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塵眾目睽睽之下走到大殿中央。


    她實在想不明白,即使三皇子蕭寧被發配到了東北,寧王府女眷們卻是在席的,要想舊事重提,也該三皇子妃伺機而動才符合邏輯啊。雖然證據不足,但在蕭清之死上,可以說他五哥蕭崢嫌疑最大,此時由五皇子妃提出來,怎麽有種沒事兒找事兒硬往槍口上撞的趕腳捏?


    還是說,五皇子妃本來就是那麽的單純直爽,就是這般豬一樣的隊友,就是這麽沒心沒肺看見什麽說什麽,甚至不惜觸痛皇帝的舊傷,平白刷低其對五兒子的好感度?


    又或者說,五皇子蕭崢就那麽篤定,蕭清之死給皇上造成的傷痛遠小於其“意圖篡位”所帶來的恐慌?故而舊事重提,降低皇上對蕭清及其小夥伴——蕭寧的好感度,甚至由此觸怒皇上,令蕭寧一輩子無法重返帝都?


    神識感應到皇上目光直盯著她,幹脆一咬牙,管他什麽邏輯,既然想玩兒就陪你們玩兒一下吧!


    一念閃過,直接伏地行了一整套晚輩禮,“臣媳蔣氏,給父皇請安。”


    轟——


    像有什麽東西突然在大殿上空炸開了,登時引發一陣唏噓。


    淩帝麵色微變,又盯著雨塵默了一會兒,才緩緩伸出一隻手來,指道:“你,真的是……?”


    “如父皇所知,臣媳本就是碧染山莊弟子,吾夫逝後,吾便輾轉重回綠家,趕巧苔源島納蘭少公子此番前來朝拜,請的是綠家護衛,帶隊的便是臣媳二師兄,臣媳左右無事。索性開個後門兒濫竽充數進來賺些銀子零花。”


    雨塵不疾不徐說完上述內容,待殿內喧囂平複些,又不卑不亢行了個禮,“特地扮了男裝,原是無意紛擾父皇,卻不想五嫂子眼尖一下認了出來,如此確是臣媳缺了禮數,自知不孝,懇請父皇寬恩,不與晚輩計較。”


    真假參半的說辭。不免又引來眾人一番議論,嚶嚶嗡嗡說什麽的都有。


    有人感懷舊事,想起六皇子家眷被遣散後似乎隻有正妻臻氏境況稍好些。連同孩子被接回了娘家照應著,眼前這位卻要跋山涉水靠接任務賺零花錢,委實辛苦。且聽說另一個側室也不怎麽好過,帶著孩子在城郊拋頭露麵做些小生意糊口罷了。


    也有人私下裏覺得雨塵心機很重,如今皇上老了。心也軟了,到底六皇子是他的親生兒子,再加上太子一去,三皇子又被打發了,就連五皇子都不知中了什麽邪,日前與其關係最好的二皇子突然翻臉大吵了一架。硬生生把二皇子逼的離家出走了,自己跟著一病不起。


    此時看皇子席,實在空落的厲害。而這女人適時出現。說不得要勾起皇上心中一陣感傷,看在已故六皇子份兒上,重新賞她些體麵也是有可能的。


    他們自認為這麽想也是有根據的,不然綠家護衛好幾個,為何單單雨塵扮作小廝跟了進來?還不是為了等待這個機會麽?至於五皇子妃“嘴快”。若非提前商量好的,恐怕還有後手讓皇上注意到她吧。


    這就是標準的陰謀論了。誰也不知道悅來客棧後院那一場群架,讓納蘭伯景對成珺四人起了警戒呢。


    皇上一手搭在龍椅身旁太監胳膊上,整個重心慢慢靠過去,氣息顯得有些虛浮。


    默了一會子,掩嘴發出一串咳嗽聲,倒是成了示意眾人安靜下來的信號。秩序恢複後,他又望著雨塵有片刻沉吟,才揮揮手道:“你先起來吧。”


    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大殿中央,恨不得兩邊耳朵合成一邊長長伸至淩帝跟前,時刻關注著事態下一步的發展。


    淩帝卻隻是默了半晌,自言自語地說了句話,聲音低到距離遠些的觀眾甚至都沒怎麽聽清楚。


    雨塵卻是聽清了,淩帝說:“清兒是個好的,可惜跟錯了人。”


    沒給她時間體會這話意思,淩帝又伸手招來個掌事嬤嬤,往麵前桌子上指了幾樣吃食,“這個,這個……都是她愛吃的,一起端了給送過去吧。”


    嬤嬤應聲唱喏,像她這樣在宮裏混跡多年的,當然不會再腦殘到細問淩帝口中的“她”是指誰。腦海中閃現淩妃的影子,忍不住在心裏歎了聲。


    六皇子去後,淩妃便心灰意冷,終日把自己關在寢宮裏念經誦神,像今天這樣的場子是斷不會有她的影子出現。難得皇上念舊,在六皇子事件過去快一年的時候,倒是去過淩華宮裏幾次,卻被淩妃不冷不熱的態度給消磨了耐心,此後便不見再去了,淩華宮形同冷宮。


    倒是六皇子家的有福氣,這一出場又重拾了皇上對淩妃的注意力,今晚後|宮裏不知又要有多少人輾轉反側了。


    唉,要她說,淩妃這般別扭著又是何苦,誰不知道這皇宮裏從來隻見新人笑,誰曾聽聞舊人哭呢,明眼人都知道現在後|宮最得寵的是卿影宮裏那位。說起那位,倒是個有本事的,入宮將近三年,至今榮寵不衰,若非身子羸弱,時常閉門修養,又生性不喜熱鬧,從不出席這樣的場子,恐怕恩寵要比現在更盛也說不準呢。


    嬤嬤揣著感慨,接過小宮女兒碎步小跑過來遞上的托盤,按照淩帝指示端著吃食走了。


    眾人目光也隻是隨她腳步移開了一段兒,很快注意力又重新回到雨塵身上。


    淩帝閉目思索片刻,複將重心從太監胳膊上移開,若有所思問道:“老三在外待了多久了?”


    太監凝眉回憶起來,須臾,躬身道:“回皇上,得有將近二年了。”


    淩帝“嗯”了聲,“那就讓他回來吧。”


    接下來一句仍然是自言自語地,很快被底下的議論聲淹沒。


    淩帝說,“這麽長時間,也該回來收收心了。”


    誰也無法估量雨塵的突然出現會給後|宮和朝前局勢造成多大影響,大家隻知道,皇上安排完以上兩件事,並未再就她個人多問什麽,便揮揮手令其歸位了。


    雨塵歸位途中,餘光掃下皇子席,才發現二皇子與五皇子都不在場,倒是九皇子蕭宇,看上去出挑的又比從前硬朗了不少,唇邊下巴上也紮了青澀的胡茬兒,是個男子漢的樣子了。


    這讓雨塵有些恍惚,一轉眼,便有三年多未見了。


    蕭宇緊抿著雙唇,眉宇間的盛氣淩人少了些,倒是噙著些年少老成的思索,令人捉摸不透的樣子。


    雨塵對上他的目光,自動濾去其中挑釁和鄙夷成分,嫣然一笑,倒讓蕭宇驚訝之下愣在了當場。


    很多人替雨塵感到不值,費盡心思混進宮來,卻半分錢好處都沒撈到,淩妃那邊似乎也不怎麽買賬的樣子,明知雨塵要跟著納蘭伯景在皇宮裏至少待上半個月的,卻一點兒動靜沒有,好像兒子沒了,她也沒心情再與什麽兒媳婦灑淚相認。


    真是白白浪費感情。


    而雨塵自己,倒是沒閑情想這麽多的。


    這天,她提前跟納蘭伯景那邊告了假,想要去皇室陵園看望下蕭清。


    憑著當年的記憶,很快找到蕭清的墓碑所在,卻未等靠近,便聽競易冒頭提醒道:“貌似有人。”


    這倒奇了,臻氏、劉氏都在宮外,三皇子應該還在東北,不可能這麽快回來,還有誰會惦記著一個生前就不怎麽顯眼的六皇子呢。


    揣著疑惑走近些,但見一人一襲黑衣背對著她,一動不動坐在蕭清墓前。都不用散開神識感應,憑背影和直覺就知那人正是五皇子蕭崢無疑。


    雨塵當即冷哼個,“這倒新鮮了,活這麽大頭一次見殺人凶手替受害者掃墓。”


    蕭崢仍自沉默未語,甚至整個身子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連都都未動一下。雨塵差點兒以為那是個假人了,邊走過去邊譏誚道:“可是我們爺去的不安心,日日給五皇兄托夢,擾的五皇兄不得安生了?”


    蕭崢繼續望著麵前墓碑出了會子神,才發現有人過來的樣子,抬頭看了一眼,接著雙目微迷,似笑非笑道:“我替三皇兄過來,盡些兄弟之誼罷了。”


    他的麵色略有蒼白,想是之前灌輸進去的前世今生片段對其造成了不小的刺激,甚至形容也有些消瘦了。


    雨塵這幾天也旁敲側擊打聽到了他與蕭陽鬧翻的經過,心裏雖是揣著愧疚,卻實在看不過蕭崢這幅老神在在的樣子,明明是她俯視著蕭崢,後者去給人一種君臨天下,坐懷不亂的樣子。


    裝吧你就!


    雨塵鄙視個,半是戲謔道:“兄弟之誼確是可貴,怕隻怕交錯了人,自以為相親相愛,被人害死了還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頓一頓,又道:“不過我看五皇兄是個幸運的,及時遇到了我,幡然醒悟了。”


    蕭崢沉默下,站起身來直視了雨塵片刻,抿個嘴,“這一點上我確是要多謝你的,將來若有機會交手,我自讓你一次算作回報。”


    這也太自大了……雨塵忍不住翻個白眼兒,“誰稀罕你讓,拿出真本事來你還真不定贏的過我!你這麽說,我當是在為將來的慘敗留後路了。”


    蕭崢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未說什麽,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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