


    原來,塗振香在萬祥喜歡的寡婦叫柳小芹,是鄭雲的表姐,鄭家小時候家裏窮,當時柳小芹家在浦東還算殷實,經常救濟鄭雲一家。


    鄭雲後來隨父親的一個拜把兄弟出外賣藝,在南京憑著一手武藝救下當地一個富家小姐,因此算是魚躍龍門,當時才十六歲的他就被小姐的父親安排上了陸軍軍官學校,畢業輾轉進了中央軍的嫡係部隊九十八師。


    他隨著九十八師參加了淞滬會戰,此時鄭雲已經是中尉排長,一場大戰下來九十八師傷亡慘重,鄭雲因傷沒法隨部隊撤離,隻好悄悄隱藏下來。


    養傷期間,他在公共租界恰巧救下一條被人追殺的壯漢,一問才知道這條漢子竟然是上海灘著名的龍虎會成員,而壯漢告訴鄭雲,龍虎會打起了抗日旗號,改為了龍虎護民隊,鄭雲就被壯漢拉進去。


    鄭雲在龍虎護民隊幹得風生水起,眾好漢都喜歡和佩服他。誰知道在某一天,龍虎護民隊突然遭到襲擊,隊伍被打散,鄭雲死裏逃生衝出重圍,然後又逃到了浦東。


    他本來想去找表姐,可在陸家嘴一帶遇到剛成立的偽大道政府拉壯丁,鄭雲為了不暴露身份,聲稱曾在太湖落草為寇願意當兵賣命,這才躲過偽浦東區警察局和浦東自警團的嚴格檢查,並放過了手掌虎口的槍繭。


    隨後鄭雲進了偽大道政府的第一支武裝,偽第二十三保安團,既有文化又身懷武藝的他立刻得到重用,陸續做到了保安團的團部警衛連長,做到連級後他終於有多餘空閑時間,然後就派人查訪表姐一家。


    最後得到的消息讓鄭雲傷心不已,表姐的丈夫和母親在八一三被日本飛機炸為灰燼,其父親當場吐血而死,隻剩下表姐帶著一個幾歲的小女兒,本來遇到一個知心的男人,哪知後來卻被一群土匪殘害至死!


    鄭雲也因此記住了一個番號,浦東抗日自衛第一團,也記住了一個名字,抗日自衛第一團團長,羅奉為!


    隨後,鄭雲在策劃著複仇,結果突然有天被團部找去,被秘密送到一個地方,進出全部蒙著眼睛。


    到了之後,才知道是在浦東憲兵隊,而一個穿著便服的日本男人讓鄭雲打入自衛第一團,並且用表姐的慘死徹底說服了鄭雲,後麵就有了鄭雲從偽第二十三保安團脫逃及混入自衛一團的事!


    苦笑了兩聲,羅奉為一把坐起來,走到鄭雲麵前:“鄭副官啊......鄭老弟啊!這實在誤會,天大的誤會!你表姐和侄女的死與羅某人完全無關。”


    “不過,那個害你表姐和侄女的家夥,也曾經是羅某人的部下,所以羅某人也願意擔一部分的罪!但是,你現在可以把東洋人到底想幹啥說出來吧?羅某人可是兌現了承諾!”


    也許是一時激動,鄭雲白淨的臉龐此時鮮紅如血,突然狠狠一口唾沫朝羅奉為吐去:“也算你的部下?願意擔一部分的罪?啊呸!姓羅的,你他媽還真說得出口!鄭某早就查過,凶手譚三就是你心腹!”


    “就是你姓羅的時時護著他,否則塗振香塗隊長早就替表姐報了仇,還連累塗隊長負傷!你少他媽來這套,想讓鄭某開口,哼哼,除非你把譚三的狗頭交出來,否則就是千刀萬箭,也別想從鄭某嘴裏知道一點有用的!”


    羅奉為下意識朝旁邊一躲,那張大臉還是沾上了少許唾液,頓時暴跳如雷撲上來,遊願閃身攔住。


    “誒!鄭雲,你小子是真不想活了嗎?他媽的,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大哥,您息怒,您先回座!鄭副官現在情緒不穩,我來勸勸!”


    羅奉為惡狠狠地瞪了臉上幾分得意的鄭雲幾眼,轉身重新坐回,遊願上前看著鄭雲搖了搖頭,猛地繞到身側,雙手抓住鄭雲的綁縛用力一扯,鄭雲身上的繩索立刻繃斷,室內除了程吟霜麵露微笑,全都大吃一驚。


    “鄭副官,你啊,還真是和彭小姐所講一樣,實在是太蠢,蠢得實在可笑!嗨!”


    “啊?!何先生,您,您這是......”


    “姓何的,你,你又玩什麽花樣?告訴你,不管你們怎樣,鄭某不會說一個字!不能對不起朋友!”


    “唉!鄭副官,你把別人當朋友,可對方會怎麽對待你呢?這樣,你見一個人,見完自然就明白了!”


    “何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麽?”


    “大哥,可以把那個家夥帶過來了吧。”


    “賢弟,聽你的。項業,他帶上來!”


    鄭雲驚詫與一絲疑惑中,隨著楊項業側身朝室內的後堂喊了一句,徐衛和厲上青立刻將一個瘦小的黑衣漢子推掇押到大廳,黑衣漢子看了一眼滿臉怒容的羅奉為,直接就跪下來不斷求饒。


    遊願看了一眼發愣的鄭雲,將黑衣漢子拉起來推到鄭雲麵前:“把你的身份,你知道的所有實情,全部告訴這位鄭副官吧。他到現在還蒙在鼓裏!”


    黑衣漢子縮著身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麵色漸漸陰沉的鄭雲,又看了一眼殺手騰騰的眾人,猛地一咬牙。


    “我叫金進喜,高麗人,現在屬於虹口憲兵隊第二課憲佐隊第二特別行動班的高麗組,組長是安載勇,就是安載勇負責整個對付抗日自衛第一團的計劃!”


    “鄭副官,你就別撐了,我都告訴他們了。計劃就是刺殺楊項業,分化警衛中隊和第四中隊,並且由鄭副官把我和譚三的舊部放進三墩,混到自衛一團警衛中隊。然後兩天後在三墩和唐墓橋與日本人裏應外合,一舉消滅!”


    “對了,鄭副官,你的父母還有妻子和孩子,你還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吧?”


    鄭雲聽了,衝上前狠狠揪住黑衣漢子的衣領,喘著粗氣低吼道:“我父母,還有婉香和國春,他們究竟怎樣?他們究竟怎樣?快說啊!”


    遊願輕輕拍開鄭雲的手背:“鄭副官,你冷靜點。”


    鄭雲慢慢地鬆開,仍是一臉緊張,金進喜揉了下脖子,支吾著回應:“你,你父母,還有妻子和兒子,浦東憲兵隊特高課把他們送到了蘇州,但卻通知蘇州憲兵隊特高課,讓扮作太湖湖匪把你,你父母他們全都沉了湖!”


    “什,什麽?!”


    身體微微搖晃,鄭雲又一把狠狠揪住金進喜,嘶聲喝道:“你,你說是真話?你不是在騙鄭某?!是真的?!”


    金進喜眼裏一片慌亂,卻又在咽了口唾沫喊道:“當,當然是真的。這是日本人當著我麵說的。而,而且,安載勇還告訴我,如果在行動中發現鄭副官有任何猶豫,就把你也悄悄除掉!”


    遊願慢慢扶住身體猛地跌倒的鄭雲:“鄭副官,鄭兄弟,金進喜說的都是實話,我們答應,說實話就饒他活命,而且金進喜知道,回去也活不成,東洋人這條計劃太毒,他們不會留下一個活口,也包括你!”


    鄭雲滿臉悲憤,用力掙開站穩,沉聲地說道:“何先生,你們想知道什麽?問吧!”


    等鄭雲回答了所有問題,遊願又上前湊近羅奉為:“大哥,現在可以讓他們來對質了。”


    羅奉為一點頭,遊願轉身大聲道:“把另外幾人帶進來,把鄭副官和金進喜先帶到後堂。”


    方魁、劉名山、洪進都被推進室內,三人全都大喊冤枉,尤其是方魁喊聲最響。


    遊願冷笑著讓鄭雲和金進喜上堂,三人中的方魁頓時傻眼。


    鄭雲當麵指認方魁是主要執行人,金進喜提到曾在東昌路聽到過方魁的聲音,麵對程吟霜亮出的匕首頂在咽喉,方魁隻得承認曾被浦東偽警察局偵緝大隊所擒,而他是奉偽警察局的日本顧問潛回充當內應。


    劉名山和洪進見狀也隻得交待,最後方魁被程吟霜親自剖腹挖心處死,劉名山和洪進被秦淵執行槍決!


    金進喜和鄭雲被羅奉為放掉,哪知鄭雲在得知譚三已死於楊項業等人之手後,懊悔悲痛下從一名團丁腰間搶到匕首當場自盡,臨死前留下斷斷續續一句話。


    小日本,都是賊!


    遊願和程吟霜看著眾團丁將鄭雲的屍體抬出去,互視一眼目光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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