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嗙”地一聲,阿山發出一聲慘叫。


    這刀太鈍了,整整剁了三下才將他的右手剁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半張臉上濺滿了血點子,秦晃呆住了,阿山一直在張個大嘴慘叫,口水流了一地,活著泥土又粘在了他的臉上。


    他喊著喊著突然沒了動靜,又暈過去了。


    縈繞在鼻腔的血腥味讓我有些眩暈,我嘴裏嘟囔著:“也好也好……”


    我原本隻打算把他搞個半殘讓他沒法搞事,但是現在腦子裏卻充斥著一個念頭:這個人留不得。


    不論是小怪物還是我們,隻要在這個地界上,哪怕僥幸逃了一次也得有第二次。


    濃烈的血腥味讓我的頭腦有些混沌。


    我咽了口唾沫,隨後將刀尖立起來對準阿山的後心。


    隻是稍微用力,我竟然能真切地感受到刀尖刺破了帶著彈性的皮肉,讓人頭皮發麻。


    這感覺完全不像平時在電影裏看到的那般痛快,壓根沒有什麽“噗嗤”的聲音,刀子捅進人的身體時無聲無息。


    在今年之前,我做的最過分的事兒就是欠了銀行的錢,雖然平時嘴上總說弄死這個打死那個,現在真到了這個時候卻無比的心慌。


    我想用力,可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拚命拉響基因警報,它們在阻止我親手剝奪一個同類的生命。


    臉上的肌肉開始不可控製的抽動,我整個人就像在夢裏,想要全力奔跑卻使不上力氣。


    刀尖處洇出一圈鮮血,我突然感到一陣反胃,強烈的嘔吐感湧了上來。


    而這一時的不適卻被秦晃抓住了時機,他猛地撲了上來把我撞到了一邊。


    秦晃單膝跪在地上,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你不能殺人,他還不能死,二十多年了,我找了二十多年,萬一他真的跟那些人有聯係呢?我保證,吳燕青,我發誓,一但查清我們把他交給警察,你相信我,這個事總會了結的,吳燕青!吳燕青!”


    可就在這時,原本應該暈了的阿山卻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捂著被斬斷的右手十分迅速的竄出了院子。


    “媽的你個喪門旋兒!”


    我一腳把秦晃蹬到了一邊追了上去,留了一句:“不可能。”


    我現在哪兒還有那個底氣站在警察麵前,事已至此,阿山這個人說什麽都不能留了。


    阿山跑出院子就往林子裏鑽,他的速度我在響泉白樺林是領教過的,哪怕他現在斷了一隻手也絲毫不受影響,甚至跑得更快了。


    我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兩側的樹枝抽在臉上像皮鞭一樣,可即便這樣我還是連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跟丟了。


    而我的身後同樣有一趟緊跟不放的腳步聲,一猜就知道是秦晃那個傻逼。


    阿山一路狂奔,時不時地回頭看向我,他對這地方比我熟,其實我有些擔心他會領著我們往一些埋了陷阱的地方跑,可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大概是因為常年生活在深山裏,他的體力極好,一路跟下來我隻覺得喉嚨裏一股子血腥味,喘氣的時候肺子都疼,腦子裏隻想著不能跟丟,連方向都沒多餘的精力去辨別。


    讓我沒想到的是,阿山跑著跑著竟然就到了林子邊緣,我腳下的步伐越來越慢,因為我看到了林子外有不少人,是遊客。


    我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一汪泛著白色的淺綠湖水,是白湖,我們來到了常常有遊客遊覽的徒步路線上。


    我喘著粗氣,眼瞅阿山捂著斷手專門往遊客堆裏鑽,內心的煩躁幾乎要爆出來,可理智告訴我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出去。


    阿山的慘狀迅速地吸引了遊客的目光,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周圍,這個王八蛋甚至還挑釁地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時秦晃才姍姍來遲站在了我邊兒上,他扶著一棵樹喘得就像馬上要死了一樣。


    他顯然也看到了林子外的景象,臉上全是不知所措。


    眼下我們完全處在了被動狀態。


    就在我們以為事情要向最糟糕的方向發展時,一個蓬頭垢麵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人堆裏,竟然是那個流浪漢。


    他手裏拿著一根鐵杆子,趁著人們的注意力都在阿山身上時,直接竄出來用鐵杆子將他的脖子捅了個對穿。


    人群裏發出陣陣尖叫,“殺人啦!殺人啦!”


    轉眼遊客們全都驚慌地散開了,原本還站滿了人的地方眼下隻剩下阿山和流浪漢。


    阿山的眼裏全是驚恐,他瞪著眼睛看著那流浪漢,嘴裏不斷湧出鮮血,最終踉蹌了兩下直接栽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而那流浪漢既沒有繼續傷人也沒有逃跑,反而就地躺下了。


    他沒穿秦晃送他的那件衝鋒衣,而是隻穿了一件單衣,這人比以前更瘦了,就那麽隨意自然地躺在了雪地裏,像一件被人隨手扔在地上的舊衣服。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個膽子大的大哥湊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白天,抬頭向眾人說了句:“死了,兩個人都死了!”


    周圍的遊客一片嘩然,我和秦晃也呆在了原地。


    我木然地扭頭看向秦晃:“你買凶殺人啦?你還有死士?”


    那根鐵杆子分明就是阿山在湖邊用的那根。


    可秦晃茫然地搖頭說道:“我沒有啊,那天我碰到他,他也隻是給我帶路,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警察和救護車在不久後都來了,看到兩個人被蓋上白布後,我一言不發地扭頭離開了,而秦晃還愣愣地跪坐在原地。


    我先是回到阿山的房子拿走了他的斷手,隨後又去了野湖。


    這時的野湖又是另一個樣子,周遭雪白而湖水碧綠,湖麵還籠罩著霧氣。


    我蹲在小怪物受傷的岸邊,看了看倒影中的自己,臉上的血漬已經幹結,湖水微蕩,倒影也搖搖晃晃,有些變樣了。


    我撩起湖水洗了洗臉,自顧自地跟一個不存在的人聊著天:“那個人死了,不是我幹的,這件事原來比我想象中難得多,我就……我就紮了個眼兒,但是我給你帶了這個。”


    我將那隻斷手扔進了湖裏。


    “我該走了,如果你還在的話,希望你平安長大吧,別老自己溜出來玩兒了。”


    說完想說的,我把身上沾了血的衣服都換了,背起背包就開始往山下走。


    至於秦晃他愛咋走咋走,我是不會管他的。


    對於這個人我現在有點兒煩他,但不至於厭惡,大家各有各的選擇,就像牧民和狼群,為了生存總會時不時的站在對立麵上,但牧民對狼的感情是十分複雜的,狼的精神令人著迷。


    秦晃就是這樣,現在他離我越近我就越煩他,遠點兒還行。


    自從那場初雪後喀納斯就再也沒下過雪,積雪融化後的路麵踩起來“咕嘰咕嘰”響。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獨處過了,多年的喧囂走過來,地府門口繞一圈,才發現人生路遠,也不是時刻都要與人同路,遇水時逐流,有花時觀花,剩下的時候就這樣“一意孤行”,幾十年前獨自來,幾十年後也能獨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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