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暉睜開眼睛時,天色黑了下來,他撐著坐了起來,發現這裏他熟悉的家,他嚐試觸碰周圍的事物,床板很硬,被褥很暖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薛暉抬頭看,他笑道:“娘,我回來了。”


    薛暉的魂魄回歸,引魂蓮盞的燭火仍在搖曳,說明附近有魂魄逗留人間,藍家姑娘和她的小妹立刻動身去找。碧霄把送薛暉回家的重任交給碧隱,然後也追去看看是不是剩下那兩人的魂魄。


    煙霧化作雙生花,各表一枝,讓丹青都看到兩人的動態。


    碧霄吊兒郎當地跟著藍家姑娘,對藍家姑娘眼裏的警告視而不見,還跟小蘿莉搭起話來。藍家姑娘冷著聲音囑咐自己家妹子別被奇怪的叔叔拐走了。


    碧霄清咳一聲,毫不在意。


    丹青看到這裏就咯咯地笑了起來,怪蜀黍碧霄,心想說得真好,好評!才轉眼去看碧隱那邊。


    薛暉的魂魄回到身體裏一時半會還醒不了,但是已經有了平穩的呼吸,和睡著無異,這起碼說明是個好兆頭。


    才把薛暉扛到廂房門口,碧隱已經扶腰喘氣,再也扛不動了,叫來人一塊把薛暉送到威娘家門口。


    威娘在床上躺了一會,還是放心不下,等在門口焦急盼望,就連她的相公攜新歡薇兒回家的時候也沒看一眼,更不用說是倒茶遞帕子擦汗之類的,她連晚飯都沒有備下。


    大概是被威娘寵慣,平日沒把威娘多少放在眼裏,認為是威娘應該做的,頭一回被威娘徹底無視掉有點不爽。他清咳一聲。“威娘。”


    若是平日的這個時候,威娘應下,跟前跟後地伺候著,會嘰嘰喳喳地說起今日跟哪家的菜販討價還價買到便宜的菜,或是說今天做了什麽好吃的,再或者是說聽到哪家說起鎮上又發生了啥,自己也給發表點意見什麽的。


    可是,今天很安靜。


    沒有浸好的帕子洗去臉上的風塵,沒有家常的問話,更沒有飯菜飄來熱騰騰的香味。突然之間好像缺了什麽,不習慣。


    威娘就坐在門邊上,翹首期盼著什麽。


    “威娘,威娘,你發什麽愣?今天的晚飯呢?”威娘的相公走到威娘麵前,擋住她的視線。


    威娘往上看,這個男人,她跟了有多久呢,突然之間感覺好陌生,威娘有些迷茫,轉頭看向新領進門的薇兒,又看看她的丈夫,她想起好像他們去過醫館,好像說……


    “抱歉,大夫您看我娘子是不是有喜?”


    對了,是這一句。


    她視線垂了下來,在薇兒的肚腹停留,一會兒又轉回頭,身子挪過一些,好看到自己兒子回來的身影,她就剩下兒子了,如果沒了,她的世界也就傾塌。


    “威娘?”她丈夫皺起眉,“你在這幹什麽還不去做飯嗎?”


    “薇兒好像也來了一段時日,一直都沒有展現自己的手藝。相公不妨嚐嚐薇兒的手藝如何?”新歡薇兒和威娘異口同聲的說道。


    薇兒詫異地望了威娘一眼,沒有想到威娘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平日的大嗓門平靜下來,有種風雨欲來的味道。


    一個是為了拉攏男人的心,一個是為了打發。


    威娘丈夫不是沒有聽出威娘打發的敷衍,煩躁心生不悅,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薇兒挽住他的手臂告終。威娘眼角餘光直到看不見他們就收了回來,不想再說些什麽,她有兒子就夠,別的都可以不在乎。


    遠處出現青色的身影,好像還有一個人,威娘蹭地站了起來,眯著眼盡力看仔細。不對、是兩個,兩個人托著中間那一個,中間那個像是喝醉了酒,沒聽見什麽高談闊論,身影一動不動像是睡過去那樣。


    威娘又坐了回去,不是她兒子,她多少有些失望。


    “威娘,快把你兒子領回家去。”碧隱也看到威娘守在門前,不出意外看到威娘欣喜若狂。


    她跑過去,接過薛暉,自己的荷包裏銅錢太過零星,不好意思打賞答謝送薛暉回來的人,出言邀請他們進去喝口茶歇腳吃飯,也好有時間去拆分一吊錢出來答謝。


    另一個幫忙的小夥子人很憨厚,謝絕了威娘就回家吃飯去。而碧隱還得回去醫館照看,也婉謝了威娘。


    威娘扶著薛暉進了屋,她相公和薇兒聽到門口的聲音,趕出來看,卻見是威娘扶著“已經死了”的兒子進房間。


    兩人表情各不相同,薇兒目光有些閃躲,不敢正眼瞧薛暉,往威娘相公身後躲了躲。以至於,丹青沒有看見薇兒眼中壓抑的不甘。


    “別怕。”男人安撫薇兒,轉頭向威娘喝斥說:“威娘,你這是做什麽?胡鬧!”


    “我兒子讓純陽宮的道長救了回來,你喝斥什麽!你就這麽不在意兒子嗎,好歹他還是你的種!”威娘一見兒子回來了,伸手試探了下鼻息,果然是有呼吸的,還很勻長!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褪之前的悲傷,立馬回到以前買東西時殺價的狀態。


    “……”男人脊背微微縮起,眉頭卻是皺著的。


    懼內!丹青得出結論,就這麽一個懼內的男人也敢三妻四妾,她同情的看向威娘。男人的新歡除了腰細一點,別的都不怎麽樣嘛,難道是因為威娘太凶殘了,所以這麽一個普通的女人到了這個懼內的男人眼裏就成了千依百順?


    丹青沒想明白。


    對威娘家事失去興趣,轉眼又看向碧霄那邊。


    這邊跟著藍家姑娘把整個鎮都逛了一次,蘿莉拖著腿抓住藍家姑娘的衣擺,顯得很累的樣子。藍家姑娘沒有收獲。


    “姐,真的就在附近麽?我們都把鎮的東南西北的走完了,蓮盞的燭火都是這樣子。”


    “是在附近,一直都在。”藍家姑娘也迷茫了,明明鎮就不大,但是蓮盞燭火給出的範圍就更小了,分明就是一直在附近的,難不成是魂魄一直跟著她們?


    她警惕起來,把小蘿莉拉了過來抱起。


    “姐?”小蘿莉歪著頭,她感覺到自家姐姐突然精神緊繃起來。但是她沒有感覺到危險啊。


    碧霄跟在藍家姑娘身後,見藍家姑娘突然之間好像在防備什麽,便走過去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當碧霄湊近的時候,被抱起的小蘿莉抽了抽鼻子,使勁地嗅了嗅。


    “道長,你沾上了什麽東西。”不是好像,是肯定句。碧霄和藍家姑娘相隔很近,小蘿莉幹脆就趴到碧霄的懷裏,又嗅了嗅。


    碧霄這下尷尬了,連連後退了幾步。“咳,雖然你還沒長大,可男女授受不親啊。”


    “……”看戲的丹青笑了,她發現碧霄雖然不著調,也不太正經,卻意外的純情嘛。


    “你吃我妹妹的豆腐,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先喊苦起來。”藍家姑娘也連忙把小蘿莉扯了回來,護在懷裏,瞪了碧霄一眼,警告他不許再接觸她妹妹。


    碧霄捂臉,究竟是誰吃豆腐,睜眼說瞎話實在是太過分了。


    “姐,他身上有陌生魂魄的味道,會不會是就是我們要找的魂魄?”小蘿莉說道。藍家姑娘一聽,一手扯過碧霄的衣領,整個頭拱過去用力的嗅了嗅。


    “喂喂,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調戲良家婦男!”碧霄欲哭無淚,他居然被調戲了,他的清白……絕對不能給同門看到!他警惕地左右看看,幸好,這裏經過的人不多,而且,其實沒有人能夠看到提著引魂蓮盞的藍家姑娘。


    他的清白保住了,他心裏安慰著自己。


    “碧霄啊碧霄,掩耳盜鈴可不是這樣子的。”丹青已經在床上笑得打滾,他滿心以為沒有人看到,殊不知她看到了,還看得很清楚。這個東西真心好,回頭得問問千枝,向她要過來玩玩。


    藍家姑娘遠山眉緊蹙,推開碧霄,一臉嫌棄地說道:“一股汗味,你身上多出來的魂魄氣息是怎麽回事?哪裏來的?”


    若是尋常人,一聽這話,不信的人覺得是江湖騙子危言聳聽,信的人頭皮發麻。


    “都把鎮的地麵踩過,不出汗才怪。”碧霄嘀咕道,隨後想起自己拿走那個爐鼎的時候發現裏麵還有一兩顆魂丹,就用絲帕裹起揣到懷裏,等到回純陽宮再拜托擅長法事念經的同門超度了他。“哦,這是之前我從鄰縣妖怪爐裏拿回來的魂丹,你看你能超度它嗎?”


    說著,就從懷裏取出折好的絲帕,打開,裏麵三顆白色的丸子安靜地躺著。


    藍家姑娘歎息一聲,隨後撚起三顆丸子丟到燭火裏麵。


    燭火裏映現紅豔似火的彼岸花,彼岸花裏或是妙齡女子或是身體健壯的中年人,就在剛才,碧霄才看過他們。


    燭火漸漸熄滅,映出的畫麵也都消失了。


    “道長,此事已畢,不必再跟來了。”藍家姑娘收起引魂蓮盞,向碧霄福身,就帶著蘿莉離開,小蘿莉趴在藍家姑娘的肩上,麵向碧霄,揮手說道:“道長,江湖再見。”


    命案到此告終。


    博山爐煙盡,畫麵消失。丹青長長舒了一口氣,心裏卻不是很舒服,想到那些無辜逝去的生命,想到每個家庭背後要讓白頭人去承擔失去的痛苦――


    她,睡著了。


    千枝掐時間來回收博山爐,見丹青睡覺時,眉頭緊蹙,睡得不算安穩,心裏一動,也沒做什麽,帶走博山爐然後輕輕掩上門,沒有驚醒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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