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街的詭異,已經往自身渴求的方向進化。


    眼睛大得驚人,更利於發現獵物。


    耳朵碩大招風,再輕微的聲音都能捕捉到。


    朝天的鼻子,能從惡臭的環境裏嗅到香水味。


    凡路過凝視街,萬物皆可被凝視。


    那種被鎖定的壓迫感,都會被無限放大。


    路線b,是一條熙熙攘攘的鬧市街。


    違章占道的現象極為嚴重,各種攤位和地攤如雨後春筍出,占據了道路的大片空間。


    行人與孩子們四處亂竄,對車輛的鳴笛聲置若罔聞,本就擁擠堵塞的道路交通愈發混亂。


    旁邊還有一個傾斜向上延伸的陡坡,最多隻能容納兩輛汽車並排通行。


    斜坡之上,矗立著一座學校。


    路線c,山路十八彎,路麵碎石多,道路窄且深邃,地勢高低起伏猶如海浪。


    一旦遇到雨霧天氣,安全隱患倍增。


    這裏就會是最危險的路線。


    路線d,則是以長短不一的隧道為主,這些隧道內部昏暗陰沉,讓人壓抑不安。


    路線d距離駕校最近。


    從a點到d點,是一條往回走的路。


    時厘見識了四條路線,整個人都麻了。


    她在這幾條路上見識到了物種多樣性,和科目三比起來,科目一和科目二都不算什麽了。


    科目一考試時通過的學員最多,到了科目二上車考試時,不少學員都沒有發揮好。


    它們不能開始科目三練習,又不想接著苦練科目二,幹脆選擇直接躺平回去等待三天之後重新報名報考,要不就是去互助會祈求保佑。


    春奈下午一把通過科目二。


    她是李秋教練帶的這批學員裏。


    唯一過了科目二的獨苗苗。


    時厘開啟後麵三小時的練車之旅時,春奈才剛開始科目三的練習。


    天色漸晚,夕陽的餘暉灑在了車身上,整輛車也被染上了一層色彩。


    第一眼是酒紅色,又略微偏向於紅褐。


    春奈已經做好了今晚嘬咖啡把最後六小時刷滿的準備,然而上路的過程並不順利。


    教練車沒駛出多遠,來到那座廢舊的商場附近,就意外地和一輛黑色私家車發生了摩擦。


    責任不在李秋。


    對方惡意別車逼停。


    雙方在輔道停車後,李秋轉過頭來叮囑她:“你在車上等著,我去解決一下,很快。”


    說罷,麵無表情地下車,走向對麵的司機。


    那位私家車司機看到她,趾高氣昂地抬起了肥厚的下巴,上下打量的視線頗為不屑。


    兩輛車的距離稍遠,坐在車內的春奈沒有開窗,聽不清它們協商得怎麽樣了。


    隻看到雙方發生了口角,互相推搡起來。


    不多時,周圍又陸續停下了一些車輛,紛紛圍攏過來,卻並不是勸說和當街頭判官。


    而是拿起手機,對著它們哢嚓哢嚓地拍照錄視頻,又忙碌地低頭在網絡和朋友圈裏散播。


    這些停下旁觀的詭異,雙眼期待垂涎,仿佛在等著事態擴大,趁亂分一口肉湯。


    雙方的爭吵聲,圍觀者的議論碎語,汽車喇叭的鳴聲混在一起,順暢的道路逐漸擁堵。


    春奈沒有下車參與其中。


    教練讓她老老實實待在車上。


    如果是在駕校內違反規則,


    她是教練一個人的小點心。


    此時身處校外,稍有不慎,


    她就是那群詭異的下午茶了。


    不知何時,私家車的車窗緩緩降下,後排座位上,坐著一個看著才八九歲的小孩兒。


    他正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方向,黑色的眼瞳隱約映出了私家車車主的囂張姿態。


    春奈覺得自己也像被留在車上,幫不上什麽忙的小孩兒,看著“大人”們的雞飛狗跳。


    直到執法人員出現。


    剛才還鼻孔朝天的私家車車主,一見到執法人員,就像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蔫了下去。


    春奈聯想到隊友說的侵占盲道的血腥懲罰,也難怪這些違章車輛這麽害怕執法人員。


    不多時,李秋回到車上。


    手機傳來清脆悅耳的提示音。


    “您收到一筆轉賬。”


    那兩個執法人員依舊沒有離開,它們緊緊地盯著私家車車主,將他逼到了自己的車旁。


    “撕拉——”


    他的心髒被挖了出來。


    執法人員將那顆烏紅的心髒撕開。


    裏麵竟然全都是黑色,似塗滿了瀝青。


    瀝青濺了幾滴在小孩兒的臉上、眼睛裏。


    他懵懂的眼珠蒙上了灰霾,滿是斑駁的影塊。


    汽車駛過灑滿夕陽的道路,接連避開了幾場可能發生的小摩擦,一頭紮進了陰暗的高樓大廈之間。


    光線驟然暗下來,車身也隨之披上一層黑色的陰影。


    車來車往,交錯而過。


    李秋教練忽然開口,語氣沉鬱。


    “外麵的這些人,披著一層矯飾的外殼,其實內心是黑色的,剖開全都是醜陋和惡臭……無法容忍任何色彩和美好,想盡辦法去摧毀和踐踏。


    於是,於是……


    隻能去除漂亮的車衣,摘下精心布置的車飾。


    將各個平台的頭像名字換成了aaa-建材老王。


    所有的喜好,僅自己可見。”


    教練說的是車,又不隻是車。


    剛才那輛私家車針對的也不是車,而是人。


    【駕校規則】第十二條。


    【人沒有穿衣自由,車亦然。】


    這些規則是駕校裏的人所經曆過,


    也是它們總結出來的。


    前方紅綠燈,教練停下了車。


    她轉過頭,注視著副駕駛上自己的學員。


    “你本就是新手上路,太多的惡意會把你壓垮。


    不如把自己藏起來,藏進密不透風的衣服裏,藏在貼了防窺膜的沉悶車籠裏。


    不,你應該放棄考試,就停在這一步。”


    春奈注意到,李秋教練身上的衣服在剛才激烈的拉扯下,拉鏈已經滑下來了三分之一,露出的身體是由很多不同的塊狀皮膚拚湊成。


    她不是一隻詭異。


    而是許多隻詭異的嵌合體。


    路上的那些惡意,曾經針對過她,又在真相得以澄清之後,如潮水一般消退。


    但它們依然存在,下一次嗅到契機,又會如同蒼蠅發現了腐肉一樣,一窩蜂地湧過來。


    在這具軀體上留下一堆堆白色小蟲,鑽來鑽去,直把肉體破壞得千瘡百孔方才罷休。


    在李秋等人的眼裏,或許永遠停留在駕校裏,從未真正地出發,才是最好的安排。


    春奈轉過頭,目光直直地對上了那雙眼。


    “可是教練,世界上第一位汽車駕駛者是貝塔·奔馳女士。


    當地官員明確下令禁止她的丈夫卡爾·本茨試車,是她果斷地站了出來,帶著兩個孩子奮力將汽車推出來,完成了長達190公裏的試駕。


    雨刷器的發明者,是瑪麗·安德森女士。


    在此之前,人們總在雨雪天氣發生意外。


    汽車轉向和刹車信號發明者,


    是弗洛倫薩·勞倫斯女士。


    汽車加熱器發明者,


    瑪格麗特·威爾科克斯女士。


    她們在前麵走出了這樣一條路。


    為什麽我們要將方向盤交出去,


    又將自己藏起來呢?”


    李秋一時間無言以對。


    這條路的分岔口,等候通行的時間格外漫長。


    過了許久,李秋才示意春奈抬頭看。


    春奈看見,停在橋下的那排電瓶車。


    有人走過去,東張西望了一會兒,伸出手推倒了幾輛秀氣嶄新的電瓶車,摸出鑰匙串劃拉坐墊,從包裏摸出用過的計生用品丟上去。


    “看見了嗎?在這條路上,你的速度稍微慢點,就會有人朝你閃燈鳴笛、開遠光燈晃你。


    不要以為,貼\"實習\"和\"新手上路\"就能得到體諒,貼“孕婦”和“接送孩子”就能被禮讓。


    人性,比你想象的更惡。


    你須留意,留意……”


    李秋教練的嘴沒有張開。


    這是從她的身體裏發出的聲音。


    【駕校規則】第十三條。


    【無論何時何地,請對自己的生命負責。】


    看到屍體,那些蒼蠅不會哭泣,隻會興奮。


    親人兩行淚。


    親人兩行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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