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心忡忡的把體溫計放到床頭櫃上,林姝在猶豫要不要去醫院的事情。成年人連續3天低燒,而且沒有其他感冒症狀,關鍵是吃感冒藥不管用,可不是什麽好現象!


    在給boss請假之前,林姝要先拿出手機請另外一種假。


    林姝:「我今天有事,不去上班,你別等我了。」


    秋燁:「好吧。什麽事?」


    不想再回複訊息,林姝放下手機,蒙住頭,準備再睡一會兒。


    “姐姐……”言杉頂著一張濕漉漉的臉進來:“還不起床嗎?昨天晚上你睡的也不晚呀,我回家的時候你都睡著了,比平時還早。”


    “嗯。”林姝把臉露出來,想告訴言杉自己發燒了。


    “我今天要出差,去香港。昨天你睡了,就沒告訴你。”


    “子公司上市的事情嗎?去幾天?”


    “寧總說先按照3天做準備,到時候再看。第一次和香港那邊的券商對接,他和瀾總心裏也沒底。”


    林姝坐起來,看看飄窗上的行李箱,話到嘴邊又咽回去,咽回去又不甘心,實在想朝著女朋友撒這個嬌:“我發低燒呢……兩三天了……”


    “是吧!我就覺得晚上抱你的時候溫度比平時高,趕緊吃點藥,換季就是這樣,容易感冒。”言杉一邊認真的化著妝,一邊心不在焉的問:“姐姐,你以前做過大陸企業在港股上市的案子嗎?你說是香港本土的券商好一些呢?還是找那種在港股也有業務的大陸券商更好一些呢?”


    林姝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在言杉心裏,出差的事情優先級更高。


    重新躺下,冷淡回答:“找哪家券商差別不大,主要看對方安排給你們什麽水平的team。”


    “有道理……”言杉站起來,去衣櫃裏拿衣服:“香港氣溫估計還沒降下來吧,不像北京,才9月底就這麽涼。”


    林姝閉上眼睛,不想再說話。身體不舒服是一個原因,要思考去不去醫院是另外一個原因,言杉今早的心思不在她身上是最重要的原因。


    昏昏沉沉快要睡著的時候,言杉落在她額頭上一枚吻,還有一句聲音很低的“我愛你”。


    被小腹隱隱的痛感喚醒後,林姝又夾了一次體溫計。看著床頭櫃擺著的保溫杯、感冒藥、糕點,那個臨別前的吻,和那句“我愛你”,模模糊糊的被林姝回憶起來。


    38.4c,外加小腹中到處隨機亂痛的新症狀,林姝今天不敢不去醫院了。


    坐在化驗科外等結果的時候,林姝的腹痛貌似是往上轉移了一些,又貌似是擴散了一些。


    拿到化驗報告的時候,她和醫生都是滿頭大汗。她是因為腹部越來越痛,醫生是因為異常指標太多、太誇張。


    醫生:“最先哪裏痛?”


    林姝:“小腹右側。”


    醫生:“需要做個b超,一直發低燒應該和腹痛是一個原因。”


    拿著單子排隊繳費,林姝很想問問言杉登機了沒,很想讓言杉來醫院陪自己看病。


    林姝:「幾點的飛機?」


    言杉:「11點多,剛到機場。」


    林姝:「我發燒嚴重了,38度多。」


    言杉:「抽屜裏還有布洛芬。我早上沒給你拿,感覺低燒不用吃退燒藥。」


    林姝:「我來醫院了。」


    言杉:「嗯,打點滴好的快一些。」


    反反複複在屏幕上敲著下命令的話、提要求的話、明確訴求的話。敲一遍,刪一遍,林姝好像永遠都克服不了自己。那句“不要去出差,來醫院陪我看病”,好像是難以啟齒的話。那句“我不是感冒那麽簡單,可能是比較嚴重的病”,好像是張不開嘴的話。


    躺在b超室的床上,醫生手中冰冰涼的操作柄推著冰冰涼的透明膏,專往林姝腹部最痛的位置壓。


    “姑娘……”醫生臉上捂著口罩,隻有一雙大事不妙的眉眼露在外邊:“你自己來的?還是家屬陪你來的?”


    林姝暫且忘掉對家屬的埋怨,輕聲回答:“我自己。”


    “我給你說個話,你別太擔心啊。”醫生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抬起操作杆,又重新摁上去:“看見這個地方沒有?這裏看起來不太好,你需要趕緊轉婦科,或者……或者轉腫瘤科……”


    “什麽意思?”林姝看不明白電腦屏幕上那些抽象的圖案到底代表著什麽。


    “轉哪個科都無所謂……真是腫瘤的話,反正最後兩個科要會診的……”醫生收起操作柄,扔給患者幾張紙巾,繼續交代:“不用重新掛號,拿著我給你出的檢查報告,直接去婦科或者腫瘤科的護士站,讓護士給你安排醫生。下午估計還要做很多檢查,你讓家屬趕緊過來陪你吧。發燒和腹痛的直接原因應該就是腹水,甭管我剛才b超裏看到的那個東西是不是腫瘤,你都要做手術。”


    “做什麽手術?”


    “腹水手術啊!腹腔、盆腔都有積液,卵巢位置有疑似腫瘤的病灶。發燒、腹痛是腹水導致的,腹水應該就是這個病灶引發的。不管你卵巢上這個玩意是什麽,都要先做清理腹水的手術。趕緊聯係家屬吧。”


    從婦科醫生接診室裏出來,林姝拿著pet-ct和ca125的檢測單,魂不守舍的往收費大廳走。


    電話打給言杉,言杉關機了。


    坐在ct室外排隊時,林姝反反複複看著超聲診斷書上“卵巢癌”三個字,又反反複複的用前邊的“疑似”兩個字來安慰自己。


    從ct室出來,林姝在放射科醫生的臉上看到了更不樂觀的表情。


    做ca125檢測的時候,她腿有些發軟,耳朵有些發空。


    在醫院找了個僻靜背人的地方,林姝點燃一支煙,再次把電話打給言杉,還是關機。


    半盒煙吸完了,林姝似乎已經顧不上感受肚子的疼痛,也顧不上在意發燒的虛弱,認真考慮著在哪裏治病的問題。


    在北京治病嗎?她不想做那種連累女朋友放下工作去分心照顧的人,就像小時候不想做那種連累媽媽不能專心上夜班的小孩。


    回寶雞治病嗎?雖然媽媽能在她住院的時候照顧她,但是她好像很不習慣做一個需要被照顧的小孩。


    又點燃一支煙。林姝經常會有那種無所依傍的不安全感,今天格外強烈。強烈到林姝吧嗒吧嗒的掉下眼淚來。


    從超聲到婦科,從pet-ct到ca125,每位醫生都在問林姝“家屬一起來了嗎”“你的家屬呢”,每個醫生也都在叮囑林姝“下午最好讓家屬和你一起來”。


    她心裏很明白,隻要輕描淡寫的回複一句“沒有家屬”,並不會對醫生和診療進程有任何影響。可是……她很想有家屬替她樓上樓下的跑,很渴望在看到醫生們悲觀而憐憫的眼神後能被家屬攬住肩膀。更奢望能有家屬替她去聽那些不祥的詞匯和診斷,然後用世界上最溫柔的聲音轉述給她聽,用世界上最安全的懷抱護著她逃避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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