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天色尚早,嶽稚垣卻一點睡意也無了,輕手輕腳下床之後站在了姚紈懿常坐的窗前。


    “陛下,離上朝時間還早,您怎麽就起了?”


    “睡不著,你去理事府讓太醫回宮來見朕,朕要知道遠滔的傷勢如何了。”


    嶽稚垣回身的時候,透過被風微微吹起的縫隙中看到姚紈懿睡得有些泛紅的臉頰,低頭將方才令他十分不快的夢境拋之腦後,不想再提起了。


    乾康宮。


    嶽稚垣記掛著沐遠滔,再看到書案上鋪滿了的文書,他努力壓下心中的煩躁,安靜地等著太醫。


    一天兩次,王太醫又是被人從被窩裏薅起來的,勉強整理好儀表,低著頭走進了乾康宮。


    “臣參見陛下,陛下——”


    “免了免了,你快說吧。”


    王太醫差點被自己未說出的話嗆著:“是,沐大人的左胸被一支利箭射穿,箭頭已從後背刺出了,昨日臣等合力將異物取出之後,不免出現了大量失血的情況,經兩次施針暫時穩定住了傷情。接下來十天將會是極為關鍵的,弱勢出現高燒不退的情況,怕就是大羅神仙降世都無力回天啊。”


    嶽稚垣的手指節輕輕叩擊著桌麵,思忖片刻後說道:“若是需要任何藥材,不必來報朕,直接拿去用就是了。貴妃那邊還有一株千年人參,用得上就說。”


    王太醫拜謝:“是,陛下。千年人參當然是好,若貴妃娘娘肯割愛,老臣就先求取兩根山須。”


    “山須就足夠了嗎?”


    “陛下有所不知,沐大人的傷情頗重,如今有丹藥溫潤經脈,給了臣等修複傷處的時間,人參提氣,卻不敢重用,怕虛抬了大人的氣力,若身體沒有及時修複,這口氣掉下來可就不好了。”


    嶽稚垣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中的蹊蹺:“什麽丹藥?”


    “臣等第一次給沐大人把脈的時候就已發現他應是在傷後第一時間就服下了一顆丹藥,否則應是會,會當場斃命的。”


    嶽稚垣的拳頭緊緊攥住:”朕還是那句話,沐大人絕不能出任何差池。”


    “臣領命。”


    王太醫離開之後,嶽稚垣陷入了沉思,究竟是誰要害沐遠滔,又是誰要救他?


    昨日之事發生得太過突然,現場一片狼藉,死去的黑衣人全身上下沒有任何標記,就連所用的兵刃都是最普通的那種。


    可是分明少了一個人,那個用箭傷了沐遠滔的人。


    嶽稚垣很是傷腦筋,祁氏舞弊案的調查少不了沐遠滔,關鍵時刻又出了這檔子事,看來他的朝堂是真的該好好整治一下了。


    “來人,把事情散出去吧。”


    很快,在早朝之前,幾乎金池城的大小官員都聽說了沐遠滔被刺命在旦夕,怕是熬不過去的消息,大家都在議論紛紛,更不乏有心之人發現刑部和吏部兩位尚書的臉色顯得格外不安一些。


    若是遇到誰人想要來攀談的,兩位老大人都隻是閉口不言,揮揮手就往一旁去了。


    “這小沐大人怕是凶多吉少啊,沐大人愛子心切,瞧瞧,這嘴邊都燎泡了。”


    沐申平是著急,他發覺陛下對他的不信任已經將他排除在了權力中心之外,還有他想要扶持一婉成為定南王妃的算盤,沒有沐遠滔這個兒子,恐也不會成功。


    “這個小子,真是大意!”


    就在這個時候,前頭出現了一位上了年紀的宮人,尖著嗓子說:“上朝——”


    朝臣們這才紛紛按照品階站好,像往常一般如流水魚貫而入,跪下道:“臣等參見陛下——”


    嶽稚垣身上的朝服用上等金線繡著一隻九爪飛龍,再加上他今日板著一張臉,更顯凶狠。


    待他落座之後,壓著聲音說道:“眾愛卿平身吧。”


    “謝陛下。”


    “昨日京兆尹被刺一事都知道了?”嶽稚垣用審視的目光掃了一遍,所有人都低著頭,看不清神色,“朕都不知道這金池城中還有著等厲害的人物,敢在宮城外頭殺人!”


    “刑部尚書,派出你手底下最得力的人,全城搜查刺客,給你五日時間,破不了案就提早告老還鄉吧。”


    刑部尚書忙不迭走出一步來領旨:“是,臣領旨。”


    “京兆尹奉命徹查祁氏舞弊案,被刺大概也就是這個原因,你們手中的調查工作要加快,不能讓任何一個人輕易摘出去。”


    刑部尚書心中暗暗叫苦,他頭上這頂官帽是遲早都要保不住啊。


    嶽稚垣也沒打算太過為難刑部尚書,轉移了話題說道:“十日前皖南出了一件駭人聽聞的慘案,可有人聽說?”


    大臣們私底下交換眼神,都沒敢應聲,嶽稚垣冷哼了一聲道:“一門三十餘口在大喜之夜全部被殺,上至七旬老人,下至學步稚童,無一幸免,唯獨不見新娘子。這等事情,你們沒有一個人知道,是你們眼瞎耳聾了,還是隻想要瞞過朕一人,啊?”


    沒想到嶽稚垣接連拋出了兩件大案,膽小的人已經覺得腿軟了,連呼吸都明顯急促起來。


    “中書侍郎?”


    輕飄飄的四個字直接打在了男子的膝蓋上,他跌跌撞撞地衝出來跪在了中間,顫抖著聲音說:“陛,陛下……”


    “你也不知道?”


    中書侍郎幾次想要解釋,卻說不出口,所有皖南來的消息都會經過他手送到中書台,再由中書台呈交乾康宮,說不知道誰會相信,事實是他確實也知道,卻被人暗示留中不發。


    “微臣,微臣不知道……”


    “你不知道?”嶽稚垣沒想到他竟然敢在自己麵前睜著眼睛說瞎話,“那你說,這是什麽!”


    嶽稚垣從龍案上拿起一本折子,直接衝他扔了過去,砸中了中書侍郎的頭,他眼前一黑也不敢動一下。


    “這被滅門的一家人是什麽身份,當日是何等的慘狀,這裏麵都寫得清清楚楚!”嶽稚垣氣憤不已,他的朝堂之上還有這等屍位素餐之人,“你看之後晚上還能睡得著覺!”


    中書侍郎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誰說不是呢,他收到這份折子之後整夜都難以入眠,更不用說收到密信之後更是寢食難安。


    可他不得不這麽做,否則他的家人可能也要重蹈覆轍。


    “你不知道,那就由朕來告訴你。”


    嶽稚垣徐徐道來:“皖南這戶人家姓柳,是近幾年才做起來的鹽商,一家人勤勤懇懇營生,積累了一點財富,聽說今年還有望選入商會。若是順利的話,飛黃騰達就近在眼前了。


    “皖南州知王家看上了柳家嫡長子,主動提出聯姻,柳家是歡天喜地地應下了,沒想到卻是引禍上身,大喜之日全家被殺,無一幸免。”


    這等駭人的事情聞者都會覺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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