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良平聽了項小滿的建議,火急火燎的離開書院,回賀氏商行與賀忠商量著安排各項事宜。


    院中便隻剩下了師徒二人。


    坐了一小會兒,項小滿實在耐不住天氣寒冷,二人又一起來到書房。


    項謹從書架上取出一摞書堆到書案上,囑咐項小滿去好好看看,他自己則是躺在一邊的圓椅裏閉目養神。


    項小滿心中好奇,站在書案前隨手拿起兩本翻看了幾頁,這才發現盡是一些不知名的兵書。


    這些書全都沒有署名,裏麵通篇大段的文字配合圖形注解,記載的全是禦將領兵,計謀陣法,天氣預測,地形勘察,城池攻守,糧草軍械等等一係列治軍之道。


    “師父,您讓我看這個幹嘛?”項小滿合上書看著項謹,一臉的激動,“您難道是同意讓我去參軍了?”


    “你就這麽想當兵?”項謹睜開了眼。


    “非也非也……”項小滿伸出食指晃了晃,“我要是去參軍,最少也得是一路參將。”


    “參將?”項謹被徒弟那個耍怪的模樣給逗笑了,坐直了身子問道,“你憑什麽認為自己能當參將?就憑你吃的比別人多?”


    “憑我手裏的破陣槍啊!”項小滿眨了眨眼,“我記得先生講過,不論是北疆還是西境,都常有異族襲擾,我去參軍,手裏有破陣槍,腦子裏有這兵法,立下軍功不是難事吧,到時候朝廷難道還不能封我個參將當當?”


    “哼哼,小孩子家家的,果然是癡心妄想。”項謹冷笑一聲,又躺了回去,“實話告訴你吧,即使你滿腹韜略,武藝天下第一,到了軍中也隻能是個兵。”


    “為啥?”項小滿大為不解。


    “哪怕你能活捉了異族首領,滅了他們全族,又能如何呢?”項謹沒有明確回答徒弟的疑問,再次眯上了眼睛,似是在自言自語,“一個出身普普通通無權無勢的人,就算立了軍功,又有誰會給你上書請功呢?隻怕那些人冒名頂替的時候,能留你一條性命,已經是發了大善心了……”


    項小滿心中一驚,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別胡思亂想了。”項謹道,“讓你看你就看,多懂一些東西總沒壞處。”


    他將雙手插進袖口裏,又說:“有時候啊,人得學會自己成全自己。”


    “自己,成全自己嗎?”項小滿緩緩坐下,默默的看著那些兵書發呆。


    軍中會有人冒功嗎,那徐州城外的十萬將士還打個什麽勁?


    東邊打來打去,到底也是我族的城池,要是哪一天將士們都寒了心,沒人再守衛邊疆,那異族豈不是輕而易舉的就能占據漢人江山?


    項小滿不明白,若是連一刀一槍都沒法子博出一個功名,那平民百姓的出路又在哪裏?


    “師父……”他埋著頭喚了一聲,聲音顯得有些沉悶,“為啥總感覺您對召國,好像,好像完全失去了信心。”


    “這都被你發現了?”項謹悠悠應道,“我對召國從來就沒有過信心,又何談失去呢!”


    “這,這是為啥?”項小滿倍覺驚詫。


    他從來沒有想過,也想不出師父心裏隱藏著多麽大的秘密。


    “師父……”項小滿來到項謹麵前,直勾勾的看著他,“您到底是誰?”


    是呀,項謹到底是誰?這是項小滿心中一直感到好奇的一件事,而這種好奇心,也在他來到鄴邱之後越發濃烈起來。


    他這麽聰明,在這鄴邱城遇到的人,經曆的事,又怎麽會讓他不去懷疑項謹的身份。


    隻是他懶得去猜,他一直想的是沒必要理會這麽多,隻要能一輩子平平安安的跟在師父身邊,就好。


    可今日師父這幾句話,著實讓他再忍不住。


    “您是不是和赫連家一樣?”項小滿猜測的語氣中卻夾著一絲肯定,“該不會也是哪個亡國的皇子吧,不然身邊……”


    “不是。”項謹的聲音肅然清冷,不帶有一絲情緒。他睜開眼,同樣認真的看著項小滿,足足看了快有半刻鍾,才再次問起了那個已經問過的問題,“小滿啊,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打算?”項小滿搬過一個椅子坐在項謹麵前,“我隻想吃得飽穿的暖,再攢些銀子給您養老送終,可是……”


    他頓了一下,臉上帶著一些自嘲般的苦笑:“可是,您好像不需要我給您養老了……”


    項謹臉頰微顫,他不知道自己這個生性跳脫不拘泥的徒弟,這會兒為何突然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渾小子!”項謹吹胡瞪眼的給了項小滿一巴掌,“你現在就不想管我了?”


    “您不是有良平大哥嘛。”項小滿揉著頭,委屈巴巴的說道,“他家那麽有錢,還這麽敬著您,指頭縫裏漏一點或者給您一個米麵鋪子,都夠您活幾輩子了吧!”


    “再說了,您身邊還有那十個活閻羅呢,再加上燕朔那種絕世高手,就算以後世道再亂,不也有他們護著呢。”


    項謹微微點頭,沒有就這個問題再和項小滿爭論。


    “倘若……”


    他剛剛開口,隻說了兩個字,又戛然而止,起身拍了拍項小滿的肩膀,領他出了院子。


    項謹悶著頭一言不發,徑直來到書院西南角的車馬棚子,與看管的小廝交代了一聲,牽了一匹黑色大馬。


    他翻身躍上馬背,又把項小滿拽到前麵,一手扯住韁繩,一手將項小滿攬在懷裏,腿夾馬腹,喝了一聲“駕”,胯下寶馬便是微微一個嘶鳴,仰首奮蹄出了書院大門,向著東城門狂奔而去。


    駿馬飛馳,身邊草木呼嘯而過,項小滿隻覺是在騰雲駕霧一般,起起伏伏,顛的一會兒一個騰空。


    他一手胡亂的抓著鬃毛,一手緊握著項謹的衣擺,還不斷往項謹懷裏縮,生怕一個不留神掉了下去。


    行了半個多時辰,途中已是經過不少的村落,項小滿越看越是疑惑,越看越是心驚。


    疑惑的是每一個村子都能看見官府的人馬,吃驚的是每一個村子都有官兵在毆打手無寸鐵的村民。


    項小滿扭過頭:“師父,他們這是在幹嘛?”


    “征糧。”


    “征,征糧?”項小滿眼裏瞬間噴出了火,“征糧就征糧,為啥要動手打人?”


    項謹叫停了馬,隱藏在一堵廢牆後麵,遙望村口的惡行,冷冷說道:“兩年大旱,雖以豫州為主,可其他地方也不是沒有受到波及,百姓們手裏餘糧本就不多,當下已經入冬,沒有糧食,隻怕連這個冬天都過不去。”


    他轉過頭看著項小滿:“若是你此時遇到官兵來征糧,會給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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