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願剛來到位於同孚路轉角的吳江大樓前,就看見前麵圍了一大群人,同時也看到街邊也有不少人在議論,人堆裏不斷有人往返奔跑。


    他裝著看熱鬧的閑人朝前走去,順勢朝對麵街道瞥了一眼,臉上浮現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柴予讓幾人正繞過街道穿到斜橋弄,然後在一幢小樓二層的一扇窗戶被輕輕拔開,一絲亮光劃過瞬間消失!


    “找的地方不錯,記得那裏有個運來茶館,視野比較開闊”


    收回視線,遊願摘下墨鏡擠進人叢,如同一條歡快的魚兒輕巧地挪到最前麵兩層,眉頭不由微挑。


    場地中間三四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橫七歪八躺在地上,一個乞丐坐在地上,兩個少年男女怒目逼視。


    無聲地冷笑,遊願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但是如果換成他是巡捕,這幾個乞丐一個也別想脫罪。


    吸了吸鼻子,這個體格並不很瘦弱的乞丐抬起頭,張口就是一嘴中原地區口音:“俺說,你們兩個娃,咋老纏著俺們,都己經說了不止一遍,俺們幾個就是逃難的,不是啥歹徒!”


    另外幾個乞丐也紛紛坐起來,朝著兩個互相交換眼神的少年男女嚷起來,臉上都是一副委屈的神情。


    “對啊,俺們不是啥歹徒,他們早就逃遠了,你們纏著俺們幹啥啊!”


    “你們有能耐,去抓那些真正的歹徒啊,硬不準讓俺們走,這是啥道理啊?”


    “俺們是冤枉的,憑啥不讓走啊,俺們還要討錢過生活。來,大家夥評評理啊,來評評理!”


    “唉,俺們從家鄉逃到閘北,一打仗又逃到洋人的地盤。俺們苦啊,就別欺負俺們苦命人了!”


    看起來不到二十,穿著淺黃中山裝的清瘦少年,直接大聲叫道:“那些歹徒逃走的時候,我們剛剛經過,附近根本沒有一個乞丐,他們一逃走,你們就出現了,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


    身邊一個穿陰丹士林黑色旗袍,個子小巧圓臉秀眼的少女抿著嘴點頭:“對!你們不用說什麽,我們還是等巡捕來了再說。如果我們真的冤枉了你們......我們倆給你們幾位道歉!”


    “嘿嘿,道歉?兩個娃說得真好聽啊!”


    “哎呀,你幹什麽呢?”


    為首的乞丐在頭上抓了幾下,粗糙右手中指輕輕一彈,少女下意識驚叫後退一步,連拍了兩下袍袖的灰塵。


    “你剛才在幹什麽,為什麽要欺負她一個小姑娘?”


    “嘿嘿,俺欺負她?俺明明在捉虱子,咋欺負她了?咋欺負她了?!”


    “你,你這是在耍無賴,旁邊的街坊四鄰都看見,你剛才把頭發上的灰塵彈到我同學衣服上!”


    “誒,俺捉了虱子,當然要彈出去,誰讓她站得離俺近?俺又不是書場說的武林高手,能控製力度?”


    “哈哈哈哈。這個娃,估計是在書場三俠五義聽多了吧!”


    “這兩個是好娃,隻是腦子這裏啊......缺了一點啥,嘿嘿嘿。哈哈哈!”


    麵對清瘦少年指責,為首乞丐一番陰陽怪氣反駁,眾乞丐隨後朝著兩眼冒火的少年發出一陣哄笑。


    “你......你......你必須給我同學道歉!”


    “算了,大利,道不道歉無所謂,咱們等巡捕來。”


    “不行!小竹,他剛才那是明擺著針對你,我一個男子漢,哪能看你被一夥無賴當眾欺負?!”


    “要道歉?行啊,你們兩個娃先給我和幾個兄弟道歉,我們就給你們道歉!”


    “是啊,你們兩個先要給我們道歉。還有啊,誰是無賴啊,誰是無賴,你這個娃把話講清楚!!”


    “奶奶的,老子們吃沒好吃,穿沒好穿,睡沒好睡,今天還被人這樣欺負!不行,把話講清楚!!”


    “今天這兩個娃不把話講清楚,兄弟們,咱們就跟他沒完!!”


    “中!把話講清楚啊,誰是無賴,別以為俺們鄉下來的難民就能讓你們城裏人這樣欺負!”


    倔強的清瘦少年繼續與乞丐發生爭執,圓臉少女在一邊悄悄勸解,一著急少年無意口出不遜,眾乞丐互相悄悄使了個眼色,大嚷著一齊站起來朝兩個少年男女湊過來,用滿是汙垢的衣衫朝著少年猛地蹭去!


    “哎,你們幹什麽,要講理就講理,為什麽要動手啊,快停下,快停下!”


    “各位街坊,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大嫂,請各位來評一評理,請各位來評一評理,我求你們了!”


    為首乞丐趁著眾乞丐朝著清瘦少年擠蹭推掇,悄悄繞到左側,深吸一口氣揮起右臂狠狠朝少年的胸口撞來。圓臉少女在一邊拚命大聲辯駁,最後她小聲哭泣著麵向圍觀眾人,幾乎都要跪下來!


    人群中發出小聲議論,幾雙眼睛同時冷光一閃而過!


    “哚—哚”


    “嗬嗬,你們這麽大人,欺負兩個孩子做什麽?”


    人叢最外層,一個人影突然閃過來推開清瘦少年,為首乞丐隻覺得右臂一陣酸麻,忍不住抬頭看去,麵前一個身高體壯的中年漢子,臉上帶著憨厚笑容。


    “我說幾位,別難為人家孩子,是不是冤枉,等巡捕來了不就清楚了?”


    “來來來,幾位兄弟,還有這位小兄弟,你們都消消火。噓,小兄弟,咱們等巡捕來,犯不上和他們吵。”


    “大利,這位大哥替我們解了圍,我們還是聽他的。剛才......謝謝你了!”


    幾個壯漢笑著上前將兩邊分開,其中一個青年漢子擋在仍要上去爭辯的少年麵前悄語幾句,少年回頭看了看滿臉關切感激的圓臉少女,兩人都紅著臉低下頭。


    微微點頭,快擠到人叢最裏層的遊願看向那幾個穿著粗布褂衫套著數字號衣的漢子,臉上帶著欣賞的神情。


    “呼~呼~總算是第一個......幾位車夫大哥,能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一下嗎?”


    “這位姑娘,你是......你是啥人啊?”


    “呼~嗬,差點忘了,我是字林西報特約記者,我叫杭玲,這是我的工作證!”


    “哦,你是記者啊......哎,山哥,你過來一下,過來一下!”


    人叢裏又擠出一個打扮時髦留著波浪短發的青年女子,拉過人叢邊緣處一個墩實的漢子聊了兩句,漢子看了一眼麵前的記者工作證,轉頭朝著和為首乞丐交談的中年壯漢喊了兩嗓子,洪鍾般的聲音震得圍觀者紛紛皺了下眉。


    擠到人叢最裏層的遊願,敏銳地發現對麵人叢裏層邊緣一個戴墨鏡留著小胡子的俊美男人,眉頭不由緊皺。


    那個俊美男人本來將視線對著一臉期盼與興奮的青年女子,此刻也猛地移向了遊願,一雙劍眉狠狠擰起!


    “這位車夫大哥,我是字林西報記者杭玲,請問您貴姓,怎麽稱呼?”


    “嗬,俺一個拉車的,有啥貴不貴的,我叫沈山,這位姑娘......這位小姐,您真是大記者啊?”


    “咯咯,是啊,沈山大哥,如假包換!聽說半小時前中國銀行同孚路分行遭到大批歹徒襲擊,您看到了嗎?”


    “俺就看到很多人手裏拿著用衣服包的啥東西,衝進了就在旁邊的大樓。這大樓叫啥名字?俺一時想不起來。”


    “哦,是這樣......沈山大哥,這棟大樓叫吳江大樓,中國銀行同孚路分行就設在裏麵!嗯,聽說有人受傷了?”


    “這個......俺沒進去,不好說!不過,那麽多人,手裏還拿著家夥,肯定有人受傷,俺估計人應該還不少!”


    “哦,嗯......剛才我過來聽到兩邊在吵架,究竟是怎麽回事,沈山大哥,您能跟我說一說嗎?”


    “俺也不太清楚,記者小姐,您等一等......哎,林子,把那個小兄弟和那個小姑娘叫過來,記者小姐有問題問!”


    沈山和這個叫杭玲的女記者聊了幾句後,一側身朝著將少年男女擋在身後的幾個人力車夫低喊一句。


    遊願看了兩眼四周,皺了下眉頭,慢慢朝人叢後麵退去,等到了人叢外圍將右手扶在禮帽外簷。


    重新擠進人堆,遊願又發現對麵人叢除了那個俊美男人,還有一個高大壯實的漢子格外顯眼。


    側麵人叢突然如同魚兒遇到浪潮,紛紛朝著兩邊退開,然後柴予讓幾人走到場子中央。遊願也不動聲色地擠到人叢最裏層。


    “來,把他們帶走!”


    “你們幹什麽?不能把他們帶走!”


    柴予讓輕輕一揮手,金野和幾個精壯青年上前拉過眾乞丐就往場地外走,結果那個清瘦少年立刻上前擋住去路,圓臉少女也緊跟著過去。


    “啪!”


    “小子,快滾開,否則給你點苦頭吃!”


    “嗬......我們走!”


    “啊,大利!哎,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動手打人?還有這幾個人很可疑,你們不能帶他們走!”


    一個滿臉凶目的精壯青年一巴掌將少年打翻在地,圓臉少女哭叫著上前扯住他的西裝衣袖。


    “混蛋......想找死嗎?”


    “喂,朋友,對一個小姑娘動手,過分了吧?!”


    連甩兩下,精壯青年還是掙脫圓臉少女的拉扯,一瞪眼揮起巴掌,結果人影晃動下,一個大漢捏住了他的手腕。


    “你......你是什麽人,敢管我們的閑事?”


    “哈哈哈,事不平人要管,天下人管天下事,沒什麽不敢!”


    “你小子找死!哎喲!”


    “住手,先退下!這位朋友,這幾個人涉及到一樁案子,我們要把他們帶回去,請讓個道!”


    掙紮了兩下,這個精壯青年抬起腿正想行凶,被柴予讓喝退。接著柴予證客氣地向大漢點頭。


    “哦,涉及案子?行啊,兄弟樊大昌,工董局警務處中央捕房政治處探員,讓他們留下,等著工部局捕房探員來!”


    這個高大壯實的漢子鬆開了精壯青年的手腕,然後笑著從西裝懷裏掏出一個黑色證件攤開,金野等人頓時一愣。


    “嗬嗬,這可不成,他們涉及的案子在虹口,我們是奉命帶他們回去。”


    柴予讓輕輕搖頭,得意地從懷裏掏出一個淺色證件在樊大昌麵前晃了晃,身後的沈山和杭玲等人全都一驚。


    證件上寫著:大日本帝國駐上海總領事館特別高等課華籍警部


    人叢外傳來小聲喧嘩,兩個公共租界的英籍巡捕帶著四五個印度巡捕分開圍觀眾人,柴予讓上前與為首一個金發藍眼的高大白人巡捕聊了兩句,得意地晃了晃手裏的證件。


    比樊大昌還要高大壯實的白人巡捕,稍微低頭想了下,說起一口還算流利的漢語:“嗯,虹口方麵己經給工部局發過了相關文件,你們可以把他們帶走,但是希望今後,不要再讓無關人等流竄到公共租界!”


    “如果下次再遇到類似事件,工部局捕房就不能保證,與貴方發生不必要的糾紛,明白嗎?!”


    柴予讓利落地收起證件,稍一點頭微笑道:“我會把這兩句話,帶給我的上麵人!金先生,遊先生,我們走!”


    清瘦少年掙紮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扯住柴予讓衣袖:“你們不能帶走他們,同孚路分行被人砸了,他們很可能就是歹徒之一,不能帶走!”


    白人巡捕上前將清瘦少年的手拉下來:“這位先生,他們是奉了虹口方麵的命令,相關文件都發給了工部局,讓他們走吧,我們沒有理由阻攔!”


    一臉倔強的望著白人巡捕,清瘦少年再次拉住了柴予讓的衣袖:“什麽?虹口方麵?這麽說他們和東洋人有關。那就更不能放他們走了,同孚路分行一定和......”


    瞟了眼金野和一個精壯青年臉上透了殺氣,遊願一個箭步閃出人叢,過來重重地甩開清瘦少年的手。


    清瘦少年還想繼續往前衝,遊願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好漢不吃眼前虧,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讓開!”


    眼望著柴予讓和遊願等人離去,人叢中的俊美男人冷冷地哼了聲,一個穿著長衫的中年男人卻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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