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說話。


    空氣死一樣的沉寂。


    孫無憂伸了個懶腰,想要就此打破僵局,可尊檠的臉上還是寫滿了憂傷。


    “何副將怎麽會是那樣的人,他明明還救過我的命!”


    老花鏡扶正自己臉上的麵具,語氣平淡道:“正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更何況,過了這麽久,誰也不能保證他會一成不變。想在眾多護衛軍士兵之中脫穎而出,何超自然有他的獨到之處。或許,這次前來和城也是受他人之命,又或者,他隻是急於想在上司麵前立功揚名,所以才會在第一時間跑到這裏。你也不用太過傷心,今晚我就帶你們一起離開和城。”


    孫無憂愣了一下,不禁問道:“那其餘人呢?”


    老花鏡沒想到對方會有這樣的疑問,語調隨即提高了一些,聽上去有些刺耳。


    “你以為我真的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麽?能保住你們,就已經十分不易了。至於和城百姓,那也隻能怪他們時運不濟,不巧被卷入到了這場災難之中,冤不得誰。”


    說著,老花鏡欲要轉身離去,誰知這時候尊檠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臂,神情動容道:“你真的忍心看他們全都死在城裏?”


    老花鏡歎了口氣,伸手拍拍對方的肩膀道:“年輕人,等你長大一些,應該就能理解我現在的心情了。人活一輩子,將要麵臨的抉擇有許許多多,這期間也許有一此我們會為之後悔不巳的瞬間。但經曆得多了,你就會變得麻木,它人的生死和我們自己根本沒有關係,而能讓我們苦惱的,也隻是做出選擇之前的那一丁點猶豫的工夫罷了。所以,現在的我根本不會遲疑,更不會懊悔什麽,這是他們的命,也是我們的命。他們的命是與和城共生死,而我們隻是路過且碰巧見到了這一切的路人。”


    老花鏡的突然“冷漠”讓尊檠有些接受不了,一旁聽著的孫無憂終於忍耐不住,隨即道:“要讓我放任不管,我做不到。至少,也要給城內的百姓一線生機,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老花鏡環抱雙臂,擺出一副看戲的姿態,笑聲冰冷道:“你知道該怎麽做?”


    孫無憂搖搖頭道:“不知道。”


    “連最起碼的目的都不知道,你又該怎樣救他們?”


    尊檠突然道:“找何超大人!”


    此時,城東的案發現場,三具屍首已經被全部裝入了棺材之中。幾名護衛將屍身從東門運了出去。人影剛一消失,城門便又急忙忙地關了起來,生怕旁人鑽了口子從這裏闖過。


    “大人,火場的調查已經告一段落,三人之中確實有您提到的名店小二。剩下兩個乃是一直遭到通緝的黑風雙鬼兄弟,至於該如何結案,請大人定奪。”


    何超看了看還在一旁候命的王掌櫃,隨即伸手將人招到跟前,開口道:“掌櫃的,你說這事該怎麽辦?”


    王掌櫃一聽這話,汗都下來了,腦袋搖得差點閃了脖子道:“何大人,您這是什麽話,小的隻是一個開客店的,哪會判案的本領,您就不要拿小的開涮了。”


    何超笑道:“好了,不和你鬧了。你覺得,那個店小二人品如何?”


    王掌櫃仔細想了一想,而後才道:“回大人,小的以為小二雖然平日裏看著不著調,但私下裏也沒什麽壞心眼,實在與那殺人越貨的土匪相差甚遠,大人您明鑒啊!”


    何超點點頭道:“既然你一口咬定小二是好人,而黑風雙鬼本就是惡名遠揚,我若是說小二是因為仗義出手,與他們弟兄二人廝鬥起來,最終同歸於盡,光榮犧牲。這樣的結果怎麽樣?”


    王掌櫃一聽連忙拍手稱奇道:“大人英名,就這麽定案。”


    此話一出,負責此事的一名護衛麵露不悅之色,當即插嘴道:“大人,部下以為此事不能過於武斷。他們三人雖然都是在火堆裏麵被發現的,但死法與屍身情況都大有不同。黑風雙鬼乃是死於同一柄兵刃之下,而那店小二則是中了一種邪門的妖術,身體被製成了一種類似僵屍的怪物。還有,剛剛有幾個弟兄發現了其它人的足跡,說明事發當場還有別人也在此處,所以屬下以為……”


    聽到這裏,何超顯出一副膩煩的表情,隨即揮了揮手道:“不說了。你根本就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請大人明示。”


    何超悠哉地走到那人的跟前,來回踱了幾圈,隨即道:“你說我們是做什麽的?”


    那護衛義正辭嚴道:“當然是保護人間的黎民百姓。”


    何超冷笑道:“黎民百姓,就憑你一人之力?”


    聽出何超的話音之中都是鄙夷之意,那名護衛識相地不再說下去了。


    “起初吧,我和你一樣,也是滿腔熱血,一心想要為眾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是,沒過多久,我發現自己太過天真了。人間百姓何止千萬,就憑我們個別的一點點力量根本無法護全部周全。所以這時候就需要我們做選擇了。究竟是為了個別人的利益,而打破原有的穩定,還是要顧全大局,拋棄那些小眾,從而達到最優的狀態。孰輕孰重,你應該清楚吧!”


    那護衛剛要搖頭,卻被何超伸手將下巴抬了起來。接著,他的整個人都不受控製,兩隻腳慢慢離開地麵,整個人都被掛在了半空之中,無法著陸。


    “大人……大人……”


    何超殘酷地笑道:“讓店小二變成英雄,這樣殺人之事可以告一段落,和城將會恢複往日的和平。不那樣做,一日捉不到真凶,大家便要終日生活在惶恐之中。顯然,第一種辦法更讓人滿意,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嗎?”


    此刻,那被高高舉起的擴衛已經因為咽喉被製,臉色鐵青,眼看就要憋死當場。何超見狀手指一縮,人便順勢摔在地上,並立即咳嗽起來。


    “你們要學的還有太多,不要老是自以為是。王掌櫃,我們走!”


    此刻,孫無憂幾人剛剛趕到事發地點,見二人轉頭朝東南角走去,連忙對身旁的尊檠道:“怎麽辦,那個王掌櫃還在那裏,這樣就沒有辦法和何大人單獨相見啊!有外人在場,他肯定不會說出封城的真相。”


    身後,老花鏡不以為然道:“你就真的以為,那家夥會把前因後果全盤托出,毫無保留?說不定,他還會因為擔心你們將此事宣揚出去,將你倆殺人滅口。到了下麵,你就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麽愚蠢了。”


    尊檠咬了咬牙道“就算死,我也是心甘,至少比受良心的譴責好受得多。咱們走。”


    何超慢悠悠地在前麵走著,王掌櫃也隻得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不敢有絲毫造次。眼見兩旁的路人越發稀少,走在前麵的人忽然道:“你最近身體可好?”


    被對方這麽一問,王掌櫃著實有點受驚,雙肩一抖,如同觸電了一樣,忙著回道:“好,還好,好的很。”


    “它呢?”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在王掌櫃聽來卻是重若千鈞,稍微前拱的腰身此刻變得扭曲,就好像背著一個巨大的殼。


    “有勞你費心,她也很好。”


    何超怪叫一聲,轉過身來,笑吟吟道:“你這是做什麽,我不過是問問她的近況而已,瞧把你嚇的。別忘了,我可是你的親生兒子啊!”


    實在出人意料,看似身處丙個世界的人,居然是父子關係,而這在先前的交談之下根本沒有顯露出半點跡象,就連老奸巨猾的老花鏡都沒有瞧出端倪。更奇怪的是,被分開身份之後的王掌櫃,此刻臉上沒有一絲高興的樣子,眼中甚至還有淚光閃動。


    “不要擺出那副上墳時候的哭相,我沒死,死的是我娘。你要哭,應該去哭給我娘看,我早就不吃你那一套了。”


    “超兒……”


    “呦,這麽快就開始套近乎了,我有說過認你這個爹麽?你和你那小老婆過得不是挺好麽,何必又要來認我這個曾經的乖兒子、我隻恨自己開竅得晚,白白受了那幾年的悶氣。那樣的話,說不定你們已經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了。說到底,老天還是有眼,為了懲罰你們兩個地所以才一定讓你們沒有子嗣。聽說她最近病了,我是不是應該買點東西去探望一下我那個小媽?”


    “超兒,不要說了。”


    “嗬嗬,嘴長在我的身上,我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怎麽,你怕那個狐狸精聽見嗎?”


    王掌櫃長歎了口氣,眼淚幾乎從那堆滿皺紋的眼眶之中掉出來,最終還是被他生生逼了回去。


    “她聽不見了,上個月,她已經過世了。”


    “仇敵”已死,何超的臉上竟沒有半點喜悅之色,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種窯洞與麻木。他曾幻想過無數次這種場麵,卻沒想到自己到頭來竟選擇了最沒骨氣的一種應對方式——沉默。


    “超兒,實話告訴你,其實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都很掛念你。我們知道錯了,隻是找不到一個機會和你當麵道歉罷了。現在她不在了,就讓我來代替她來受罰吧!”


    語畢,王掌櫃伸手掏出一柄匕首,翻腕就朝自己的咽喉刺去。“啪”的一聲異響,王掌櫃的手上已經空空如也,另一邊,何超兩指鉗首兵刃,淚水已從臉頰上滑落下來。


    “替她死,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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