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課過後,丹青往挎肩背包裏放了紙張書墨,想了想,把那卷會吸墨的空白畫卷給帶上就出門了。


    “師妹早啊,咦,你今兒不去蘭庭院了?”路上丹青跟師兄師姐打著招呼,有師兄見丹青往攬月閣方向走去而不是早課完畢就氣勢洶洶地衝向蘭庭院,不禁打趣道。


    丹青羞赧,扭扭捏捏地,“師父昨兒把我叫去訓了一頓。”


    哦……幾位師兄流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原來如此,這丫頭才會消停一陣。


    “我才疏學淺,在純陽宮呆了一陣就自以為學的不賴,到了跟陳悠師妹講經的時候,自己磕磕巴巴,才知道其實學的也不怎麽樣,不會貫通。何況,師妹是來祈福修道的,我不應該打擾她清修。我……我還要去攬月閣抄書,不說了。”丹青剛把話說完,轉身匆匆跑開,背影像極了落荒而逃。


    幾個師兄瞧見她轉身時,耳廓粉紅。等到她跑遠了,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師妹這是羞於見人啊,還死要臉的硬撐。”


    “觀主師父一定是把師妹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你說過了段時間,師妹會不會故態複萌又去找悠兒師妹的麻煩?”


    前不久紫荊看不過眼,把丹青說了一頓,言辭犀利傷人。丹青跑回去墨藝院的時候,眼眶發紅,更是踹倒了幾株桃花幼苗。大家本以為丹青會消停下來,結果第二天丹青沒個好臉色就上門來找陳悠,不久便傳來陳悠生病不見人的消息。


    但,誰都知道陳悠那是不願見到丹青的托辭。至於丹青……


    “要不要來打個賭?”有師兄提議,旁邊的師兄搖頭說道:“你若有心思打賭倒不如放精力放在學習上,過不久,觀主師父要抽查功課了。”


    “對啊……”提議打賭的師兄哀嚎道,幾人又聊了旁的沒的,走遠了。


    丹青跑了一小段路,感覺離開了那幾位師兄的視線,便放緩腳步,越跑越慢最後停下步子,緩步而行調整呼吸。那幾位師兄人雖不錯,就是較為好事嘴碎,用不著多久,整個知味觀都會知道她被拂雲訓了一頓罰去攬月閣抄書,不敢去找陳悠的麻煩。


    剛才那些忸怩羞赧就是做給那幾位師兄看的,陳悠到時自然會聽見這些消息,聽完了心裏估計會拍手稱快吧,丹青腦補著,不自覺就哼笑了一聲,罷了,放過她也是放過自己,天曉得,天天偽裝是非一般的累,她又得不到一絲半點的好處,隻有天天吃癟。


    平緩呼吸,丹青就提步繼續向攬月閣跑去。


    攬月閣樓高七層,最高的第七層看台自然是用作賞月觀星的風雅地,一到六層是藏書閣,每一層的每個鏤花窗欞下都擺了方桌,展卷式糖果架上擺了各式硯台、墨錠,幾個彩墨山水畫筆筒裏插滿柔毫、硬毫、兼毫,憑君選擇。


    每層樓分三大塊區域,占三分之二麵積的,書海無涯,一排排書架,每個架子整齊排列好了書,以著作時間順序排序,古籍在第六層,年份越近的書,越靠近一層。


    攬月閣常有人打掃,也有專門管理攬月閣的師叔,以前到攬月閣看星星的時候,還能見到幾個師兄合力將放在院子晾曬殺蟲的古籍搬運回去,因此,進了藏書閣後,迎麵是散發著陽光味道的書香,而不是積了塵的書卷的腐朽味。


    剩下的三分之一麵積是居室,知味觀總會有那麽幾個看書看的流連忘返的弟子,這些居室就是給那些從書海裏醒過來卻發現夜深了的弟子備下的。拂雲不提倡夜深下山,一來是夜寒露重,擔心弟子會染了風寒;二來,夜深下山,有安全的不穩定因素,因此,直接弄了居室給讓弟子們在這裏過夜。


    丹青在一層的書架中逛來逛去,好似在前世的圖書館中的書架中尋找自己喜歡的書籍。(.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外頭陽光正盛,看雲頭估摸著不會下雨,管攬月閣的師叔吩咐弟子們上六層收拾雜記遊記的書籍搬運下來曬太陽除蟲。


    “師叔好。”丹青正好逛到樓梯口,見到幾個師兄抬著一個個厚重的漆箱下來,箱麵沒有多少灰塵,看來是被經常使用的。她後退幾步,又見管攬月閣的師叔跟在後頭踱步下來,便問好說道。


    “嗯,丹青你今兒怎麽有空過來了,聽說你最近熱衷去教導左丞府來的姑娘嘛。”師叔一身白色窄袖常服,黑白相間條形十方鞋。五十多歲上下,很是精神,下巴一撮山羊胡子,一根樸素木簪固定發髻。也是看著丹青長大的,他打趣道。


    丹青這回才真正的不好意思了。“師叔,我……”


    “你都大姑娘了,還像小孩子一樣調皮。”師叔也沒有多說什麽,瞅外麵天氣真好,而丹青在這一層逛來逛去的,大概是來找書看,手上也沒一兩本書的,出言邀請道:“你要來幫忙曬書嗎?是六層的雜記遊記,裏麵也有些有趣的書。”


    丹青跟著師叔出了攬月閣,師兄們手腳麻利地打開漆箱,搬出封麵古樸的書籍來,幾位師兄搬來長條桌,然後把書籍攤上去,揭開一頁,一頁一頁的曬。


    曬書,真是個技術活。


    “師叔,那我幫你曬書的時候,可以分享你的讀書心得嗎?師叔看了這麽多年的書,定然是學富五車,卻深藏功與名。”丹青眼睛咕嚕一轉,提議道。


    卻聽身邊的師兄噗嗤一笑,戳破了她的意圖:“丹青師妹,你是被觀主罰來寫心得,誆我師父說他的心得然後修改一番再交給觀主吧。”


    丹青紅了臉,被師兄戳破了但還是硬撐著說道:“師叔,你別聽他的,我才不是誆你的心得呢,哼。”


    師叔哈哈笑了幾聲:“好了,你曬書的時候可以看一下內容,我都看過裏麵內容,你看到感興趣的,可以來問我。”


    “好!”得意洋洋地瞧了師兄一眼,丹青高興地加入曬書行列之中。


    天上有雲緩緩飄過,偶爾遮去陽光的時候,丹青就抓緊這個片刻,快速掃書上的內容,師叔博聞強記,要是從他嘴裏套出幾個故事或是心得,今日的功課就能搞定了。


    丹青從漆箱要搬出一摞書,其中一本書吸引住丹青的目光,靛藍封麵上鐵畫銀鉤書寫“博物廣記”四個大字,丹青放下手頭的書,翻開那本書,第一頁是空頁,第二頁起才出現一行文字。


    楠木有三種,一曰香楠,又名紫楠;二曰金絲楠;三曰水楠。金絲者出川澗中,木紋有金絲。楠木之至美者,向陽處或結成人物山水之紋。


    這個不是《博物要覽》的話嗎,丹青歪頭看了看,繼續翻下一頁――


    珠崖盛產降香黃檀,當地賭木成風,有花梨者一兩千金,無花梨者棄之如履,珠崖滿地斷木無人問津。有處士憐憫之,收而栽種,後花梨成精報恩。


    “……”丹青眨了眨眼,重新翻看前一頁,是正正經經的金絲楠木介紹,可後一頁的……是報恩記?


    丹青拿著《博物廣記》拿去問師叔,指著第二頁問道:“師叔,這個……額……前後有點不對啊。”


    師叔躺在搖椅,閉目小憩,拿一把羽扇,搖椅前後搖晃,太清閑了!


    師叔嗯了一聲,接過丹青手上的書,慢吞吞地說道:“哦,這個啊,嚴格地說起來,這個算不得古籍。”


    “啊?”發出聲音的卻是那幾位師兄,都圍了過來,“是誰把它歸到古籍裏去的啊。”


    “這本書眼生得緊……”


    “我也沒見過。”


    幾個師兄七嘴八舌地說道,師叔抬起手打斷了他們的話。“我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這本書你們不知道也是應該的,聽我娓娓道來。這本書它是古籍,但也不是古籍,因為古早以前,就有人開始編寫了,寫山川河流,寫妖異鬼魅,寫家什玩意,這本書就一直流傳下來,讓後人繼續編寫。”


    “哦……”幾位師兄哦了一聲。


    “那師叔這個你有心得麽?”丹青追問道。


    師叔摩挲下巴,“有啊。”丹青從挎肩包裏取出硯台墨條,就是這點麻煩,墨得現磨,“師叔你等我。”


    “其實沒什麽的,就四個字――保護樹木。”


    丹青動作頓了頓,“師叔,你別鬧了可以嗎?”


    幾位師兄不給麵子的笑了起來,師叔瞟了他們一眼:“不用幹活?”師兄悲憤哭喊師叔差別待遇,但乖乖地溜回去自己的原來的位置翻頁曬書,眼睛時不時瞄向丹青和他們的師父身上,耳朵豎起。


    “這群臭小子。”師叔笑罵道,然後給丹青分析道。“你看,他的意思就是珠崖盛產降香黃檀,這降香黃檀就是黃花梨木,黃花梨木有獨特的木紋,例如鬼麵和水波紋。百年黃花梨木一個人勉強能抱的住,但能可用之才的,隻有那麽一點,甚至是沒有的。”


    師叔比劃著,他的那麽一點,就是拇指和食指圈起來,做ok手勢的時候那個o的大小。


    “當地把那個芯材,叫作格。而他們賭的,也就是賭這棵樹裏麵有沒有這個芯材,和賭石一般,哦,你還小,還不知道什麽是賭石。反正,選中百年的樹買下,鋸開看剖麵,有格了,那麽這棵樹就有黃花梨的木材可以取了,他的賭起碼就是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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