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一個看上去不著調的青衫公子,空手而來,沒有帶上一絲和大夫沾上邊的東西,來到將軍府前說是給小少爺治病的,包管藥到病除。問,若你是將軍府的守門人,你會放進府裏嗎?顯然,但凡有腦子的人都不會。


    將軍府對門有個茶攤,供來往的人歇腳喝茶談談家長裏短的那點事。茶攤小,遠比不上東大街那些正個八經的酒樓客棧規模,沒有磨牙填饑的包子饅頭,也沒有夥計招呼,喝口茶需要自己斟茶倒水,臨走記得擱下幾枚銅錢,老板就懶洋洋地趴在其中一張布滿陳年茶漬的木桌眯眼打呼嚕。


    “喲,這不是第三次從將軍府門口拋出來的公子嗎?你這是口渴了,過來一起喝杯茶?”茶攤老板不管生意也不管周圍發生了何事,但在茶攤裏喝茶消磨時間的閑漢路人什麽的可都將對門發生的事看在眼。一身素淨青衫沾滿了塵土,年輕人一瘸一瘸地向茶攤走來,閑漢八卦之心作祟招呼碧霄到他身旁坐下。


    光天化日之下,被兩個猛漢抓手抓腳拋沙袋一般丟出去,還有路人圍觀,換誰也不會有好心情,也難怪碧霄鐵青著臉。速度拉著冉孤生跑出攻擊範圍並目睹碧霄連被丟三次過程的丹青對新來的師兄有一個新層次的認識――不著調,厚臉皮,心理質素強,還有撞了南牆還不死心。


    茶攤位置所剩不多,就隻有那個閑漢旁邊還有兩個空位,碧霄占一個位置,丹青和冉孤生坐在一起。閑漢給碧霄倒了一杯茶推了過去,滿眼期待地問:“你們這是……要上門尋親嗎?”


    “……”碧霄嘴角微微抽動,沒有搭理。


    “……”丹青撇頭,上門尋親是什麽,不知道!


    “裏麵有我表哥……不用尋親……”隻有冉孤生稍稍張嘴,低聲含糊地辯駁,隻是除了丹青能聽清他的聲音,其他人都沒有聽見,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碧霄身上,哪裏有閑心去理會一個不起眼的小兒。


    碧霄不理會他們。他的默默不言,眾人的理解便是默認了,於是一個家道中落,寒酸公子帶著他的弟弟妹妹投奔遠房親戚,卻被將軍府的人嫌棄,被拋街頭的故事就在小茶攤裏誕生了。


    見大人們都沒有注意到他們,丹青把冉孤生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問道:“你剛才說裏麵有你表哥,你表哥是什麽人?”


    “嚴淩餘就是嚴淩餘啊,還能是什麽人?”冉孤生脫口而出,尋思後又道:“唔,柳兒鶯兒她們管嚴淩餘叫少爺,應該是少爺吧。”


    “那你家裏誰有事啊?”丹青好奇地多問一句。冉孤生瞪大眼睛,“你不是應該知道的嗎?你跟他……”手指來回指了指。


    “我憑什麽要知道什麽啊,我糊裏糊塗就被帶來了。我跟他什麽關係都沒有,和他不熟!”丹青回頭瞧碧霄,碧霄還被七嘴八舌的街坊圍住打聽問話,立馬撇清。


    “他們不讓你們進,難不成你們是在騙我?”冉孤生歪著頭疑惑,目光清澈。丹青自然是知道為什麽不讓進,要是憑口頭之言門衛就把他們來曆不明的人給放進去,一定是她在做夢。


    “他們也不讓你進,難不成你也在騙我?”她也學冉孤生那般歪著頭反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冉孤生,大漠孤煙直的‘孤’,生生不息的‘生’。那你叫什麽名字?”看著冉孤生奶聲奶氣學書生引經據典地認真介紹自己,丹青第一反應想笑,隻是忍住了,細細琢磨後不禁皺眉,即便是大漠孤煙直,那也是孤獨的‘孤’啊。


    “我叫丹青。”


    “丹青。”丹青扭頭眼前景物突然晃蕩一下。原來是碧霄一手抓一個,帶著她和冉孤生一溜煙地跑了。拐過幾條小巷,碧霄回頭看沒人追趕,這才放下兩人。撫順呼吸,搖頭無奈道:“我原以為說評書的人口燦蓮花,街坊百姓那張嘴那即場想象的故事更是令人稱奇,今兒我是長見識了。”


    “幸好你沒把你師門家庭住址都報上,不然拂雲的臉都丟光了。”丹青涼涼地回答道。


    “那是,師兄我夠機靈。”碧霄煞有其事地點頭,抬起手指道,“你看,這是將軍府的外牆,隻要翻過牆就是將軍府了,大門和後門都不走,師妹我們翻牆吧。”


    “師兄,你沒病糊塗吧。”碧霄搖搖頭,“將軍府上方有人眼看不見的黑霧籠罩,黑霧淡薄,卻隻在將軍府的一個區域活動,我想隻要驅散了黑霧,那個人便會好起來……小師妹,你這是什麽眼神!”


    “師兄,你是在說你不是人嗎?”


    碧霄微微頜首,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一把折扇,折扇握在手中,他覺得他笑得很謙虛。從丹青的角度看來如果換了時間和地方,如春日湖堤柳絮紛飛,君子如風也不過如此。要是碧霄不說話就更好了――“凡夫俗子當然不行,但師兄我乃是半仙,自然能看到一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


    冉孤生不太明白兩人的互動,他隻聽明白將軍府上方的黑霧影響著那個人的健康,也許是告訴自己,他的聲音很輕:“隻要把那團霧趕走,嚴淩餘以後就能安心睡覺了吧。”


    碧霄似乎聽到冉孤生的話,瞧了他一眼,但又沒說什麽。抬眼看向高牆之內,活動手腳,“我們爬牆吧!”


    丹青拉著冉孤生後退幾步,堅決的搖頭。“不爬,你知道牆的另一麵會是什麽地方嗎?萬一你爬過去正好被發現了,你要如何說?更何況,你帶上我們兩個小孩子,是打算拖累我們,還是拖累你自己?”


    這番對話結束得很快,丹青原想著或許她和碧霄會有一番爭論,但冉孤生說隻要進了將軍府,他可以帶著他們和婢女家丁玩捉迷藏而不被發現。丹青撫額,這孩子是有多單純,信任是多容易就交出去,不知道信任應該是難交出易收回嗎。


    丹青滿肚腹誹,終究是敵不過碧霄要爬牆的堅決。她還小,小孩子總會犯錯,她如此安慰著自己。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三個人平安落在將軍府的高牆之內。牆後是一個花園。花園很小,一個假山、一個歇腳的亭子就組成了一個散心的花園。暖春未到,花園一片蕭瑟。


    翻進將軍府,冉孤生第一時間拉著丹青就近躲在假山後,小孩子身體柔軟,骨架還沒開始長,容易躲進假山旮旯小洞等等的地方,他們所處的位置從外麵看來是假山晦明的一麵,假山又有枝蔓垂下,就更加不易被人察覺。


    碧霄一個鷂子翻身躲到院裏亭子頂上,伏在那,青色衣衫比碧綠琉璃瓦的顏色要鮮色一些。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慶幸是碧霄落荒而逃的時候,在將軍府外牆左拐右拐跑過幾條小巷,丹青在腦海模擬了碧霄方才逃跑的路線,似乎沒有繞回到靠近將軍府前門的位置,便放下心來。


    “這裏沒人住,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我帶你們過去。”冉孤生很開心,抓住丹青的手,“我帶你們進來,你們一定要讓嚴淩餘乖乖的睡著。”


    麵對沒有防心的冉孤生,丹青真不知該說什麽好。望了冉孤生半晌,隻好微微地點頭答應。周圍沒有人經過,丹青就地撿了一枚小石子往亭子頂上用力丟去,小石子沒有如願丟上亭子頂,撞上支撐六角飛簷的漆朱杉木柱子就彈回地上。聽見聲響的碧霄往下望,丹青給他比了個手勢,隨冉孤生走了。


    “快進來。”冉孤生滿臉笑容推開房門,回頭招呼丹青和碧霄,扭頭看見屋裏坐著的那人,滿臉笑容頓時僵住了。丹青跨過房門,抬起頭才看見屋裏還有兩個人,和冉孤生年齡相仿的少年單手握著白瓷杯子,眼睛已經往丹青和碧霄身上瞟去。眼前的正太看上去如風中殘燭,一幅被病魔折騰得剩下半條命的樣子,隻要見過他的人油然而生出心疼。他眼底的烏青,將眼眸裏的疲憊和憤怒糅合成了一片沒有焦點的森然。他的腳邊跪著低著頭戰戰兢兢的侍女。


    “柳兒快起來,地上涼。”冉孤生心疼自己的侍女,連忙走近想要把跪下的侍女拉起來。少年伸手拍開冉孤生的手,盯著他問道:“你去哪裏了,你身後的又是誰?”


    “我在外麵隨便走走,這兩個是我剛認識的朋友。”冉孤生喏喏地說道,“你快讓柳兒起來吧。”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不是已經說了嗎?”冉孤生低頭,手指不安地揉著衣角。就在兩人僵持之際,碧霄很厚道的打斷氛圍,“咳咳,請允許鄙人自我介紹,鄙人碧霄,這是同門師妹丹青。不知您如何稱呼?鄙人見你印堂發黑……”還沒等碧霄說完,一聽見印堂發黑這四個字,嚴淩餘就知道冉孤生隨便把江湖術士偷偷帶進府。“來人,把這兩個來曆不明的人丟出去!偷偷丟出去,別驚動爺爺奶奶他們。”嚴淩餘剛吩咐把人丟出去後,轉眼,爺爺奶奶帶著他們的貴客前來。“淩餘、孤生,快來見過知味觀觀主拂雲真人,碧霄道長。”看著剛丟出府的人嬉皮笑臉地站在他麵前,嚴淩餘心情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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