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淑又是一聲苦笑,聽懂了。許文方這是想讓她死在大眾之前,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許文方最後看了她一眼,然後直接離開了這個房間。


    楊淑傷的太重,剛才她那兩句話,已經讓她臉色慘白。許文方一走,她就再也忍不住了,咳得撕心裂肺。


    她知道,顧璟程雖死,但一切還沒結束,許文方就是她下一個要麵臨的挑戰。


    ……


    許文方到蘇州的第五天,墨天浩終於醒了。許文方聽聞,當即來見了他。


    “大人……下官見過大人。”


    見到他來了,墨天浩想起身,可剛一動,身體一軟,又趴了回去。


    “別動。嫌命長事吧?”


    許文方眼疾手快的把人按了下來,沒好氣道。


    墨天浩努力的笑了笑,道:


    “好不容易撿了一命,自然不會不惜命。”


    許文方一聽,瞬間吹胡子瞪眼起來。


    “你還敢說?你一開始傷的就這麽重嗎?”


    墨天浩一聽,露出個苦笑。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許文方如此生氣,或者說是有人氣。


    “我……”


    他想要說些什麽,但剛張口,就語塞了。


    “你實話告訴我,撲過去救她的時候,你在想什麽?”


    許文方板著臉,嚴肅的問。


    兩人都知道,許文方說的她就是楊淑。


    墨天浩沉默了許久,最終垂著眼避開了許文方犀利的眼神,輕輕道:


    “我不知道。”


    他沒撒謊,他確實不知道。當時,他看到顧璟程朝楊淑扔出雷火彈的那一瞬間,腦子裏空空如也。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早已撲在了楊淑身上。不等他後悔,巨大的熱浪和疼痛就淹沒了他。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後不後悔。


    “方允知,你告訴我,你忘了你的全家是誰殺的了嗎?”


    許文方突然的厲聲質問讓墨天浩渾身一抖。他猛然高仰起頭,嘶聲道:


    “我沒有。”


    然後下一刻,他就噴出了一口血。


    許文方一驚,趕緊把人扶著重新趴好,並伸手給他輸送了一點內力。有心再罵兩句,可看墨天浩這個慘樣,又閉嘴了。


    “唉!算了算了。我知道你沒忘,你也別太激動。”


    墨天浩咳了半天,沒有接話。


    許文方又屈尊降貴的給他倒了杯水,等墨天浩徹底平靜下來,他才又沉聲問:


    “允知,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肖燕燕了?”


    這一次,墨天浩沒有激動,他隻是沉默了許久後,痛苦道:


    “我不知道。”


    不同於上一個“不知道”,這一次,他撒謊了。


    從那個記憶不算清晰的瘋狂之夜開始,墨天浩就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內心。他已經喜歡上,或者說是愛上楊淑了。隻是這話,他永遠不會和第二個人說。


    因為他和楊淑,永遠都不會有結果。他們之間,隔著的不僅是官與匪的身份差距,更有他一家人的命。他永遠都沒法和楊淑和解,永遠無法原諒愛上楊淑的自己。


    但人的感情是這世上最複雜的東西,朝夕的相處,他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楊淑,墨天浩自己也控製不了。所以他隻能把這份愛意深埋在心底,不會讓別人知道,更不會讓楊淑知道。甚至有時候,他要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


    “我不愛她,一切都是逢場作戲。”


    他雖沒直接承認,可這個回答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說明了他的態度。聰明如許文方,又怎麽可能聽不出來。


    “唉!你啊。”


    許文方又歎了口氣,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大人對我很失望吧?”墨天浩有氣無力的問。


    許文方挑了下眉,笑了下道:


    “談不上失望,但你這樣的性子,不適合做暗羅衛啊。”


    如果是從前,許文方這話比殺了他,還讓墨天浩難受。但多年的磨練,他早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兒。所以這些年,他努力的練武,除了是為了對付楊淑外,就是為了彌補自己性格上的短板。


    “所以,這才是您讓我接近楊淑,和她成婚的原因嗎?”


    這雖然是個問句,但墨天浩已經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是。”許文方幹脆利落的承認了。


    縈繞在心頭兩年多的迷霧被驅散,墨天浩本該有種豁然開朗之感。可此時此刻,他卻仍然感到迷茫。他已看清了來路,可前路仍然充滿了迷霧。


    “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許文方突然說。


    墨天浩迷茫的眼神重新清明起來,費力的看向了他。


    “肖燕燕懷孕了。”


    伴隨著許文方的這句話,墨天浩猛然睜大了眼睛,臉色變的十分精彩。


    “大夫說,她懷孕一個多月了。她自己應該也知道,來蘇州之前,她應該吃了強效的保胎藥。否則如此大戰和重傷,這孩子保不住。”


    許文方還在徐徐的說著,但墨天浩根本沒在聽,他的心已經亂了。


    “據我所知,你和她已經分開了好幾個月,時間對不上啊。這孩子是你的嗎?”


    直到許文方問出這個問題,墨天浩才反應過來。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後,點了點頭。


    按時間算,一個多月前,正是他和楊淑在那個峽穀裏的瘋狂之夜。而且在雙方都知道彼此身份的情況下,他們根本不會允許有孩子的存在。隻有那個晚上,雙方事前事後都沒機會做準備,也才有可能有孩子。


    “行吧,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吧。我讓人幫她保胎了,你既然說了這孩子是你的,留與不留,就有你自己決定吧。”


    許文方已經生不出憤怒,看著這個沒叫過他一聲師父,卻已然是他徒弟的孩子,更多的是無奈。大有一副撂挑子不管的架勢。


    大慶對於犯了死罪的孕婦處置比較自由,沒有明確規定允不允許孕婦生下孩子再死。以楊淑的罪行,肯定是斬立決,不必考慮孩子的事。因為哪怕她生下孩子,按大慶律法,這個孩子也得和她一起死。但沒有明文規定,墨天浩在這其中可操作的空間就大了。楊淑必須死,但這個孩子的生死,就係在墨天浩的一念間。


    墨天浩又愣愣的盯著某個方向眼神發直了許久,才沉聲道:


    “謝大人。”


    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許文方又歎了口氣。但不得不再提醒他一句:


    “雖然以你的身份,怎麽也不會受楊淑牽累。你若不與她和離,官府也會判你們義絕。但看你這樣,我猜你應該想和她自己解決這件事,所以在這之前,你最好自己寫下和離書或者休書。”


    “我知道了。”


    墨天浩愣愣的說,看著還是有些沒緩過神來。


    為了讓他不要鑽牛角尖,許文方岔開了話題。


    “你上的公文說,範越是肖燕燕殺的。我再問你一次,範越到底是誰殺的?”


    聽到這個問題,墨天浩遲疑了片刻,隨後堅定道:


    “我殺的。”


    許文方能問出這個問題,就證明了他對之前那個答案有所懷疑。墨天浩知道,在他麵前撒謊沒有意義。


    “嗬。”許文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你倒誠實。”


    “我不認為我錯了。範越殘害同僚,和顧璟程合作。他該死。”


    也不知是這話太長,還是他的心情隨著這話又有所起伏,墨天浩又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


    許文方想幫他拍拍背,可看到他滿背的傷痕,手僵在半空中片刻,又無奈的收了回去。他知道,除了這滿背的燒傷外,墨天浩身上還有著大大小小的刀劍傷、砸傷、燙傷。想到這兒,責備的話,許文方就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算了,你說得對,他確實該死。等你好了,把他的罪證整理出來給我,別落人口舌。”


    “咳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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