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致出來以後,一眼就看到了臥在道德峰草叢中吃草的大青牛。看著那一大片被啃食幹淨的草地,她額頭微汗,掌教養的牛也太能吃了!


    四極道宮被禁錮在道德峰之下,大青牛平時剛好就在這一片活動。見到玉致出來,它慢悠悠的站起來,然後來到了她的麵前。


    它的鼻孔中穿著一個漂亮的銀環,上麵還有精致的花紋裝點。玉致任由它聞自己,感受著濕潤的呼吸噴灑在身上,她忍不住好奇,伸手摸了摸它的頭。


    也不知道掌教是從哪裏牽來的這頭牛,又沒有半點靈力,還特能吃。感覺一段時間沒見,它又長大了一圈,真正稱得上是膘肥體壯。


    被她撫摸了兩下過後,大青牛甩了甩大腦袋,兩個巨大的牛角布滿漆黑的光澤,一看就被照顧的很好。它的眼睛又大又黑又亮,睫毛很長,被它認真的盯著,玉致竟覺得大青牛可愛的很。


    它打了個噴嚏,然後轉身就往太清掌教平時常待的地方走去。走了幾步過後,它轉身回頭,似乎是在疑惑玉致為什麽沒跟上它。


    “你在帶路嗎?”玉致看它停下腳步,趕緊來到它的身邊。


    大青牛甩了甩尾巴,又繼續往前走了。這時玉致已經可以肯定它是在帶自己去見掌教了,沒想到這青牛雖然沒有靈力,但是靈性卻不弱,竟還知道帶路。


    一人一牛就這樣緩慢的走著,大概過了半個時辰以後,終於爬上了主峰。太清掌教閑來無事,正坐在小青下麵做一些手藝活兒。


    他麵前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工具和材料,玉致定睛一看,原來他又在做木雕。隻見掌教一身麻衣上滿是木屑,頭發也亂亂的,實在不像一個尊者該有的模樣。


    玉致看了一會兒,隻覺得心裏難受的緊,一段時間不見,掌教的頭發已經花白,後背也佝僂了。他在以很快的速度老去,這讓她難以接受。


    “掌教。”玉致輕聲叫著。


    太清掌教抽空瞥了她一眼,然後又把注意力投射在手裏的木雕上。


    “回來了。”


    玉致輕輕點頭,然後走到了他的麵前,恭敬的行禮:“弟子幸不辱命,僥幸完成了您交代的任務。”


    “世上沒有僥幸,隻有結果。”太清掌教吹了吹手上的木雕,木屑瞬間在空氣中飛舞起來,屬於木頭的獨特香味立刻發散開來。


    玉致好奇的看著他手中逐漸有了人形的木雕:“掌教,您這是在雕什麽?”


    “三清像,有情還不夠老練,是應付不來道宮內那些人的。”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說這些三清木像是他為寂有情準備的。


    這類似於交代身後事一樣的話叫玉致喉頭梗住,掌教這個樣子,都是為了她……


    “我死過後,你要督促小青修行,它性格有些頑劣,沒人管教必定要翻天。還有,不論是我還是有情,都一定會支持你,站在你背後,等你再強大一些,就不必這樣遮掩天賦了,你應該綻放光芒,像啟明星一樣照耀世人。”


    太清掌教並不在意自己即將死去一事,他隻是遺憾沒有救回師妹,也不能保著玉致成長起來。


    “掌教,您不會死的,弟子有辦法!”玉致心裏難受的很,她不想掌教化道。


    對於她的話,掌教隻是一笑而過並不放在心上。乾坤之力已經讓他苟延殘喘了這些年,到了他這個層次,什麽命果奇藥已經對他失去了作用,所以他並不認為玉致說的辦法真的能有效。


    他的反應在玉致的預料之中,玉致沒有解釋,而是直接取出了那一片甘木葉片。甘木又稱不死木,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它的葉片食之能夠長生,對掌教肯定有用!


    “這是何物?”掌教感受著這濃鬱的生機,頓時驚奇不已,就連那頭在一旁默默看著的大青牛也忍不住湊了個大腦袋過來。


    玉致沒有說出甘木的來曆,隻是借由四極道宮來掩飾:“弟子也不知這是何物,這是弟子在四極道宮之中得到的寶貝。”


    甘木葉片化成的遊魚,此刻還在擺動尾巴,隻不過它被掌教禁錮住,始終隻能在原地徘徊。聽完玉致的話,他更覺奇怪,當年三大道宮探尋四極,為了大計所使,他一直都在裏麵。


    四極道宮當年被屠,他搜尋了一大圈,什麽能入眼的寶貝也沒有發現。其他兩座道宮同樣如此,所以最後四極遁入虛空一事才沒有引起波瀾。


    如果其中真的有這種寶貝,早就引起了哄搶,怎麽會輪到玉致尋得蹤跡呢?他本想多問一句,但是想著她的身份,便又釋然了。一個連小天道都能改變的人,有再多的奇遇他也不覺得奇怪。


    “掌教,您快試試看,它是不是有用?”玉致見他久久不動,忍不住出言催促。


    太清掌教回神,看著她眼裏的急切,忍不住大笑起來。看來真是他氣數未盡,上天還給了他一縷生機!


    …………


    從道德峰離開以後,玉致回到了拜劍峰,峰上冷清至極,除了她以外再沒有任何人。


    推開橘子院的大門,她的小院依舊幹淨整潔,如今又是一年豐收時,那棵橘子樹碩果累累,橘紅的果實十分喜人。


    她走上去摘了一個,然後剝出來品嚐。嗯,一如既往的酸。就在玉致準備扔掉時,突然想到了什麽,她看著手中的橘子,忍不住愣住了……


    “橘子當然是甜的,酸的叫什麽橘子?”


    爸爸當初的話響亮的回蕩在了她的心間,玉致隻覺得心髒被大錘砸了一下,痛的說不出話來。


    她跌坐在地上,眼淚如瀑。她明白了,什麽都明白了,經曆那一切的始終是她自己,那個被她認為是自己的另一半魂魄的張小玉,是她自我厭棄的一麵!


    所以,她重新經曆了那一切,卻依舊沒有改變任何事情,沒有改變父母的命運……所以她才會感到心痛,感到有人在呼喚自己,那其實就是掌教在拚命救自己!


    這一刻,她真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命。


    她哭了很久,她恨自己愚蠢,也恨自己軟弱。為什麽她沒有發現不對勁,為什麽她沒有反應過來,橘子、心痛、呼喚……已經是很明顯了,可是她偏偏沒有想起來。


    “你為什麽會哭。”


    正在玉致傷心的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她淚眼朦朧的回頭,隻見一身白衣的易妙姿抱著狸奴靜靜地站在橘子院門口。


    看著她的穿著以及頭上的白色裝飾,玉致反應過來易妙姿還在守孝。多年不見,而此刻她又心緒崩潰,陡然見到好友,她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想要尋求安慰。


    可是易妙姿卻反常的後退一步,躲過了玉致的觸碰。


    “妙姿姐姐……”看著她的冷漠和平靜,玉致想起了田長老的話。


    “易師姐。”


    易妙姿這才點點頭,她對剛剛對方為什麽哭沒有興趣,這次過來隻不過是掌教所托而已。


    “掌教說這隻貓的身體他已經調理好,你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可去尋他。”易妙姿說完,把狸奴遞給玉致後即刻就轉身離開了。


    玉致眼神凝重,易妙姿不對勁,很不對勁,跟從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她斂去了思緒,看著懷裏的狸奴,心一下又柔軟起來。她抱著貓回到屋子裏,然後輕柔的把它放在從前最愛的窩中。


    隨即,玉致將狸奴的意識喚醒,把它召喚出來。狸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身體,雖然它沒什麽記憶了,但是本能讓它確定這是自己的軀體。


    它迫不及待的鑽進身體中,卻發現自己沒辦法掌控身體。它趕緊出來再次嚐試,但結果依舊不例外,它喪氣的在空氣中抓了兩下。


    “你的身體和神魂不能融合,所以才會掌控不了,等過些時日我帶你去找掌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玉致看著它無用功忍不住好笑起來,掌教得到了甘木葉片,肯定會閉關一段時間,剛好她也需要沉澱一番。所以,她打算等祭祖大典開始之前再去找他。


    掌教的情況,道宮的各位掌使肯定都很清楚,寂有情作為道子,是既定的下一任掌教。聽雨掌使上次見她時,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不太希望自己和拜月峰太過親近,所以他給了賦香留下的劍術。


    畢竟她的劍術水平如何,在五脈之中並不是秘密,如果真的像聽雨掌使說的那樣,這劍術早就在大比之後就給她了。


    可是,他偏偏要在自己帶回化靈金,能夠掌控住太陰石時才說出了這一切。


    人心啊,真是複雜。


    “這是我的家嗎?怎麽這麽小?根本配不上我的身份!”


    就在玉致沉思時,狸奴憤憤的聲音響了起來。隻見它的神魂在屋裏到處飛,這裏看看,那裏看看,臉上的嫌棄毫不掩飾。


    玉致太陽穴跳了跳,這蠢貓死性不改,永遠都這麽無恥!


    “你就在家裏待著,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記住,不許離開拜劍峰!”玉致留下話後,馬上動身去了隔壁拜清峰。


    好巧不巧的,她遇到了當年的手下敗將程岼。程岼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玉致,他已經十幾年沒見過她了,據五脈的小道消息說,玉致出去曆練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


    “真是巧啊,玉致師妹。”程岼深吸一口氣,主動開口打了招呼。他如今已經成熟了許多,也不像從前那樣傲氣了,雖然當年在玉致麵前丟了大臉,但現在回想起來,已經沒什麽氣了。


    “額,你好你好,何岼師兄。”玉致囫圇的點點頭,然後就快步錯開程岼,直奔望潮師伯住處去。


    程岼看著她急匆匆的背影,決定收回剛剛覺得不生氣的話。他在原地平複了一番心緒,這才抬步上了拜清峰。


    望潮師伯此刻正在彈琴譜曲,遠遠的就聽見了一個咋咋唬唬的聲音。


    “師伯!師伯!師伯!”玉致想起易妙姿方才的樣子,就急的不行,在這個世界上,她沒幾個朋友的。月彌已經不能來往了,易妙姿又出了問題,真是讓她不能平靜。


    “叫什麽叫!我又沒死!”望潮師伯好不容易出現的靈感被玉致這一嗓子吼的飛到了天邊。他氣呼呼的放下筆,瞪著玉致風風火火飛過來的身影。


    “咦,怎麽是小玉致?你回來啦?”看到來人,望潮師伯臉色立刻變了,他趕緊站起來迎接。


    “師伯!我找你有要緊事,妙姿師姐是怎麽回事,她變化好大,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玉致打斷了望潮師伯想要敘舊的動作,直接切入了主題。


    “啊,啊,今天的天氣不錯,玉致你回來的正好,瞧瞧我這兩天新譜的曲子如何?”望潮師伯顧左右而言他,拉著玉致就到了案前。


    玉致立馬明白這件事望潮師伯並不想告訴自己,她定了定神,認真道:“師伯,我沒有其他的意思,我隻是想知道妙姿姐姐的安危。”


    望潮師伯本想再糊弄兩句,但還是敗在了她的眼神之下,沒辦法,這是他心愛的後輩啊!


    “唉!”望潮師伯歎息一聲,然後一屁股坐在蒲團上,他臉色愁苦,隻撿了些能說的說。


    “妙姿這孩子命苦,她的天賦真的稱得上是舉世無雙,但偏偏身體不能承受這份天賦。常人都是五歲過後才能顯現靈根,但是她不同,她尚在母親腹中就已經顯露出來了……”


    當年,易家求上太清,就是他和掌教一塊兒過去的。一個才四五個月的胎兒,靈力強悍到直接吸幹了母體。這樣可怕的天賦,易家怎麽可能不保?於是他們用家族最核心的陣紋之術作為交換,讓太清幫助他們封住易妙姿的靈根。


    但是因為易妙姿還有五個月才會出生,所以掌教就先回太清想辦法,他被留在了易家照看易夫人這一胎。其實易妙姿的靈根是什麽,他也不知道,她出生那一日,是掌教親自接生的,他取了易夫人夫妻的靈根,作為血脈囚籠封住了易妙姿。


    他隻記得掌教那日出來以後,折壽了三千年!


    臨走時,他隻留給了易家一句話,易妙姿長大後,必須進入太清道宮修行。這樣的好事兒,易家怎麽可能拒絕,當然歡天喜地的答應了下來。


    易妙姿天賦驚人,將來還會進入太清道宮,為了易家的前途和發展,他們和金以風父母結了娃娃親,加深了和太清的聯係。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前幾年不知道出了什麽變故,易妙姿的血脈囚籠被衝破了,她的靈根直接複蘇。


    掌教當時正為要緊事焦頭爛額,察覺到異樣,他馬上出現帶走了易妙姿。數月過後,易妙姿人是回來了,但是卻像變了個人。


    他去找掌教,掌教卻說這是正常的,因為她的靈根特殊,所以才會這樣變化。


    聽完望潮師伯的講述,玉致沉默了下來,她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易妙姿的靈根究竟是什麽,為什麽複蘇過後會有這樣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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