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中咬著牙,道:“沒什麽。”


    就這樣,古家人眼睜睜的看著周姓富商讓人抱來一捆柴火,,就在古家大門口,當著所有人的麵,燒了那塊牌匾。


    當火蛇舔上牌匾的一刹那,不僅是古家父子,就連好幾個在古家待了多年的老仆也落下淚來。這把火,燒掉的不隻是一塊刻著字的牌匾,它燒掉的是古家幾代人的心血。


    待火焰漸漸熄滅,崔炳權上前打圓場。


    “好了好了,還不快去欽點古家的財務,收拾出來也好讓周老爺帶人入住。”


    幾名衙役反應過來,趕緊走進古家開始欽點財務。


    “等這些東西欽點完畢,估價後麻煩和我說一聲。不僅這宅子,宅子裏的東西我也喜歡。我照價買入。”這時候周姓富商突然說。


    崔炳權一愣,疑惑的看了周姓富商一眼。


    周姓富商仍然掛著微笑,衝崔炳權比了五根手指,什麽都沒說。


    崔炳權猶豫一瞬,最終點頭道:


    “好,周老爺放心。”


    然後又揚聲讓裏麵的衙役小心點,千萬別損壞了裏麵所有的家事。


    這一切兩人都沒避著人,後麵看熱鬧的百姓看不清發生了什麽,但麵前的古家父子都看的清清楚楚。


    古德中的雙手緊緊握起,發出哢哢的聲音。明晃晃的被人算計,他卻毫無辦法,這真是讓人惱火。


    等周姓富商帶著人大搖大擺的走進新買的宅子,崔炳權才走到古視昌麵前,半蹲下來,與他平視。然後輕聲道:


    “古老哥,別怪我不幫你。你也看出來了吧,你家這是得罪人了。你可能不知道,這個洛陽來的商人,是直接找上我的。本來你家這宅子還沒開始拍賣,但他給了我五倍不止的銀子,要買你家這宅子。還有裏頭的物件,你剛才也看見了,也是一樣的。”


    心中最大的猜測被肯定,古家父子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輕鬆感覺。


    “多謝崔叔父了,小侄替家父拜謝叔父。”


    古德中走上前,客氣的對崔炳權說。


    他們當然不會怪崔炳權。憑著他和古視昌的交情,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他們要感激他,卻又不能過於索取,免得毀了這份情。


    又說了幾句,崔炳權就帶著衙役走了。古德中也帶父母上了雇來的車,身後跟著一群下人和幾個弟子,往城西的宅子而去。


    路人們見沒熱鬧好看,漸漸的也都離開了。


    墨天浩扶著楊淑也慢慢往回走。一邊走,他還一邊小聲數落:


    “都受傷了,你還非要來。幸好現在是冬天,否則你脖子上的紗布一眼就被人看到了。”


    “行了。我好不容易把他家逼到這一步,怎麽能不來看看呢?我都說了,我沒事,不用你扶。”


    楊淑說著,就想要掙脫墨天浩的手。


    墨天浩手上用力,沒讓楊淑掙脫。


    “好啦好啦,你腿上還有傷呢,還是讓我扶著你吧。”


    “現在你為你娘報了仇,開心嗎?”墨天浩問。


    楊淑沒有回答,仰頭看向天空。一片雪花正緩緩飄落。


    “阿浩,你看,下雪了。”


    楊淑伸出手,接住了那片雪花。雪花接觸到溫熱的手掌,瞬間化成了冰涼的水滴。很快就在她的手掌上消失於無形。


    她的聲音有些飄忽,墨天浩覺得有些不真實。他不由幫楊淑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嗯,下雪了。”


    “當年,我娘死的那天,就是這樣一個初雪天。三天後她下葬,我帶著一個家仆離開古家。那天,是個冬雪初霽的晴日。”


    這還是墨天浩第一次從楊淑的語氣裏聽出明顯的難過。明知不該,他的心卻還是刺疼了一下。


    “阿浩,和我去個地方吧。”楊淑突然說。


    墨天浩一愣,有心想勸,最終卻沒說什麽。默默的扶著楊淑去了她想去的地方。


    楊淑帶墨天浩去的自然是她娘的墓。


    她遠遠的指著那座墓,對墨天浩說:“看,這就是我娘的墓。”


    墨天浩早就知道,但他臉上還是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驚訝:


    “這是嶽母的墓?為何……?”


    “你是想問,為什麽她一個正頭娘子,沒葬在古家祖墳就算了,竟然葬在這樣一個荒郊野外吧?”


    墨天浩無言,算是默認了。


    楊淑笑了一下,但看著比哭還難看。


    “她當年是以偷人的罪名畏罪自盡的,古視昌怎麽可能讓她入祖墳。如果不是當時我大舅舅還在,他恐怕連副薄棺都不會給我娘準備。”


    墨天浩看了她許久,最後扶著她走到樊蓮兒墓前,然後跪了下去。


    “小婿墨天浩拜見嶽母大人。之前不知嶽母安眠於此,多有怠慢,還請嶽母原諒。以後小婿定每年給您磕頭祭掃,更會好好待淑淑。請嶽母放心。”


    楊淑站在那兒沒動,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和她娘說話。心想:


    “墨天浩啊墨天浩,你這話有幾分真呢?恐怕一程都沒有吧。”


    “淑淑你快來,我們和嶽母說說話。”


    墨天浩回過頭,對楊淑說。


    楊淑仍然沒動:“你知道我為什麽現在才帶你來這兒嗎?”


    墨天浩沒回答,他知道楊淑也不需要他回答。


    果然,楊淑接了下去:


    “一來,我不想過早的暴露身份,讓古視昌懷疑我。二來嘛,我是誰你知道。我不是什麽好人,來了我也沒臉見她。”


    她的語氣太過平靜,如此悲傷的事,她說的麵無表情。


    墨天浩閉了閉眼,心裏很不是滋味。不僅是心疼楊淑,更是生出一股同病相憐之感。


    楊淑說的對,他們這樣的人,注定生前不敢入家門,死後無顏入祖墳。楊淑如此,他又何嚐不是呢?


    “淑淑你別這樣,嶽母是不會怪你的。”


    “我知道。她很善良,甚至是善良到愚蠢。最開始,古視昌雖然寵妾滅妻,但當家泉還在她手裏。但她軟弱無能,守不住手上的權利,把當家權拱手相讓。那時候我就發誓,這輩子都不要像她一樣過得這麽憋屈。”


    “或許我從小就是個涼薄的人。我娘說我喜歡左子辰,一開始我也這麽認為,可後來才發現,我錯了。我當年和他關係那麽好,不是因為有多喜歡他,隻是想借他的手脫離當下的困境罷了。”


    “後來入了梅花閣,肖慶嵐逼我。我為了活下去,眼都不眨的殺了恩人全家。所以啊,我知道她不會怪我,可也同樣沒臉見她。”


    在楊淑說到殺了恩人全家的時候,墨天浩的眼中飛快閃過一抹殺意。


    “肖慶嵐,為什麽讓你殺了恩人全家?”


    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問出這話時,他語氣裏的顫抖。更加不會意識到,以墨天浩的身份,他問這個問題是不合適的。


    楊淑目光放空,看向不知名的某處,而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怕她現在說出真相,墨天浩會忍不住現在就殺了她。兩人一跪一站,離得很近。墨天浩死死掐著掌心,用疼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他現在有一股衝動,起身掐住麵前女人的脖子,質問出當年的真相,然後一刀一刀的親手殺了她。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他的忍耐。


    良久,他才沉沉開口:


    “不介意的話,和我說說你以前的事吧。”


    兩人坐在樊蓮兒的墓前相互依偎。楊淑說了很多。除了殺方梓和一家的緣由,她什麽都告訴了墨天浩。


    在古家遭到的不公平對待,去左家求援卻遭左懷信羞辱,帶著樊天一路逃亡,被肖慶嵐威逼利誘入了梅花閣,在梅花閣被叫賤種,和肖暮霆從姐弟走到陌路,和長風那段尚未開始就結束了的青澀戀情,為報仇爬上肖慶嵐的床,最後詐死離開梅花閣。樁樁件件,她都告訴了他。她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最悲慘的事。沒有故意誇張,也沒有掩飾。隻是實事求是的講述著那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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