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縮了縮脖子,道:“我回家會告誡我兒子的,別以為我是怕了你,我隻是不跟女人一般見識。”說完,那人轉身就找了個角落位置等孩子下課了。


    景豔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看他聽進去了也就不再關注那邊,隻是靠在牆邊,雙手抱胸,等著下課。


    再後來的幾堂課後,景豔問了芝芝和安安那兩個手欠的孩子還有沒有拽過她的辮子,芝芝都搖頭,說那倆孩子上課都離她遠遠的,不再過來找存在感了。


    這邊何誌軍也在多方打聽下,找到一個在軍工廠工作的研發技術員,他出身極好,據說母家以前也是海市比較大的家族成員,但是經過戰爭和運動的洗禮,現如今也是泯於眾人,


    不過家族文化底蘊到底還是留下幾分,他就是從小琴棋書畫培養著,聽說有人想要找個繪畫老師,周末的時候給小孩子做繪畫啟蒙,工資還不錯的時候他就動心了。


    何誌軍和景豔提前見過他一麵,長得文質彬彬,很儒雅,說話的時候語速不快,一問年歲,三十出頭,景豔覺得這是個情緒穩定的人,應該適合當老師,不過對於他有這種背景,如今又在軍工廠工作,按理說不是缺錢的主,所以就多問了兩句。


    那人也坦蕩,承認他根本不是為了錢財:“我不缺錢,實話說,我是被家族拋棄的,真正的核心子弟在運動之前就收到消息,能走的都走了,剩下我家這一支就是被舍棄的,


    當初這邊需要有人牽製住外人的目光,用來給他們把人和錢財轉走拖時間,我家就是被選中的,運動期間父母沒扛住,就剩下我和妹妹,好在我在設計方麵還是有些天賦的,因緣際會進了軍工廠。


    但是政審上屬於高不成低不就,沒有叛國的嫌疑,但也算不上紅色背景,我知道我在軍工廠最多做到工程師,再往上政審嚴格我上不去,沒必要在工作上表現就要找些其他可以打發時間的事情來做,教孩子畫畫對我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要不然家裏隻有我一個人也太孤單了些。”


    “你不是還有個妹妹?怎麽會孤單,而且你三十多歲了,沒成家嗎?”景豔是真的好奇。


    那人無所謂的笑笑:“妹妹早幾年嫁人了,男人是京市的,跟著走了;我之前在被下放的時候年紀還小,十五歲,在農場八年,你也看到我這個身板兒了,哪受得住那麽累的活兒,到底是傷了底子,


    平反後我也找老中醫檢查過,傷了根本,難有子嗣,我呢已經是這樣了也就不想耽誤別的女子,所以並未娶妻,一個人其實也蠻清淨的,我的性子也不太鬧騰,


    平日裏其實還好,我愛好不少,會的也多,琵琶、古箏、蕭多少都會些,象棋圍棋也能走幾步,拿得出手的就是繪畫和書法,平日裏這些東西打發時間也差不多足夠,就是逢年過節的會感覺到孤單,


    你家的店我去過好幾次,熱鬧,有煙火氣,所以聽說你要給家裏的孩子找繪畫啟蒙的老師,我覺得我挺合適的,按照以前的說法,師徒如父子,如果你家孩子有這方麵的天賦,我也就算是有了孩子,以後養老倒是用不上他們,倒是我死了的後事他們給我辦明白就行。”


    景豔……


    何誌軍……“你才三十多歲就開始考慮身後事了?會不會太早了些?”


    男人雲淡風輕的擺擺手:“無所謂,反正我也沒那麽多忌諱,遇到了就提一嘴,平日裏我也不會想這麽多,累。”


    景豔是挺佩服他的,點點頭:“那成,你先看看我家的孩子吧,要是你覺得合眼緣,你就來教他們,這次是為了我家倆小的請老師,家裏還有倆大的,一個在上高中,一個馬上就要上初中了,他們如果有興趣,你就順帶著教教,要是他們沒興趣,你就不用管他們。”


    這回輪到這個男人懵了:“你家孩子的學習你都不操心的?”


    景豔很認真的看他:“小的學習有大的操心,大的很自律,不需要我操心。”


    男人……“我叫沈潤澤,解放前家裏有個機械廠,後來被政府改成軍工作坊,解放後就給捐了,所以我對於機械方麵比較了解,這才會在平反後被分到這個軍工廠做技術員。”


    景豔看了何誌軍一眼,何誌軍起身跟他握手:“你好,我叫何誌軍,在造船廠做工程師,也是機械方麵的,這是我媳婦兒,張景豔,你去過她的店裏,所以工作就不用介紹了,


    我倆有兩個孩子,就是你要去教授的那倆,一兒一女,家裏上高中的孩子是我大伯家大哥的兒子,是我堂侄子,上六年級的那個是我大哥的兒子,我的親侄子。”


    沈潤澤:“你親戚家的孩子放在你家?”


    何誌軍笑笑:“我大哥的孩子以前有些內向靦腆,在學校總是被孤立,我媳婦兒看著心疼就給接了過來,現在性格上開朗多了,


    堂侄子是因為我大伯剛從西北軍區調回來,那時候馬上就要中考,景豔覺得島上的師資力量很不錯,這邊高中的競爭力也能小些,才把這孩子留下,讓他從這邊參加高考,


    孩子都是好孩子,慈恩很愛學習,連帶著其他三個小的也有樣學樣的跟著安靜了不少,我們都覺得挺好的。”


    沈潤澤笑了:“看來你們家的人都很和善,家和萬事興,這樣的家庭我更想做他們的老師了。”


    跟著何誌軍和景豔回了家,景豔問了下王姐孩子們在哪裏,不出所料,都被拘在二樓書房學習呢,倆大的肯定是正經學習,至於倆小的,就不一定了,不過能靜得下心總歸是好的。


    景豔上樓去叫人,直接把四個都叫了下來,給沈潤澤介紹過後,還要問下孩子們自己的學習意願。


    沈潤澤自我介紹完直接開口:“你們爸媽說給芝芝和安安報了繪畫課,每個人先畫一幅畫給我看看水平如何?”


    芝芝歪著頭看看他:“我們老師說了,畫畫分好多種,我們現在隻學了簡筆畫,說是等簡筆畫學好了再學水墨畫,你會水墨畫嗎,如果不會我就不跟你學了。”


    沈潤澤看著還沒他腿高的小豆丁忍不住笑了,蹲下身子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臉,笑道:“要不咱們都各自畫上一幅,你倆畫簡筆畫,我畫一幅水墨丹青,嗯,山水圖吧,怎麽樣?”


    芝芝搖頭:“山水圖我還小看不懂的,要不你畫花草吧,這個我能看懂。”


    沈潤澤看著愛說話的芝芝更是喜歡,點頭答應:“好,那就一言為定,咱們去哪裏畫?”


    何誌軍道:“就去二樓書房,平日裏孩子都喜歡聚在那兒,書桌大,不過以後授課的話你可以選擇一樓或是三樓的書房,二樓書房還是慈恩的臥室,平日裏給他專用的。”


    沈潤澤看向何誌軍的眼神有些意外:“你們家弄了三個書房?”


    何誌軍笑了:“景豔做的決定,她說一樓給奶奶和我們夫妻倆用來記賬練字的,二樓之前是給芝芝專用,說是女孩子樓上樓下跑麻煩,


    後來慈恩搬過來本意是讓他住在二樓,那二樓的書房比較方便,不過慈恩覺得直接住在書房更方便,所以那就是他的空間,


    三樓是給那倆小子的,讀書不會被芝芝打擾,不過自從搬過來,三樓書房差不多快成了雜物房了,也沒幾本書,孩子們經常都在二樓,被慈恩壓著讀書。”


    沈潤澤了然:“好,那我以後在一樓授課吧,三樓進進出出不方便。”


    幾人說著已經到了二樓書房,進門後文具確實比較齊全,沈潤澤還看見書桌角落有個毛筆架,上麵掛著三支毛筆,他指著毛筆架笑道:“你們還練毛筆字?”


    景豔有些不好意思:“過年寫春聯的時候用的,平時不練,那個差生文具多,我家就是東西比較全,實際上沒有那麽頻繁的使用率。”


    沈潤澤笑了:“能把東西置辦齊全已經很不錯了,不過我怎麽沒看見硯台?”


    何誌軍解釋:“嗯,我們不太擅長用墨錠,那個要調成墨,濃度要求有些高,所以直接用墨水,方便,寫的字也挺好。”


    沈潤澤點點頭,選了一支最細的毛筆,“有宣紙嗎,我是畫一棵竹子還是一株蘭花?”


    芝芝很不客氣:“蘭花,我喜歡花。”


    沈潤澤也慣著她,欣然應允,倆孩子拿著自己的畫筆和畫紙,坐在書桌的一角開始畫畫,沈潤澤則在書桌中間位置鋪上宣紙,著墨繪畫,奶奶站在書桌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很滿意的點點頭。


    景豔湊到奶奶身邊有些好奇:“奶奶,你很滿意這位沈老師?”


    奶奶也輕聲回應:“他鋪紙沾墨的姿勢很優雅,一看就是被精心教養長大的,這樣的孩子,琴棋書畫就算是再不精通,教授倆娃娃那也是綽綽有餘,


    景豔啊,要是真能把他留下,咱家的孩子以後出去都能自詡出自書香世家了,一般人家可沒這底蘊,就算是我年輕那會兒,我家算是富裕,也不敢以書香二字自稱啊。”


    沈潤澤畫的速度很快,倆孩子簡筆畫才畫好,他那邊就已經完成了,家裏沒有丹青顏料,用的是很色墨汁,顏色很濃,


    但就這樣差的材料畫出來的蘭花景豔也覺得很好看,寥寥幾筆,花的神形躍然紙上,就連啥都不懂的景豔看著都覺得好看,更別說幾個沒見過啥世麵的娃娃。


    奶奶上前仔細看了一會兒,滿意的點頭:“這畫技確實很好,若是在古時候你應該也能憑此留個才名,確實不辱沒國畫的名氣。”


    沈潤澤很謙遜的彎了彎身體,“老太太謬讚了,不過是兒時學的一些,若是在人才輩出的年份,我這還真就拿不出手。”


    看完了他的畫,自然要去看看倆孩子的水平,嗯,也沒啥水平,不過景豔覺得拿不出手,但沈潤澤卻還算滿意:“倆孩子接觸繪畫時間還不多,隻是上了幾堂課就能畫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重點是這顏色配比,我覺得還行,後麵我們也還是從簡單的物體開始練習,等基礎打好了再開始學習山水畫,如果孩子們對繪畫興趣不高,學到這裏也能在日常的時候用一用,


    如果在這部分還是對繪畫有熱情的話,就可以進階學習,練習花卉和人物了,不過都知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以後在繪畫上能走多遠還要看你們自己的天分和努力了。


    我雖然是來教安安和芝芝的,不過要是其他人也有興趣,也可以一起來上課,教兩個和教五六個差異不算大,


    工資我也不會多要,在我來上課的那天,一天三頓飯我是要在你家吃的,省的我開火,當然,我那一天也會一直在這邊,有什麽問題都可以直接來找我。”


    景豔看向何誌軍,何誌軍看著奶奶:“奶奶,平時上班沈老師可以在軍工廠食堂吃,要不休息日就來咱家吃唄,也不差他一個人的飯了,他住的就在咱家旁邊那片家屬區,近的很。”


    奶奶沒意見,笑著點頭:“我看可以,咱家平日裏人就不少,飯菜也總是會多備一些,多一個人也就是添雙筷子的事兒,沈老師你看如何?”


    沈潤澤自是樂的自己省事兒,也沒客套:“那就麻煩了,不過我每周隻會執教一日,剩餘的時間是我私人時間,我到時間來吃飯,吃過飯是要回家的,這要提前說好。”


    大家交流愉快,以每個月五塊錢的工資把他定了下來,臨走時,沈潤澤道:“你們要是有條件也可以去把圍棋、象棋都買一套,有時間我也會教教他們棋類,


    嗯,樂器方麵如果有人想學也行,不過需要自備,我家以前的這些東西早就被抄走了,我也沒打算再買。”


    能夠願意補開小灶已經是意外之喜了,景豔哪還敢奢求人家自備樂器,連連點頭答應:“好的好的,那就麻煩沈老師了,我回頭就去海市轉轉,看看能買到啥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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