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一點亮光從“豬仔艙”的小圓窗戶照進來;


    “唔……”馮瑞科醒了過來;


    “天養,你醒啦。”


    馮瑞科睜開眼,看到師叔正坐在旁邊,對他說話;


    昨晚兩人商量很晚,因為一天的折騰,他也直接躺下眯了一會兒;


    他環顧四周,發現周圍有好幾個人都圍著他坐著,充滿疑惑好奇的目光,似乎都想問他問題;


    “天養,你怎麽回來的,又被洋人給抓回來的嗎?”


    “天一亮,我醒來後,豁,竟然發現你躺在旁邊,把我給嚇的,差點沒背過氣去。”


    首先發出一連串問題的,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身上和臉上,雖然髒兮兮的;


    但其氣質,在周圍華工中,頗為不同,典型的話癆;


    這位,一直聲稱自己是總督的兒子,一路上因為都識字,馮瑞科特地和他交流稍多;


    聽他講,他是新上任的兩廣總督葉名琛的兒子,葉名琛於鹹豐二年(1852年)實授兩廣總督兼通商大臣;


    名字叫葉藹亭


    那天他正和兩個同伴劃著小船在海上遊玩,恰被人販子發現,便把他們三個一起綁到了這艘勞工貨船。


    從此,這三個人就踏上了這趟地獄之行。


    另外兩人,分別叫談新知、戚誌強,也是廣州屬官家的公子,因此才和葉藹亭攪合到一起;


    “好了,不要問了;”


    陳典拱這時打斷了他們的疑問,他自己都沒問到具體答案;並且,他不希望馮瑞科的秘密泄露出去;


    “天亮了,等下洋鬼子會來發食物和水,你們都趕緊吃,恢複一點力氣,等下我們有大事要做。”


    陳典拱說道,同時起身向著船艙甲板出口走去;


    一路上,由於淡水緊張,洋人都是限量供給,食物也不充足,每天隻有一份;有時候華工自己內部還發生瘋搶、爭奪;


    不過,師叔陳典拱靠武力多次解決爭端,在華工中也頗有威信,陳典拱向甲板口走去,周圍眾人自動讓開;


    “大事要做?”


    葉藹亭看著遠去的陳典拱,再看看馮瑞科,又看看馮瑞科旁邊的衣服包裹,眼裏泛著智慧光芒,若有所思。


    非常激動的對著馮瑞科問道:“天養,你們?”


    說著還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馮瑞科默默點點頭,然後不去理他。


    此時,馮瑞科才借著小窗和甲板鐵欄透進來的光,仔細看向周圍,一張張麻木的臉龐,油膩髒亂的辮子,或站著、或躺著;或閉目養神,或痛苦呻吟。


    這些人都是廣東的漁民或者貧農,有的是為了掙錢而被招工,有的純粹是被欺騙綁架而來;


    有人緊勒著腰帶抵抗饑餓,破爛的衣衫、臭氣熏天的環境,無不體現在華工淒慘的境況;


    疾病、死亡、恐懼……


    一切的一切,彌漫在整個船室。


    昨晚,船艙漆黑,看不清晰,現在能一覽無遺;


    作為生在新時代的馮瑞科,眼前的一切,讓他實在接受不了;


    這些都是他的同胞,同宗同源的炎黃子孫,竟被一群鬼佬虐待至此;


    白人水手們為了發泄漫長航途的精神壓力,鞭打踢踹華工是家常便飯,再堅強的人也變得漸漸麻木,和死人沒有什麽區別。


    馮瑞科突然有了一種曆史使命感,他能來到這個時代,冥冥中是不是苦難的民眾意誌所致。他覺得是該做些什麽,為了眼前這些同胞、為了這個時代受苦的中國人;


    ……


    前世他到南美工作的時候,查詢過南美華人曆史,了解到在這個時代,很多華工被通過各種方式欺騙販賣;


    主要有兩條路徑,一條通過華南,過南洋、馬六甲,經好望角,跨大西洋至加勒比海域,主要目的地是古巴、墨西哥等地,航程四至五個月;


    另一條直接橫跨太平洋至美國西部或者秘魯,但是這條路很危險,後期航海技術發展起來後,才多是走這條路;


    這一路上,一直在密閉的底倉裏,雖不確定走的哪條路徑;


    但飛船就在馬拉開波湖地底,且自己穿越前就在馬拉開波湖的閃電區域,這趟的目的地大概率是也是在委內瑞拉,目前已經在馬拉開波湖的閃電區域了;


    應該是走的南洋-馬六甲-好望角這一條路徑,不日即將到達目的地;


    “瑪利亞”號帆船


    是排水量五六百噸左右的小型蓋倫帆船,船上搭載了包括船長在內的一百多名船員;


    另外除了剩餘的一百多名華工外,還有數百箱茶葉、瓷器等貨物;


    在馮瑞科他們在聊天的時候,甲板船尾船長艙裏,船長放下羽毛筆,將寫完的船長日記合上,收進了桌子的抽屜中。


    然後對著艙門喊道:“大副,進來一下。”


    大副,是主持駕駛等日常工作的行政負責人;


    大副來到船長室,順便為船長帶來了一份早餐,白麵包加幾片火腿,搭配一杯溫度剛剛好的咖啡。


    “大副,再讓人去檢查一下貨倉裏的茶葉,船還有幾天就到岸了,你們這趟出海的酬勞,就靠那些可愛又討厭的樹葉了,最容易發黴;”


    “是,船長。”


    就在大副轉身準備去吩咐的時候,船長叫住了他。


    “另外,順便去看看那些在底艙裏的清國人,德佩羅先生莊園特意加價要求購買的工人,這就要到岸了,多給他們些食物,現在損失一個就都是亮閃閃的銀幣;”


    大副應聲回答,出了船長室;


    今天有個不錯的天氣,風雨已經停了,水手們正在掛起船帆,收起船錨,準備起航;


    大副來到水手房間,指派了昨日那個水手頭目,帶領數名水手,提著幾個裝著比以前多一倍黑麵包的木桶,向著甲板上通往船艙的蓋板處走去;


    路過主桅杆的時候,水手頭目,抬起腳,狠狠的踹在被綁著的林虎肚子上,劇痛讓陷入半昏迷的他抽搐了幾下,但卻依然沒有醒來。


    “該死的豬玀,要不是船長不同意將你們吊死,你不會活到現在。”


    說著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裏被用布包裹著,就是被這個林虎爭鬥時,咬掉了一大塊;


    這一番發泄後,似乎心情好多了,轉身走到了船艙的金屬柵欄蓋板前,打開插銷;


    周圍幾個水手,將步槍上膛,對準艙裏;


    “先生,我覺得你不應該折磨那個清國人,他們隻是被雇傭的工人,不是奴隸,他們反抗也是因為你們太過分了。”


    聲音從他們頭上傳下來,竟是昨日勸解他們的多明戈神父;


    因為昨天惹惱了水手頭目,被水手頭目一頓添油加醋,他被船長打發到桅杆上檢查纜繩;


    而他因為不太認同船上其它人對待華工的做法,這次航行,一直被排擠;


    被捆綁的林虎,也是因為他中途偷偷的喂了一次食物和飲水,才堅持到現在;


    “我做什麽,還輪不到你來管,你還是想想怎麽樣才能繼續待在這艘船上,不然到岸後,船長一定會趕走你的;”


    那水手頭目厲聲說道,嘴裏還夾帶著幾句粗魯的髒話;


    其它水手也哄笑,不再理他,將木桶中的麵包和水,用繩子吊著,放進了船艙裏;看著船艙裏,一張張饑餓的臉龐,輕蔑一笑;


    平常,他們都是直接將木桶中的麵包倒進船艙裏;


    然後繼續走向下一個艙門,繼續分配食物和水;數次過後,終於來到船尾的最後一個艙門,正是馮瑞科所在的船艙;


    “你們兩個,下去檢查一下茶葉,其他人持槍警戒;”


    說著將步槍舉起來,對艙裏華工們,防止華工暴動;


    要進甲板下二層的貨艙裏,需要經過船尾這個入口,裏麵有布置的階梯;


    被點中的兩個水手,來到船艙角落,下到二層,檢查一箱箱茶葉;殊不知正被馮瑞科盯上,危險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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