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乾康宮的門口等著,小李子進去通報卻是遲遲沒有出來。


    霍卿感覺日頭就直直射在自己的背上,額頭上也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霍大人。”小李子臉上堆著虛假的笑容,“您請進來吧。”


    “好。”


    霍卿被嶽稚垣安排在翰林院,平日裏也不用上朝,兩人見麵的機會並不多。


    “霍先生來了。”嶽稚垣語氣聽不出什麽喜怒,雖然沒有初次重逢時候的親密,但霍卿亦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


    “臣參見陛下。”


    “平身。”嶽稚垣將手中的朱筆放下,好整以暇地抬眼望向他,“霍先生今日求見是為了什麽事兒?”


    嶽稚垣何嚐不知道他來所為何事,隻是心情複雜地看著這位他從小視作恩師的人,到底是個多麽虛偽作嘔的人。


    霍卿低著頭,揣著手說道:“臣在翰林院聽聞陛下今晨下旨,將太後娘娘遷回了雨花宮。”


    “確有此事。”


    “臣以為,太後娘娘是陛下的生母,理當居住在慈安宮裏。若是因為鳳體欠安,也應由太醫和醫女在慈安宮中長期照顧。”


    嶽稚垣聽到他的話,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霍先生可知此乃朕的家事?”


    “天家無家事,請陛下三思。”


    “霍先生,聖旨已下,君無戲言。”


    霍卿沉默片刻,換成語重心長的口吻勸道:“陛下,她可是您的生母啊。”


    嶽稚垣藏在袖子中的拳頭慢慢攥緊,隱隱有怒氣升騰,現在還不是要跟霍卿翻臉的時候,便出聲趕人:“朕明白了,霍先生先回去吧。”


    霍卿知道過多追逼也是沒有用的,畢竟昔日的少年已經長成了年輕的帝王,隻好恭敬地說:“臣告退……”


    等到霍卿離開,嶽稚垣再也抑製不住怒火,袖子一甩,將桌案上的東西紛紛掃落在地。


    這聲響當然驚動了外麵的人,小李子麵色不變,輕斥一旁瑟瑟發抖的小子們:“沒有眼力見兒的東西,趕緊去禦膳房看看,陛下的點心做好了沒有啊。你們兩個,跟咱家進來”


    說罷,他便轉身走進了殿裏,用眼神示意後麵的人去收拾地上的狼藉,自己則是走近兩步,對嶽稚垣說道:“陛下,今兒外頭天氣很是疏朗,要不要陪您去花園走走?”


    嶽稚垣本想拒絕,畢竟還有許多政事未理,轉念一想:“走吧。”


    “好嘞。”


    禦花園。


    隨著後宮發生的一係列事情,這裏也沒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妃嬪在這裏等著偶遇。


    他登上了飛翔亭,想起了許久之前在這裏見到祁蔓和姚紈懿的場景。


    當初與祁蔓是表麵夫妻,與姚紈懿亦是還未交心,再看如今,依然是他孤身一人。


    嶽稚垣將皇城宮景盡收眼底,心中卻隻有蕭瑟,難道這就是高處不勝寒?


    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了年輕女子的議論聲:


    “你聽說了嗎,昭祥宮那位就要失寵了,我就說,以色侍人能有幾時好,陛下不過就是貪圖她的容貌新鮮罷了。”


    “這後宮裏頭的娘娘主子這麽多,你爭一日,她爭一日,風水輪流轉嘛。”


    “我之前還想著討好嬤嬤把我調到昭祥宮去,現在啊……”


    小李子聽她們說得愈發離譜,嶽稚垣的臉色也逐漸陰沉下來,正要過去阻止的時候,就有一個嚴厲的女聲出現:


    “哪裏的宮女,敢在這裏亂嚼主子的舌根,拉下去掌嘴二十,長長記性。”


    “啊……賢妃娘娘饒命。”


    “陛下英明神武,豈能容你們這般沒有規矩地非議。”秦賢妃用淡漠的語氣說著狠戾的話,“倘若再有下次,就不會隻是掌嘴了。”


    “唔……”那兩個宮女似乎還想求饒,卻被行刑的宮女捂住嘴巴拉到了一邊,很快就響起了“啪啪”的巴掌聲。


    “是賢妃娘娘。”


    小李子輕聲提醒,嶽稚垣才想起來自己後宮還有這一號人物。


    其實也不能怪他健忘,秦賢妃從入府以來就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從不會讓自己卷入是非中心,她的父親高居內閣學士之列,也一貫是明哲保身,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陛下可要去……”


    嶽稚垣聽到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想來是秦賢妃正往飛翔亭上來了。


    “走吧。”


    低低的男聲落入秦賢妃的耳中,也並沒有改變她的步伐,登上飛翔亭後已經是空無一人了,她慢慢在亭中坐下,細細嗅著空氣中熟悉又陌生的龍涎香。


    “娘娘,您怎麽就坐下了,不去追陛下呢?”


    “他若是想見本宮,又怎麽會走……”秦賢妃依然十分平靜,像是已經習慣了與嶽稚垣這種疏離的相處。


    她又怎麽會想到嶽稚垣其實就在另一邊的階梯上,並未走遠呢。


    回到乾康宮之後,嶽稚垣複又開始看起了奏折,小李子將準備好的點心送了上來。


    正要退下的時候,他聽到嶽稚垣的吩咐:“去祺舒宮宣旨,命秦賢妃暫代宮務。”


    小李子心中了然,這後宮的風向怕又是要變了。


    祺舒宮這邊接了旨意之後真是歡天喜地,承玉宮卻是碎了一整套的上好瓷器。


    “憑什麽,本宮膝下養著陛下唯一的子嗣,憑什麽她秦如雲可以代理宮務!”


    “娘娘息怒,想來陛下也是顧及您照顧孩子不易,心疼您呢。”


    “什麽心疼,千算萬算都算不過陛下的聖心。”德妃第一次鬆下了人前挺直的脊背,喃喃地說:“恩寵爭不過,權力爭不過,到頭來隻有一個丫頭片子,能頂什麽用……”


    “娘娘……”


    偏殿裏傳來了嬰孩奶貓似的哭聲,擾得德妃不勝其煩,忍不住抱怨道:“身體還養不好,要是陛下哪日興起過來探望,還以為本宮照顧不周呢。”


    “娘娘對大公主的用心已是勝過生母。”


    一番好說歹說,才把憤憤不平的德妃安撫下來。


    另一邊的賢妃接了嶽稚垣的口諭之後,臉上並無太多喜色,隻是用一貫清冷的語氣說:“交代下去,祺舒宮上下不得有行差踏錯,否則本宮絕不留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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