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整,裘赴準時醒來後洗漱完來到客廳,起得更早的服部久智子點了下頭,裘赴也回點一下頭,坐到桌邊開始與她一同吃著早餐。


    裘赴將一張長條大餅撕成兩半,將一根油條包在裏麵,然後有滋有味地放進嘴裏大口咀嚼,旁邊葉蓮小心地掃了一眼,然後笑著道:“裘先生,這還有豆漿哈!不過......上次是鹹豆漿,這回換成甜豆漿啦......希望你......喜歡。”


    慢慢喝著豆漿的服部久智子一側頭,柔聲說道:“裘先生,是,是我讓蓮嬸去買甜豆漿的,因為......我看您昨天早上喝鹹豆漿眉頭皺了一下,本來蓮嬸今天還準備買鹹豆漿,但久智子自作主張讓她換掉。嗯......希望您不要怪她。”


    頓了下,裘赴用手指輕輕碰了下麵前一個瓷碗,看著碗中漂著蔥花和小蝦皮的豆漿溫聲道:“服部夫人,您這番美意是照顧裘某的口味,而蓮嬸也很好地執行了您的指示,裘某應該感激您二位,又怎麽會責怪呢?”


    “都說日本女子溫柔賢惠善解人意,但做到夫人這般,估計也不會太多!”


    服部久智子紅著臉趕緊低頭,小口喝著豆漿再也不說話,倒是葉蓮大方地笑了:“哎喲,裘先生這張嘴啊,真是舌頭上抹了蜜——光說甜話!”


    裘赴搖了搖手,喝下小半碗豆漿:“蓮嬸,我啊,是諸葛亮下江東——就憑這張嘴。”


    將小碗豆漿喝完的服部久智子,從桌麵拿起一塊手帕輕輕擦了下嘴,側頭柔聲道:“裘先生,您總是太謙虛了。”


    葉蓮將服部久智子的小碗拿到一處桌角:“小姐說得對,裘先生,您一看就是門檻賊精。”


    裘赴又吃了兩口夾在大餅的半根油條,津津有味地咀嚼咽下肚裏:“服部夫人,裘某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您就別再誇我。”


    “另外,我看蓮嬸也是八哥的嘴巴——能說會道!哎,蓮嬸看上去不像一般貧家農婦,你怎麽會幹仆傭?”


    服部久智子和葉蓮一聽全都愣住,後者更是直接小聲驚叫:“裘先生,您......怎麽知道我家以前不是農人?!”


    繼續吃完剩下油條和大餅,裘赴端碗一口喝光豆漿舔了舔嘴唇,嘖嘖稱道:“又是好一頓美味早餐,就算誰昨天心情不愉快,吃完這一餐也會變得不錯!”


    看了兩眼歪頭用牙簽剔著齒縫的裘赴,服部久智子微微側身細聲問道:“裘先生,蓮嬸的問題,也是久智子想問的,希望您回答。”


    扭過頭,裘赴將牙簽扔到桌麵,咧開嘴笑了:“蓮嬸的言行舉止,一看就是屬於見過一些世麵,所以肯定上過私塾或學堂,家境當然不會很差。”


    “不過,蓮嬸的國語還真行,應該是去過北方,因為北方國語盛行,而在江南一帶並不多見。蓮嬸,說得可對嗎?”


    收拾桌上餐具的葉蓮頓時不停點頭:“對啊,對啊,裘先生說得全對!您,您真是神了啊。不不不,您就是神仙下凡!”服部久智子坐在一旁,下意識地掩住了張大的嘴巴。


    裘赴笑容裏突然帶上一絲冷意:“所以,蓮嬸在遇到服部夫人之前是做什麽的,以及怎樣遇到夫人,這些裘某非常有興趣,希望蓮嬸說實話!”


    服部久智子一驚:“裘先生,您......這是要做什麽,有問題問我吧!”


    順勢一擺手,裘赴聲音裏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服部夫人,對不起了,我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請您多諒解。蓮嬸,請你回答我的問題,一定要說詳細,否則可能會對你帶來不利!”


    端著餐具的葉蓮此時轉身就往客廳後走去,同時扔下一句話:“裘先生,我先把這些洗了,然後再來回答你的問話。”


    裘赴起身後三兩步就衝到葉蓮麵前,冷冷地道:“蓮嬸,對不起,請你回答完裘某的問話,再去幹這些活,我相信服部夫人也會給你充足的時間!”


    葉蓮回身冷眼看了一眼,隨後將餐具放到桌邊,走到裘赴麵前大聲道:“好吧,裘先生,您究竟想知道什麽,我什麽都可以告訴您。”


    重新坐下,裘赴臉色稍微緩和一些:“蓮嬸,你的職業、家境、經曆,你的全部,裘某都必須掌握!都是為了服部夫人,請你多諒解裘某。”


    服部久智子站起身去旁邊搬過一把椅子,然後柔聲道:“蓮嬸,你別站著,坐下說吧。我相信,裘先生不會難為你,請一定相信久智子!”


    同樣臉色緩和的葉蓮一點頭:“服部小姐,別說了,沒有您,葉蓮就沒有現在,我什麽都聽您的!其實,小姐也不知道我的很多情況,也好,今天我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您!”


    “我是宣統三年......也就是1911年出生,今年二十七,奉賢人,小時侯家境還好,我爹販鹽的,從小習武,上過兩年私塾。後來我爹死於仇家之手,從此家道敗落!”


    “也就是民國......1928年我娘病亡,因此我和哥哥妹妹去北平找表叔家投親,在北平住了三年,就在那裏表嫂教我學了國語,表叔還資助我和哥哥在地安門大街開了一家茶館,第二年我就成家了,還有了一個寶貝女兒。”


    “可第三年我哥哥得罪了當地一個無賴,對方把我們茶館給砸了,後來,我私自帶刀晚上在半路把那個家夥捅成重傷,哪知他是當地警察局偵緝隊長的拜把兄弟,對方點名要我做小老婆,否則就賣進妓院,我隻得逃出北平。”


    “雖然我惹了禍,但表叔在北平很有勢力,後來聽說又賠了對方一筆錢,所以我哥和妹妹還有丈夫女兒並沒有什麽事,在表叔朋友幫助下我先後到了天津和保定,過了一年後,事情漸漸平息,我才又回到北平。”


    “但是我這人閑不住,我哥和妹妹在表叔茶莊和綢緞莊做事,可我不樂意給別人幹,總想再重新開一家茶館,但是表叔一直不同意,他說我性子太烈容易惹事,後來我氣得就帶丈夫和女兒離開北平了。”


    “我們一家先後在嘉興、鎮江、蘇州呆過,本來我想留在蘇州,因為當地有位老伯是我爹以前生死兄弟,他答應幫我開一家茶館,可丈夫認為那個老伯是個滑頭,我還因此和丈夫大吵一架,但最後還是離開。”


    “回到家鄉,我又生了一個男孩,丈夫高興壞了,我也暫時中斷了出外闖蕩的想法。可等孩子四歲時,我又嫌不住了,將孩子扔給丈夫,偷偷和兩個幼時學武的朋友一起離開家鄉來到武漢。”


    “在同鄉幫助下我們在漢口蘭陵路開了茶館,可有次遇到流氓搗亂,被我們合力打跑。可他們屬於清幫漢口分舵,後來清幫不僅砸了茶館還追殺我們三人,兩個朋友被亂刀分屍,我逃到英租界被服部小姐救下,然後又隨她來上海!”


    裘赴慢慢點頭,又看了一眼服部久智子:“北平警察局偵緝隊長也算不上什麽太有勢力的人物,既然你表叔在那裏勢力挺大,為什麽你要逃走?”


    葉蓮撇了下嘴:“那個偵緝隊長叫麻榮,他還有個身份屬於清幫北平分舵,也是舵主尤定坤的首席弟子,而尤定坤在北平手眼通天,傻子才會不逃!”


    咳了一聲,裘赴繼續問:“你表叔叫什麽名字,當時在北平屬於什麽身份?”


    瞟了眼臉色頗為緊張的服部久智子,葉蓮回應道:“我表叔叫楊世高,那時侯是北平商會名譽會員,商會副會長正是尤定坤,他們倆有一點交情。您還想問什麽?!”


    裘赴輕笑了一聲:“你和兩個朋友一起在蘭陵路開設的茶館叫什麽名字?他們都叫什麽名字?清幫為什麽要對你們進行追殺?”


    “雖說你們打了清幫的人,照常理他們砸了茶館把你們打一頓就算解氣,不可能僅憑一點小事就下死手,我了解清幫,他們沒有這麽小家子氣!”


    葉蓮也笑了:“裘先生,您還真是打破砂鍋問到底,行吧,我也什麽都不瞞你!茶館名字叫江蓮,取得我和其中一個朋友的名,兩個朋友分別叫王江和周大船,都是男人,從小武館一起練武認識的。”


    “清幫之所以追殺我們三人,就是因為清幫漢口分舵一個香主的侄兒被我們給打成重傷,聽追殺我們的一個清幫小頭目形容,應該是這輩子不能下床。”


    見裘赴不再追問,葉蓮才拿起桌上餐具朝客廳後麵走去,服部久智子微微地歎了口氣。


    也就不到十分鍾時間,換上一身黑色粗布衫褲的葉蓮返回客廳,她將手裏拿著一個不大小的包袝背在肩上,朝服部久智子一抱拳半跪在地:“多謝服部小姐這兩年對我的照顧和關心,葉蓮瞞了小姐兩年,也沒臉再呆在這裏了!”


    “小姐簡直是菩薩心腸,葉蓮之前想不到東洋人裏還有您這樣的好人,祝小姐多福多壽一生平安。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無期吧!”


    服部久智子一臉懵懂,整個人如同木雕石像一般,葉蓮抹了下微紅的眼圈,站起身又朝裘赴一抱拳,咬牙跺腳轉身大步就朝門外而去。


    “等......先等一等!”


    當葉蓮已經過花園快到大門時,身後傳來服部久智子的一聲高叫,她猛地站住腳,回過頭後臉上一幅不可思議的神情。


    服部久智子小跑過來,一把抓住葉蓮肩膀的包袝用力一扯:“你來自哪裏,有什麽樣的經曆,這些都不重要!在我眼裏,你就是我的另一個親人,這裏就是你的另一個家。久智子不讓你走,不許走!”


    看著瞬間和服部久智子抱在一起哭泣的葉蓮,一邊慢慢走近的裘赴目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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