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天空泛起魚肚白。


    六門市農家園區被一片混沌迷蒙的大霧所籠罩,細密的雨水穿透厚重的迷霧紛紛灑落於房車上,寒冷的濕氣悄然滲透進車廂內部,使人不禁感到絲絲冷意。


    許弘文倦意正濃,閉著眼摸索著被子裹住身體。


    “呂言謀統領,以鋼鐵之意誌、無畏之勇氣,率雄師勁旅劍指咖喱國......”


    許弘文側臉壓住一隻耳朵,提起被子蒙住頭,可收音機裏的聲音依舊慷慨激昂。


    “戰場上,他指揮若定,謀略過人,如戰神降臨,讓敵人聞風喪膽。”


    “他用熱血與忠誠鑄就了國家的榮耀,為祖國的安寧立下不朽功勳。”


    許弘文睡不著了,煩躁地蹬掉被子,看向躺在沙發裏破天荒沒醒的齊緒。


    “英勇善戰的呂言謀統領以卓越的軍事才能和頑強的戰鬥精神,為國家開拓勝利之路。他的功績將永載史冊,激勵著後人不斷前行.....”


    許弘文套上衣服跳下床,徑直走向擺於齊緒頭頂的收音機。


    他輕輕拿起,打著哈欠調試頻道。


    “滋滋......鋒銳城的新基地為神鋒要塞,位置在西部郊區,天威城的新基地為霸天堡壘,位置......”


    許弘文嗤鼻一笑,這擺明了城中心的基地淪陷,在城市外圍的郊區成立新的。


    他記得鋒銳城原先的基地叫最強之刃,才短短三天就垮了。


    這算什麽,過家家麽。


    固傘為了不讓曙光有資源可拿,作繭自縛,愚弄民眾白跑。


    往大了說就是‘騙’民眾去‘基地’送死,妥妥惹眾怒行為,何必呢。


    許弘文嘴角噙著嘲意,不多時,笑意凝固。


    不對。


    春天已然到來,是大多生物開始繁衍的季節,災難嚴重化成必然,民眾不會怪國家。


    說到底,不滿又如何,還是要找基地收留庇護。


    如今基地更迭頻繁,民眾自然而然的想找一個更加穩固的。


    固傘。


    許弘文關上收音機,裹緊外套蹲在呼呼大睡的齊緒麵前。


    對方雙眼緊閉,嘴巴半張不張,耳旁亮著一個手機,電話那頭還沒斷。


    許弘文好奇地拿過來查看,是個陌生號碼,但對方的聲音可不陌生。


    “是你先來招惹的我,你把我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然後拍拍屁股走了,害得我被固傘盯上,逼我去禁區......”


    含糊不清的聲音從李睿淵嘴裏吐出,每個字都像是在舌尖上打著滾,慵懶沙啞,許弘文隔著話筒仿佛聞見了濃烈的酒氣。


    他下意識想要掛斷,指腹放在按鍵上,卻遲遲沒按下去。


    陌生號碼,說明李睿淵已經換了好幾張卡來騷擾,拉黑一個還有一個,不讓他說個夠隻怕沒完沒了。


    要不是程澤凱千叮嚀萬囑咐24小時隨時聯係,許弘文真想把手機丟出去。


    “我打下了輝耀城,損失了那麽多人,固傘竟然連隻字片語都不肯提.....”


    許弘文聽出李睿淵滿滿的委屈本想反駁,可一想到他的確出力了,隨即耐心聽著,困意在不知不覺間又席卷了全身。


    “一群王八蛋,狗雜碎....”陰沉的怒罵夾雜著壯漢痛苦的哀嚎與求饒,不知他在幹什麽。


    許弘文的頭一頓一頓,緩慢地頂在沙發柔軟的邊緣,進入夢鄉。


    “你念叨一晚上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古川震耳欲聾的大喝震醒了許弘文和齊緒,二者對上視線,默契地將手機關機。


    齊緒兜上鞋子站起身,悠著雙臂活動肩頸,“兩個小時之後再開。”


    許弘文拿出洗漱用品:“那他要是還打來呢?”


    齊緒往牙刷上擠出牙膏,‘噌噌’磨著:“錄下來,整成合集在他清醒的時候發過去,讓他社死。”


    “噗嗤。”許弘文忍不住笑了一聲,拉開遮擋房車內部的窗簾。


    隻見窗外一片茫茫濃霧,厚重而壓抑,密密麻麻的雨滴沾在車窗,使人什麽都看不清。


    許弘文伸手往朦朧的窗麵抹了幾下,凝視大霧。


    好安靜啊,也不知監視他們的那幾人在不在了.....


    齊緒洗漱完畢,捂住空無一物的胃打開廚房懸櫃。


    他拿出雞湯方便麵,不由得歎了口氣,“哎....”


    許弘文停下擠牙膏的手,眉頭一蹙:“什麽意思,歎氣是什麽意思,你自己都懶得做飯還指望我做?”


    齊緒無辜道:“我什麽都沒說,你這麽激動幹什麽。”


    “你說了。”許弘文把牙刷杵嘴裏,錚錚道:“你剛才在想古川做的飯,敢說不是?”


    “我...”齊緒閉上了嘴,板著臉撕開包裝袋。


    許弘文冷哼一聲,快速收拾幹淨,從懸櫃裏拿出鋼化玻璃保鮮盒。


    “這啥?”齊緒望著純白色固體物質,神情疑惑。


    “我做的酸奶。”許弘文抽出椅子坐下,小心地打開盒子聞了聞。


    奶牛是在翡翠城的城鎮郊區找到的,長著特有黑白花色。


    農場主靠著奶牛在現代化的牛舍裏生存,等到了曙光的救援。


    一個月前產下了第一批奶,特意送到總部請人喝。


    程澤凱找人檢查了一下,無毒,健康有營養,是正兒八經的天然牛奶,誰喝了都說好。


    但許弘文不喜歡純奶,尤其新鮮的,帶著一股奶腥味。


    臨出發時農場又送來一批,他便想製作成酸奶,開胃。


    許弘文拿出勺子,用勺背拍了拍表層發黃的奶皮,露出滿意的神情。


    凝固的不錯。


    “怎麽做的?”齊緒湊上前問道。


    許弘文:“先煮開,放糖,加菌粉,常溫發酵24小時。”


    “就這?”


    “就這。”


    齊緒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能吃嗎?”


    許弘文有些不悅,毫不客氣:“你添加劑吃多了小腦萎縮了是嗎?這有什麽不能吃的。”


    “我說的不是材料,是你製作的過程,不幹淨。”齊緒隨即回頭煮泡麵。


    許弘文充耳不聞,取出紗布網以及三角支架。


    “又要幹什麽?”齊緒忍不住問。


    “製作石膏酸奶。”許弘文道:“我想吃口感紮實,幹咽很噎的。”


    齊緒來了興趣,這種酸奶災難前賣的好貴,一百克起碼三四十:“可以嚼的那種?”


    許弘文點了下頭,把凝固酸奶搗碎扣在紗布網上,隨後裹起紗布打了個結,高高掛在支架。


    他把保鮮盒放在圓滾滾的紗布下方接過濾出的奶清,道:“再等兩天就能吃了。”


    “嗯.....”齊緒撓了撓臉頰,心裏還是覺得不幹淨,但看樣子很好吃。


    沒有添加劑,沒放毒,許弘文指定不能把他毒死。


    齊緒決定嚐嚐。


    “砰!”,“砰砰!”


    “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


    聞聲,二人齊刷刷地側臉看向車頭處,注意力高度集中。


    他們看不清人影,唯有驚恐到無法抑製的喊叫在空氣中回蕩。


    “咯嘣....喀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不絕於耳,血色腸子一閃而過。


    許弘文厭棄地拉上窗簾,繼續專注地盯著開始淌水的固體酸奶。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滿腦子都是美味的‘石膏’。


    齊緒則略顯失望,看來獵場出事了。


    存於屍體內過冬生存的蝸牛沒有給他休息時間,迫不及待地要出來‘報仇’。


    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他拿出細菌、真菌、病毒之類的有關書籍,坐在沙發上開始惡補理論知識。


    “窸窸窣窣....呲呲....”


    齊緒聽到怪響,做足心理準備,回身撩開窗簾。


    隻見男人趴在方形車窗,滿是泥濘的眼眶、鼻孔、嘴巴、額上的槍洞裏....皆蠕動著密密麻麻的小型蝸牛。


    他臉上的皮肉已然腐爛到藕斷絲連,每一次張嘴,便會從拉絲的腮幫子處簌簌掉下不少替代了蛆蟲的蝸牛。


    齊緒一陣惡寒,他掩住窗簾不動聲色道:“外麵有人裸奔。”


    “嗯?”許弘文走上前一把掀開,瞬間炸毛,發絲根根分明,他甩手給了齊緒一巴掌,慍怒道:“嚇人好玩嗎?”


    齊緒“嗬嗬嗬”的笑出來,輕拍不痛不癢的臂膀,再次回眸凝視。


    那些蝸牛許是因為靠著屍體過冬、成長,被細菌真菌所侵蝕,原本乳白色的身體此刻成了灰色,連同蝸牛殼也坑坑窪窪,露出其中微小的器官組織。


    而這些器官,則長著厚厚的白色黴斑與黴絲。


    男人在體內蝸牛的操控下,緩緩朝著血味濃重的地方前行,逐漸消失在迷霧之中。


    齊緒若有所思,那些蝸牛大變模樣,宛如長毛的僵屍,看樣子是不能繁衍了。


    可它們身上攜帶著殺傷力極強的病毒,走哪汙染到哪。


    齊緒感覺自己也頂不住,隨即取出新的防護服和麵具穿戴:“你呆在這裏別動,我去買個橘子。”


    許弘文聽出齊緒占他便宜,作勢要跟後者決一死戰。


    齊緒揪住許弘文領口遠遠拋開,咣當!許弘文重重摔在擋風玻璃,隨之滾落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嘿嘿嘿....”齊緒笑著拎起噴火器,又抓了幾顆鋁熱劑手榴彈,得意地走出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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