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間內,裘赴抬起手腕瞥了眼‘摩立斯’,然後轉過身悄悄擠了下眼,本來倚在門邊的露俊陽馬上移到了一名日本特工的身後!


    森口信平將耳機再次遞還部下,站直身子用手摩挲著胡碴:“張進康明顯沒有說真話,他一直在繞圈子。可惡!”


    裘赴湊近一步壓低聲音:“森口君,裘某有個想法......你覺得可行嗎?如果不行,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不斷地輕輕點頭,森口信平等語聲一停後就沉聲道:“這當然可行!裘君,你也太過謙虛,這麽好的辦法,我相信一定可以讓張進康服軟!”


    苦笑地擺手,裘赴輕歎道:“森口君客氣,談不上有多好,算是劍走偏鋒吧!不過這樣就委屈了川本大尉,張進康確實很狡猾,但裘某也相信,就算不用裘某臨時想出的主意,川本大尉一定也能拿下他!”


    森口信平卻沉聲回應:“裘君說的對,川本君能對付張進康,但那需要一定時間,可我們現在沒有那麽多時間,所以還是裘君的辦法最好!”


    說完這句話,他和裘赴露俊陽立刻湊到一起,中途還將站在觀察人員身後的日本特工也招手喊來!


    “呼”


    門輕輕推開半邊,探出頭的森口信平朝桌邊的高陸和川本誠修做了個手勢,同時用日語低喊一聲:“川本君,你出來一下,情況有變化!”


    靠在椅背的張進康本來眼神飄忽,驟然目光一頓,視線立刻追著走到門邊與森口信平小聲交談的川本誠修,而川本誠修在短暫交流中有一次飛快側頭帶著幾分神秘與得意的臉色,更讓張進康的眼中透出一絲驚恐!


    高陸又點燃了一支香煙,吸了兩口,就那樣看著麵前的張進康,微笑地看著這個臉色瞬間變化的男人!


    過了也就十幾秒,又一個青年男人將關上的門推開小半邊,朝著坐在桌邊的高陸一點頭,又做了個手勢:“高隊附,你過來一下,森口隊長找你!”


    桌邊的高陸側過頭先是一臉狐疑,然後來到門邊與青年男人小聲交談,張進康明顯看到高陸的臉色不悻,而探頭進來的青年男人臉上也是有一點不耐煩,隨後二人稍微爭了兩句,高陸側頭狠狠瞟了一眼,將門拉開大半奔出去。


    門外的青年男人走了進來,然後將審訊室的門輕輕帶上,轉過身來一臉微笑:“張進康先生......哦,不,該稱你為進康兄弟,因為說起來,咱們也算是自家人了!”


    張進康一愣,諂笑裏立刻帶上一絲詫異:“太君客氣啦!您是......”


    不待張進康說完,青年男人伸出右手朝下一擺:“進康兄弟,鄙人可不是太君,包括剛才坐在桌邊那個穿深黑條紋西服的小個子男人,他也不是太君!”


    “我和他都是為皇軍辦差的,進康兄弟,所以請你改一改稱呼,不然,我們倆心裏可有點發慌了!”


    眼珠轉了轉,張進康把頭點得像撥浪鼓:“嗯,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敢問老總,小人到底該......”


    青年男人伸出右手一根纖長中指放在唇邊,再次打斷了張進康的後話,然後朝著桌邊牆壁方向瞟了一眼。


    不等張進康狐疑神情爬滿一臉,身材偏瘦的青年男人從桌邊走上前,從西裝口袋掏出一串黃銅小鑰匙,先朝著眼中盡是警覺與驚恐的張進康一個微笑,然後利落地從中揀出一把色澤泛黑的小鑰匙,打開了張進康的手銬!


    將小鑰匙串重新放回口袋,青年男人後退幾步倚在桌邊,又從西裝懷裏摸出煙匣並拈出一枝香煙,將香煙在匣麵輕輕頓了幾下,然後用一個瀟灑的姿勢扔進嘴裏:“進康兄弟,這一下你該徹底放心了吧!來,咱們聊聊!”


    “至於鄙人該咋稱呼,嗬,鄙人姓盛,你就稱盛兄弟,或者盛兄都行。”


    雙手一鬆開,張進康眼裏閃過一絲驚疑,接著臉上一陣喜色,他連揉了幾下手腕,猛地抬頭道:“多謝老總,多謝老總!老總太客氣了,小人哪敢如此稱呼您,小人鬥膽,就稱您盛先生吧!”


    “小人再鬥膽問一句,盛先生您剛才這麽做,是太君認為小人......認為小人的......嫌疑沒有啦?”


    青年男人正掏出了黃銅打火機,以一個瀟灑的姿勢點燃香煙,並以一個更優雅的姿勢吸了兩口,聽到張進康的話沒有回答,隻是笑著點點頭。


    而青年男人此時任由小股青煙從口鼻緩緩噴出,並將那張既不俊朗也不清秀的麵龐環繞,漸漸看不清一點輪廓。


    自從突然闖入審訊的不速之客到來,張進康的視線就從沒有半秒從這個麵相普通的青年男人身上移開過,他隻覺得麵前始終微笑的青年男人,就仿佛是來自於雲霧中一般,既看不清也辨不明!


    但是張進康卻能感覺到,這個身上帶著傲氣、痞子氣、文氣和戾氣的青年男人絕對不是一般人,他走進審訊室更不會是出於聊天這麽簡單。


    能輕易參與到日本憲兵隊特高課的審訊中,且能一時將審訊室內格局改變,若不是上海日本憲兵隊本部特高課裏的中堅與骨幹,一個中國人怎麽可能會出現在此地?!


    張進康知道,不管日本憲兵隊有沒有退路,反正他是沒有任何退路可言,隻能一條心扛到底!


    並且,就算令人談之色變的日本憲兵隊特高課也不敢輕易動粗......


    畢竟身後的人,也不願意某些事情被外人所知,因為人都要臉麵!


    何況,這些事情,可不僅僅是人的臉麵......


    一進入審訊室,裘赴也一直注視著張進康這個嫌疑犯,雖說二人見麵時間極短,但是裘赴可以肯定張進康絕不是普通的煙紙店老板。


    如果一個普通的煙紙店老板,哪怕是在日偽方有個把後台,隻要知道是在日本憲兵隊特高課的審訊室被盤問,隻會出現兩種表情,要麽驚慌失惜,要麽涕淚交加,不會有第三種表情,也不可能有第三種表情!


    “既然你想玩,那裘爺陪你玩到底”


    盯著張進康又看了幾眼,裘赴突然將香煙叼在嘴上,轉過身彎腰右手伸到桌下,然後麵對眼裏再次透出疑惑的張進康笑了笑:“進康兄弟,現在咱們可以好好地聊一聊,鄙人和別人聊天時,就喜歡清靜,最煩有人吵鬧!”


    “進康兄弟,你在天潼路開店,對那一帶應該很熟吧!”


    即使裘赴悠閑踱到麵前,張進康仍然規矩地坐在木椅上,隻是臉上諂媚笑容少了幾分:“嗯?是啊!哦,嗬嗬,謝謝盛先生您誇獎,小人在天潼路一帶,也多蒙各位街坊和朋友們照應,當然小人也很照應街坊朋友們!”


    裘赴輕輕搖了下頭,一臉神秘地擠擠眼:“進康兄弟,既然是自家人,就不必打啥馬虎眼。實話告訴你,剛才盛某剛剛把桌下的監聽給關掉,所以進康兄弟不用有任何擔心,他們啥也聽不到!”


    張進康笑容一僵,不大的眼睛頓時閃出精光:“盛先生,您......您這又是啥意思?莫非您......”


    左手緊緊按在木椅的一張擋板前,裘赴前傾身子略微彎腰,黑亮眼睛連眨了兩下:“進康兄弟,盛某能看得出你在天潼路一帶,不說跺跺腳讓地皮顫三顫,也是往那一站尋常人不敢靠前的主!”


    “盛某提一個人,我想進康兄弟也許認識,東亞和平黃道會,胡衝!”


    又一怔,但張進康迅速讓臉上再次泛起諂笑:“嗯?東亞和平黃道會?這個小人聽說過,在上海灘很有名啊!胡衝?他是誰?嗬嗬嗬,盛先生,小人不認識他!”


    裘赴身子再次前傾,鼻子幾乎快頂到張進康的臉上:“嗬。進康兄弟,自家人嘛,就要啥話都別藏著,要是啥話都藏在肚裏,就算不上自家人了。進康兄弟,你說盛某說的對嗎?!”


    看著裘赴一對黑亮眸子透出的冷光,張進康咽了口唾沫,但還是重重點頭諂笑:“對,對!盛先生,您說的對,您說的對極啦!”


    站直腰,裘赴大笑了幾聲,然後身子再次前傾,死死盯住鼻尖摻出幾滴汗漬的張進康:“真不認識胡衝?!”


    張進康嘴唇抿緊,回答很幹脆:“盛先生,小人絕不騙您,小人真不認識胡衝,小人願意發誓,如果......”


    又輕笑了兩聲,裘赴背過身去朝前踱了兩步,猛地一轉身:“分析天理與人情,心平氣和是聰明!”


    張進康沒有半點思忖,直接脫口而出:“大地皆春無災難,到處順風扯帆篷!啊?盛先生......”


    朝著桌邊撣了下煙灰,裘赴又吸了口吐出一個煙圈,朗聲笑道:“嗬!沒說假話,的確是家門兄弟!誒,進康兄弟,盛某有一點覺得很奇怪,請進康兄弟為盛某來解釋一下!”


    “你說不認識胡衝,可據我們調查,你在天潼路泰安裏開店幾乎沒人去搗亂,唯一搗亂的山東幫直接被連根拔起,他們老大和老婆孩子都被人亂刀捅死在家裏床上!”


    “而且不光是閘北道上的朋友和大道市府閘北分局很照顧你的店,就連皇軍閘北憲兵隊也很照顧,可進康兄弟又好像和東亞黃道和平會不熟,這究竟該咋說啊?嘿嘿!”


    輕輕咳了下,張進康下意識擦了下額頭:“嗯......嗯,嗬嗬,盛先生,這個嘛......可能小人運氣好,好點吧!”


    裘赴突然臉色一沉,目光冰冷地緊緊盯住張進康:“運氣好?進康兄弟,盛某可是坦誠相待,你可別讓盛某覺得寒心啊!”


    “或者,進康兄弟的意思也可以這麽理解,自有護身之術,甚至是護身之器?!”


    張進康聽了身子微微一抖:“盛,盛先生,您這話,小人聽不明白,莫非是您的玩笑?”


    裘赴重重地哼出一聲:“進康兄弟,盛某現在還沒有心情開啥玩笑!其實,盛某認為還應該加上一條,進康兄弟除了上述兩點,還有護身之人!”


    露俊陽直接推門衝進來,讓張進康看到不由又一愣,可當看到露俊陽將手裏裝著一把勃朗寧手槍的證物袋舉到麵前,張進康雙目一時竟然呆住,嘴巴都微微張開,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接著,臉色陰沉的森口信平和川本誠修大步走進來,同時狠狠瞪著張進康。


    “張進康,難怪綽號叫張皮子,你還真是夠狡猾,可你該認識這個吧!”


    “張進康,你以為這把勃朗寧藏在煙紙店的牆縫內,皇軍特工就找不到嗎?你也太小看皇軍特工!”


    冷笑一聲,露俊陽瞥了一眼重新倚在桌邊的裘赴,淡淡地道:“張進康,你口口聲聲說隻是一個煙紙店老板,可是這把勃朗寧1910可不是尋常做買賣的小老板能配得了。更配不起!”


    “實話告訴你,胡衝都已經招了,你要再不招,嘿嘿,以後就沒機會了!”


    裘赴慢慢直起身子,將半截煙頭扔到地上碾碎,大步走過來“進康兄弟,張老板,還是招了吧,不然一會去了皇軍特高課的刑訊室,滋味可就不比這裏舒服了!”


    突然,裘赴湊到張進康耳邊快速說道:“別想著有人能保你,實話告訴你,誰也保不了你,誰也不願意保你!”


    臉色頓時一片灰暗,張進康眼神瞬間黯淡,側頭看了一眼裘赴,終於重重地歎道:“唉,早知道是這樣的下場,我他媽當初......好,太君,小人願招,隻求給小人一條活路!”


    聽到這話,森口信平和川本誠修頓時雙眼冒光,而裘赴和露俊陽也飛快交換了眼神,暗自佩服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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