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傲天甩了甩身後的火紅狐尾,卷起地上的一片細雪。


    他眼前是一片被飛雪模糊的迷蒙,此時正想開口說話,卻被深處陡然傳出的巨響止住話頭。


    四周劍氣四橫,宛若實質,將一片古木連根卷起,劈頭蓋臉地砸過來。


    顧清徐提劍橫於胸前,勁風刮得麵部生疼。


    一截斷裂的劍穗從中散出,又悄悄勾住他的劍柄。


    那劍穗流蘇極為好看,往日紋路修正,如今卻亂糟糟,像成了一團雞毛。


    李今知快步走至顧清徐身側,指尖取下劍穗,聲音聽起來也有些發顫。


    “師尊……”


    ————


    一個時辰前。


    “還剩一口酒,”秦雅誌笑了一下,將手中酒壺遞去葉連華眼前,“你喝不喝?”


    葉連華挑眉看他,正要伸手接過,卻看見一旁聞淵投來的目光。


    他停下手中動作,朝聞淵笑道:“師祖可在想些什麽?”


    聞淵扯了扯嘴角,眸中不知藏了什麽情緒,隻微微看了裂了口的天際一眼。


    狂風四起,眾人鼓起的衣袍翻飛,發出些許輕微聲響。


    他轉眼看向跟在身後的一眾修士,忽地偏頭輕笑,也不知是在和誰對話。


    “就差一步了。”


    葉連華聞言微蹙長眉,接過秦雅誌手中的酒壺一飲而盡。


    “嗯?”


    魯穀身形挺拔,五大三粗,此時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沒有聽清,聞仙長方才說了些什麽嗎?”


    聞淵並未應答,也沒有分出目光看人。


    他周身散發的氣息冰冷陌生,似是將周圍之人視若無物。


    “師祖可是發現了什麽異常?”


    秦雅誌從未見過聞淵這般模樣,就是用“目中無人”四字來形容也絕不過分。


    他呼著熱氣笑了笑,沒讓魯穀這句話落在地上,便開口繼續喊道:“師祖?”


    聞淵似是被喚回了神,眉心神經質地輕微抽動。


    “啊……”


    他不甚在意地輕笑,卻是一句答非所問:“還有些人呢?”


    這事兒有人知道,便開口回答:“林裏霧氣重重,天光黑暗,那些小輩應與我們走散,一時半會趕不上來。”


    “也不打緊。”


    葉連華笑了笑,溫聲道:“一道傳音便能告知他們方位……不過邊陲有前輩看護,讓他們回絕天城也好,前幾日已經夠累的了。”


    聞淵抬眼看過來,隨後垂眸,指尖漫不經心地勾著腰間劍穗。


    他周身屬於大乘強者的氣息鋪天蓋地,劍刃還未出鞘,空氣中便穿梭著股股劍氣。


    劍網穿透昏沉天色,將半空飄下的大雪分裂成肉眼未見的幾瓣白絮。


    “不可。”


    劍氣割開聞淵的食指指腹,鮮紅血液從中洇出滴落,在他身下的深灰雪地中留下朵朵血花。


    血契既結,禁製即成。


    聞淵麵容神色難明,啟唇低聲道:“文止真身就在此地,此時若不設下結界,恐其或將遁於他處。”


    他聽著遠處漸近的悶雷轟鳴,長眉微蹙,看向眾人正色道:“時間緊迫……連華,你速將清徐等人召來,不可落單。”


    “眾人若聚於一處,應是更為安全。”


    葉連華偏頭與聞淵對視良久,嘴唇張了張,卻是沒有出聲。


    寒風冰冷,他無端覺得正有哪處變得陌生。


    葉連華收斂眉眼,隨即避開目光,將手中酒壺重新拋給秦雅誌。


    他抱劍躬下身體,低聲應答:“弟子遵命。”


    ……


    天際灰蒙一片,電光從遠劃至近處,將頭頂天空襯得明亮蒼白。


    聞淵帶領眾人走向密林深處,周遭天色便更為沉悶幽暗。


    他指尖扣著質感溫潤的劍柄,倏地偏頭問道:“諸位猜猜,那天裂裏麵會是些什麽?”


    魯穀雖為體修,血氣渾厚,此時卻也感受到了體內刺骨的寒意。


    他手掌捂住嘴巴悶悶咳了幾聲,激出了一眼的淚花,卻不忘回答:“咳咳咳……是魔兵嗎……這文止就想著毀滅世界呢……”


    “不對。”


    聞淵笑著搖頭,雪白衣角在昏暗裏劃出一道弧線:“世間哪有魔兵天降的戲碼。”


    他看向魯穀,頗有些關心,便溫聲問道:“魯道友是有何處不適嗎?”


    魯穀勉強扯了扯嘴角:“是有些累……”


    一句未完,聞淵冷白的麵容卻陡然濺上溫熱血液。


    密密麻麻的血點遍布半張左臉。


    眼前落下數塊堆疊的殘屍。


    他歪了歪頭,微冷的寒眸隱入昏暗,高挑身形立於林間,是無人能夠理解的孤高漠然。


    “文止來了……”


    “是文止來了!”


    不知是誰高喊一聲,眾人聞言紛紛鎮定,隨後各司其職,準備應對之策。


    一時間此地靈光大熾,亮光壓過頭頂的陣陣雷電,將周遭之人的麵容映得慘白一片。


    聞淵烏黑長發隨風揚起,細雪落於頸間,隨後洇濕那片雪白的衣襟。


    他麵部的血珠凝聚,隨後匯成一道道血線,順著下巴滴落在地。


    魯穀的殘肢陷進雪地,卻被周遭陡然升騰的靈氣卷起。


    它們隨著堆在雪裏深處的枯葉,被刮得飛至半空,最終難見蹤跡。


    葉連華紋絲未動,隻是略微抬起眼,視線穿透頭頂密布的光禿樹枝,看向天際中那道愈發可怖的天裂。


    它似是由瘴氣聚成了一隻窺探世事的天眼,身入其中便能洞悉天機萬事。


    周圍除去劍修拔劍的聲音,再無半分響動。


    葉連華若有所感,全神貫注,將所有精力放在那道天裂上。


    其中滾雷陣陣,藍紫色電光閃爍,映出周遭一階又一階的石梯黑影。


    他看得呼吸一滯,雙眼不禁略微眯起,覺得那些黑影莫名熟悉。


    天梯悠長似無盡頭,這種茫然無所的感覺,葉連華經受過數次。


    印象刻骨,記憶銘心。


    正如他七年間屢次前往雲外一般,必要走一遭的黑石天梯。


    葉連華心中已有猜測,此時沉下呼吸,當機立斷。


    片刻過後,他手心驟然出現一道靈光織就的符籙,指尖不做停頓飛快翻飛,幾行小字便深深刻於其上。


    “若此時還能離開結界,速與眾修士大能趕往雲外。”


    葉連華傳出訊音,一口氣也不敢鬆。


    他穩下心,正要抽出腰間佩劍,身後卻陡然響起一聲輕笑。


    “連華?你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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