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謹離開的時候,項小滿還在“熟睡”之中,當然,項小滿到底睡沒睡,師徒倆心知肚明。


    望著對麵的空床,項小滿絞盡腦汁,怎麽也想不明白師父為何要這麽著急離開。


    走出房門,院內已有仆人在做灑掃。


    項小滿怔立片刻,默默來到一處角落,蹲馬步,練拳腳,呼吸吐呐,這是他三歲以後,不論刮風下雨酷暑嚴寒,每日都要做的事情。


    仆人來來回回,沒有一人前來打擾,仿佛他的行為在這院裏已是尋常之事。


    長廊之下,赫連良平駐足而立,手中折扇輕輕搖動,靜靜觀察著院角的那道身影。


    他在看他,就如在欣賞一幅畫。


    殊不知君子若玉,少年如斯,在外人看來,他們也已成了一幅秀美畫卷。


    “哥哥,你在看什麽?”


    赫連良卿的到來,是他這個做哥哥的萬萬沒有想到的。


    “你怎麽來了?”


    “我為何不能來?”


    “你說為何?”赫連良平微微皺眉,一合折扇輕聲斥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姐,不在後院好好待著,大清早的跑到這來,讓下人看見了成何體統!”


    “該成什麽體統就成什麽體統!”赫連良卿輕哼一聲,衝著赫連良平吐了吐舌頭,“爹娘都不管我!”


    看著自家妹妹蹦蹦跳跳的跑到項小滿身邊,赫連良平臉色微變,馬上又恢複常色。


    因為項小滿看了過來。


    他微微一笑,與項小滿打了一個招呼,然後翩然離去。


    赫連良卿繞著項小滿轉了兩圈,看著地上踩出來的淺腳印,手指點著下巴問他:“練武真的這麽苦嗎?我哥哥也是天不亮就起來。”


    項小滿望了一眼赫連良平離開的方向,老氣橫秋的歎了口氣道:“苦啊,比黃連還苦。”


    “那你還練!”


    項小滿懶得理她,一屁股坐到台階上,心裏空落落的。


    赫連良卿瞧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向敞開的東廂房裏瞅了一眼。


    “看來娘說的不錯,項公真的已經走了。”


    她走到項小滿身邊,把他的衣擺拽到台階上墊著,然後坐了下去。


    項小滿想拽回來,可拽了好幾下也拽不動,瞥了她一眼,蔫頭耷腦的說了一句:“你還挺重的!”


    赫連良卿俏臉一紅,銀牙咬的硌硌直響:“是你力氣太小!”


    “我力氣小?沒吃飯當然沒力氣。”


    “那你為什麽不等吃完了飯再來練武?”


    項小滿看了她一眼,這才反應過來兩人實在貼的太近,身子緊繃著就要起來,轉念一想又釋然了,想著對方小屁孩一個,應該是沒有什麽男女有別的心思吧。


    盡管他自己也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我以前練功可不挑時候。”


    赫連良卿來了興致:“那你跟我說說你以前的生活唄!”


    “這有什麽可說的?”


    項小滿實在不明白這姑娘什麽心思,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整日養在高門大宅裏,不缺吃不愁穿,卻偏偏對外麵的生活感興趣。


    外麵的生活還算生活嗎?


    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賣兒賣女易子而食,隻有你想象不到的慘劇,而這些慘劇又無時無刻不在發生。


    赫連良卿又催了一遍:“哎呦,你就說說嘛。”


    她想聽,那就騙騙她吧。


    項小滿心裏升起了惡趣味,天南地北的胡侃一通,把百姓們的慘況盡數隱去,偏偏把自己生活的苦無限放大,直聽得小姑娘淚眼婆娑。


    “項公……項公……”赫連良卿兩眼掛著淚,“項公也太心狠了,不讓你吃飽飯,還天天打你罵你,逼你練武……”


    鄴邱城外的項謹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小聲嘀咕:“這才剛一分別,渾小子這就開始想我了?”


    他心裏美滋滋的,就連騎馬的速度都快了幾分。


    赫連家內,項小滿麵露痛苦,心裏卻樂開了花。


    “可不是嘛,老頭兒怪得很,一會兒高興的跟吃了蜜蜂屁似的,一會兒又拿著棍子追的我滿地跑,一會兒又……唉,反正就是怪,你以後離他遠一點。”


    “可我爹還一再交待我,一定得尊敬項公。”


    “這是為啥,哦,我想起來了,他是你家的救命恩人。”項小滿想起了師父說過的話,此時再提到這件事,頓時又來了興趣,接著問道,“你給我說說唄,他咋就成了你家的救命恩人了?”


    “我不知道。”


    項小滿微微一怔:“你咋會不知道?”


    “那時候還沒我呢。”


    “你爹娘沒跟你說過?”


    赫連良卿搖了搖頭:“我爹娘隻說要敬著項公,至於其它的,他們不讓我打聽。”


    項小滿陷入了沉思,他越來越覺得看不透自己的這位師父了。


    他二人坐在台階上閑聊,正廳內也在爆發著一場爭論。


    有關他們的爭論。


    此時的赫連齊正指著赫連良平破口大罵:“混賬,你這個決定,是在寒項公的心!”


    赫連良卿麵色冷峻,不以為然道:“我給他置辦宅子,安排下人,還有我親信手下日夜護衛,如何就寒了項公的心?”


    “他年紀尚小,如今無依無靠,項公剛走你就要將他移出府外,你不要忘了,別說這宅子,就是整個賀氏商行,我整個赫連家都是項公的。”


    “我自然知道我們的一切都屬於項公!”赫連良平微眯著雙眼,沉聲說道,“可良卿不是!”


    夏錦兒道:“良平,你妹妹還小,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早了?”


    “母親!我不是在擔心這個!”赫連良平冷聲反駁,“我赫連家無法出現在世人麵前,隻能躲在這兩軍對壘之地,良卿養在深閨,從未與外人有過接觸,那項小滿言行輕佻,倘若哪天他帶著良卿出府,遇見不該遇見的人,那將再次把我整個家族推進萬劫不複之地!”


    “這……”


    夏錦兒看向赫連齊,二人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眼中覺察出一絲擔憂。


    赫連良平看雙親心有異動,淩厲的目光中又添了些許決然,他飲盡杯中茶水,折扇一開一合,已是作出了決定。


    “至於母親說妹妹還小,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您,日後不論她嫁與何人,哪怕是販夫走卒莊稼漢子,我也決不允許他嫁與項小滿!”


    “你放肆!”赫連齊一拍桌子,猛然站了起來:“卿兒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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