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強聞言一臉認真,頗有些困惑地開口問道:“你從何處來?大半夜的怎麽一個人在林裏亂逛?”


    “這裏瘴氣可厚得很,幸好今夜妖獸們都沒躁動,不然你受傷事小,丟了命可就完了。”


    林間寒風呼嘯,榮升為“貝哥”的晏望星麵容仍是謙遜。


    他抬頭看了看四周,用手支著腦袋,用力回憶後還是無果,隻能誠懇答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


    “你不知道?”


    武東看著晏望星的眼睛,麵容萬分驚愕:“你不會是被歹人捉上山的吧?”


    這裏是神州邊陲,少有人跡,就連天老爺要降雨,也不見得能想起這個地方。


    如果不是自己要來,那隻能是被別人薅上山的。


    而眼前之人氣質溫軟,樣貌好看,想必是附近哪家的公子,如今遭了歹人陷害,這才到了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晏望星不明所以,聞言搖了搖頭。


    他心裏惦記著其他事,便又開口問道:“請問各位大哥,從這兒去天川宗,是要往哪個方向走?”


    大片新雪落下地麵,其中一人略有些古怪地看向晏望星:“你要去天川宗?”


    “這兒離天川宗可遠得很,至少得跨過大半個神州。”


    什麽!


    晏望星一聽此言覺得天都要塌了。


    武東見他如遭雷擊也歎了口氣,隨後出言安慰道:“我見你體內毫無靈力流轉,身上穿得也單薄。不如隨我們一同回城,等休息好了再出發去天川宗。”


    晏望星此時傷心欲絕,最後還不忘禮貌問道:“回哪座城啊?”


    “絕天城。”


    眼前的火堆越燒越旺,暖得人身體懶洋洋的。


    晏望星就蹲在眾人身邊昏昏沉沉睡了一晚,還做了個有些奇怪的夢。


    夢裏他好像也在做夢,四周是空曠的山穀,他睡在師弟懷裏怎麽也醒不過來。


    就那麽一個場景,可晏望星看得心裏好難受。


    他突然意識到師弟懷裏的自己已經死了,便掙紮著從夢裏醒來,恍惚間指腹落在臉上,也摸了一手的淚。


    “被夢魘著了。”


    方強將一碗熱酒遞給他,笑道:“喝一口暖暖身子。”


    “天亮了,我們要馬上出發。”


    ……


    晏望星知道絕天城,卻不知道它原來離天川宗這麽遠。


    這城裏大多是妖修,大街上便什麽牛鬼蛇神都有。


    耳邊忽地傳來一聲雞叫,晏望星嚇了一大跳,偏過頭去看聲源處。


    那公雞撲扇著翅膀,步子走得雄赳赳氣昂昂,身後跟了數十隻剛破殼的毛絨小雞崽。


    “今日再學不會飛,我就向你們老娘告狀!”


    晏望星:“……”


    可憐天下父母心,個個都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可那雞仔實在太小,身上毛都沒長齊,又怎麽飛得起來。


    更何況,雞哪會飛……


    下一秒,公雞“唰”地一下飛在半空中。


    晏望星:“……?”


    他瞳孔地震,隨後又冷靜下來。


    自己都修上仙了,就別管人家雞能不能飛了。


    晏望星目送它一大家子逐漸飛遠,想起了遠在天邊的逆子喪彪。


    小雞都比它努力!


    大雪仍在簌簌地下。


    方強看著晏望星突然笑起來,伸手指向周圍:“這都是些低階妖獸……”


    “唉,不說也罷,”他忽地止住話頭,擺手苦笑道,“距離長遂城主身隕已有七年,絕天城如今也每況愈下。”


    晏望星倏地轉眼看過來:“七年?”


    他看著漫天飄下的雪花,一時間分不清今夕到底是何年月。


    “是啊。”


    方強點了點頭,看向不遠處的酒肆,向眾人說道:“咱們去那兒歇歇吧。”


    身體逐漸回暖,吸進鼻尖的氣體溫熱濕潤,晏望星坐在座位上,還是有些回不過神。


    武東見他雙目渙散,便幫著倒了一杯熱茶,向著晏望星遞過去:“貝哥?你怎麽沒魂了?”


    晏望星愣愣接過茶,不敢相信自己已經死了七年。


    “七年光景,真的是不好過哦……”


    身邊忽地傳來一聲哭吟,他略有所感,便轉眼去瞧。


    說話的是一個年紀尚小的姑娘。


    她用手帕抹著眼角的淚,陪在她身邊的男子見狀笑起來,向著周圍的人拱手抱拳。


    “打擾各位休息真是不好意思。昨日小妹聽了說書先生講的故事,到現在還緩不過來呢。”


    方強是個熱情性子,他趁著小二上菜的功夫笑問道:“是個什麽故事,怎麽讓妹妹哭了一天還如此傷心?”


    姑娘抽抽噎噎,紅了一雙水潤的杏眼,看上去我見猶憐。


    “是天川宗晏望星與雲外幽主的事……”


    “他與幽主情誼深厚,同為乘風山葉連華座下的弟子……”


    晏望星:“……?”


    不是?


    你等等。


    雲外幽主又是誰?


    坐在武東身邊的蓬樂安來了精神,向一旁的姑娘遞去“我懂你”的眼神:“這事兒我倒也聽過。”


    “他與路沉生當真是伉儷情深。”


    晏望星瞬間噴出嘴裏含著的茶水。


    他伏在桌上咳得昏天暗地,看著蓬樂安與那姑娘手拉手,眼角含淚,不禁覺得這個世界果真瘋了。


    晏望星擦了擦眼尾咳出來的淚,弱弱舉手示意:“各位,伉儷情深不是這麽用的……”


    “就是這麽用的!”


    姑娘仍是哭得稀裏嘩啦:“那蒼夷雲外如今花開遍野,四季如春,就是因為晏望星昔日提過的幾句話……”


    “再說七年前他身死魂散,整整六載春秋,路沉生未嚐一日不抱著屍身,為其招魂續魄,隻求逆天改命……”


    “可經脈寸斷,生機泯滅之人何以複生?”


    姑娘抽噎得厲害,手上的帕子濕得徹底:“路沉生偏要逆天而行,屢敗屢試,死不罷休……”


    “然此執念深種,路沉生心性漸失……終至神智錯亂,如今也瘋魔得不似常人……”


    她傷心得掩麵痛哭,聲音委屈沙啞:“一隻孤魂,一隻瘋鬼……直叫人痛徹心扉,悲憫難抑……”


    蓬樂安長歎一聲,終是覓得世間知己,便走到姑娘身側暖心安慰。


    人群中已有感性之人抽噎不停,此時擦淚緩緩出聲。


    “可為何是六年……”


    那姑娘仰天咆哮一聲,恨得目眥欲裂。


    “天殺的賤人!一年前偷了晏望星的屍身至今不知所蹤!”


    “害得二位有情人天各一方,今生連屍身也再難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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