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張小玉從來沒有見識過如此的劇痛,她的神魂在神嬰之中,被不死火炙烤著。她痛苦的大叫,在極端的痛苦之中,隻有叫聲才能稍微宣泄一下。


    不死火的溫度,讓她以為自己落在了太陽上,那種被炙烤的痛苦簡直要讓她意識崩潰。但是,她越痛苦,神嬰的光芒就越醇厚,不死火雖然恐怖,卻也是絕佳的煉嬰之物。


    玉致烏黑的雙眼逐漸有了神采,她的心咚咚跳個不停,好像有什麽東西要迫不及待的跳出來,與神嬰合二為一。


    終於,在不死火煆燒數個時辰過後,神嬰光芒內斂,釋放出了一股飄逸的生機。朱鳥疑惑的看著在不死火中浮沉的神嬰,心靈深處竟產生了向往的渴望。


    它不自覺的融進不死火,想與神嬰融合在一起。驚奇的是,朱鳥魂魄剛剛靠近神嬰,兩者就開始互相吸引,慢慢的越來越近。


    就在它們即將觸碰在一起的時候,一隻白皙修長的玉手散發著銀光伸了進來。玉致一把抓住即將和神嬰融合的朱鳥魂魄,語氣森寒:“我的神魂,是你能碰的嗎?”


    說完,她掐著朱鳥魂魄直接將其從神嬰的互相吸引之中剝離。被貿然剝離的朱鳥恢複了神智,它的魂魄受到了神嬰力量的壓製,開始尖銳的鳴叫起來。


    它的叫聲有影響人心智的能力,玉致呼吸一滯,心底彌漫著一股戾氣。這股戾氣讓她理智一點點磨滅,於是,玉致抿著唇把朱鳥鬆開了。


    朱鳥一脫困,立刻就要召喚不死火攻殺她,沒想到它剛有動作,天罰就轟然劈下,打了它個措手不及。看著魂魄驟然虛弱下去的朱鳥,玉致心有感悟,看來朱鳥時時刻刻都被天罰鎮壓著,隻要動手就會被懲罰。


    難怪它要借著那根羽毛在千珩身上做文章,原來它的魂魄一直被天罰限製著。


    沒了朱鳥搗亂,玉致目光複雜的看著已經安靜下來的神嬰。從前她一直以為神嬰是在利用自己控製煞魔,可現在她才明白,原來神嬰並非是神嬰……


    這裏麵,封印著她的另一半魂魄。


    摘星道人曾說她是無魂之人,她也深信不疑,原來,她的神魂在這裏!


    想到此處,玉致毫不猶豫的撲進了不死火。預想中的高溫和痛苦並沒有出現,相反,她隻感覺自己身體一輕,整個人產生了一種無與倫比的自由感。


    她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的意識和身體已經分開,那具完美的軀體就浮沉在不死火中,而本我的意識,已經靠近了神嬰。


    玉致放空心神,任由自己被神嬰吸引,她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很快就被神嬰完全吸收了。


    神嬰是一片光明,但內裏卻是無邊的虛無和黑暗。玉致的本我意識散發著潔白的熒光,在這黑暗中就像是啟明星一般耀眼。她靜靜的在其中行走,神魂之間有著微妙的感應,是以,她很快就找到了在痛苦中掙紮的另一個自己。


    看著那個蜷縮著身體,表情痛苦的身影,玉致心中一疼,她哽咽的叫出了那個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名字。


    “張小玉,我來救你了。”


    而沉浸在痛苦中的張小玉並沒有聽到她的聲音,玉致輕輕的靠近她,溫柔的抱住她。張小玉身體一顫,終於睜開了眼睛。


    兩人對視,黑暗極速消退,光明和鮮花逐漸填滿了世界,萬物複蘇,生機乍現!


    疼痛驟然消失,張小玉內心明朗起來,這是……另一個世界的她……


    在她明悟時,她的魂魄化成了漫天光點,回到了玉致的本我意識之中。玉致難過的閉上眼,就在張小玉回到她體內的那一刻,對方承受的痛苦,壓抑以及恐慌和絕望讓她感同身受。


    原來,她被封印在神嬰之中,會一遍遍重複從前的人生。每一次的循環,她都會在絕望中自殺,然後再回到這裏承受神魂分離的痛苦,直到失去意識,再次循環。


    如果她不能結嬰,另一半自己就會一直在這裏輪回,承受那無邊無盡的痛苦。


    玉致的心痛到了極致,她從前隻經曆一世,便已經絕望的再也不想為人,而另一半的自己,卻在這裏不停的輪回……


    等到心痛的滋味兒過去,玉致才睜開眼睛,一隻灰色的肥貓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自己懷裏。她一愣,隨後伸手撫摸著它的脊背,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玉致喜不自勝,這是……這是,狸奴的意識!


    狸奴的意識在神嬰之中,沒有消散,狸奴有救了!


    她小心的抱著狸奴回到了身體之中,不死火的高溫立刻傳來,但是她身體表麵有一層銀光,讓其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傷害到她的肉體。


    玉致靈魂的翻身,離開了不死火燃燒的範圍,等到了這時候,她才有心思打量目前身處的環境。


    周圍的空間是在一片火紅的岩漿之中,入目所及除了火焰以外什麽也沒有。而在這片岩漿的上方,有一層閃耀著雷光的透明光罩,玉致嚐試著觸摸這層光罩,卻輕而易舉的穿了過去。


    她一驚,立刻收回了手,而光罩又恢複了原樣,根本沒有半點變化。玉致這才明白,這光罩恐怕就是天罰,它隻針對朱鳥,其他人根本不會受影響。


    朱鳥恨恨的看著玉致,它花了三年時間都沒能煉化這具身體,而讓它覺得更加可怕的是,明明死去的人居然在它眼皮子底下複活了!


    被天罰壓製了無數歲月的它心裏除了怨恨還是怨恨,見玉致可以不受天罰的影響,它的不甘快要讓它瘋魔。


    “沒有人可以活著離開,沒有人!”朱鳥仰天鳴叫一聲,然後它的魂魄攜帶著不死火毫不猶豫的想要衝進千珩的身體之中。


    而天罰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它奪舍人類?它還沒到千珩身邊,就被一道狂暴的雷霆劈的倒飛出去。本就虛弱的魂魄被這一劈,弱的差點直接消散,好在不死火在,堪堪保住了它。


    而千珩身上的封印也被天罰劈碎,玉致一驚,下一刻便看到他眼皮抖動,慢慢睜開了一條縫。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千珩還沒看清眼前的一切,就被玉致一巴掌扇暈了過去。


    玉致這一巴掌沒有絲毫留情,千珩的臉頰頃刻間便紅腫起來,她冷哼一聲,慢條斯理的從手鐲之中取出望潮師伯送的仙衣穿上。


    好險,差點讓這小子看光了。


    穿好仙衣過後,玉致走到虛弱的朱鳥麵前,因為魂魄被天雷劈了的緣故,連帶著不死火也萎靡下來。這樣的至寶就在眼前,她豈有不心動之理?


    她現在已經摸清楚了,在天罰之下,朱鳥就是個弱雞,它根本動用不了自己的力量。而它引以為傲的不死火和焚靈火對她根本無效,所以方才才會急切的想要進入千珩體內。


    玉致把目光投向了千珩,在他的胸口,有一根鮮活的紫紅色羽毛。那是朱鳥意識掌控千珩的媒介,她腳步輕抬,然後一把薅住了那根羽毛用力往外拔。


    千珩被突如其來的劇痛弄醒,他額頭青筋暴起,睜開眼就看到一個絕美的女子蹲在自己麵前。她臉上帶著惡劣的笑,衝淡了有些疏離的氣質。


    他一怔,剛想開口問此女是誰,然後迎接他的,又是劈頭蓋臉的兩巴掌。看著人又暈過去了,玉致滿意極了。


    這根羽毛結結實實的長在他的胸口,玉致嚐試了好幾次都拔不出來,而且她越使勁兒,千珩的臉色就越蒼白。


    倒不是她在意千珩的生死,主要是她害怕千珩死了,這根羽毛就會回到朱鳥手裏。所以,她隻能勸解自己放棄,不要硬來。


    不能拔掉羽毛,就代表周圍始終有不確定因素,如果朱鳥緩過氣來,再次操控千珩對付自己,她不一定打的過。


    “你,該死的人類,本尊真應該殺了你!”這時候,朱鳥晃晃悠悠的醒了,它一醒來就開始宣泄自己的情緒,看著玉致恨不得吃了她。


    玉致一點也不慣著,都是個弱雞了還敢狂?她伸出掌心,一道雷霆跳躍起來。還不等朱鳥反應,便被雷霆劈中。


    它一懵,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被一個人類劈了!


    不過,玉致的雷霆和天罰之雷差別過於大,並沒有對朱鳥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它氣的魂魄不停的顫抖,紫色的不死火瞬間炸開,彌漫在了這片岩漿之中。


    它是真的動怒了,被一個螻蟻這樣羞辱,它如何能忍得住?


    天罰之雷再次醞釀,但是朱鳥卻不管不顧,它一定要殺了這個人類,沒有人敢這樣對待朱鳥,沒有人!


    玉致渾身一僵,下一秒便感覺有什麽東西在突破自己的靈台。她下意識的看向朱鳥,隻見對方眼中紫光流轉,很明顯是在用意識操控自己。


    兩種意識在她靈台拉扯,本來已經消失的神嬰在兩種力量下居然又顯出了身形,玉致不可思議的看著重新出現的神嬰,不明白它為什麽還在。


    怎麽會這樣,她明明已經找回了自己的另一半魂魄,神嬰怎麽還會在她靈台上?


    神嬰對於意識流的存在可以說是絕對碾壓,朱鳥的意識就算再強大,在它麵前也是徒勞無功。隻見神嬰睜開眼睛,熟悉的冷漠無情撲麵而來,玉致震驚的後退,心跳的頻率極速加快。


    朱鳥察覺到危險,意識想要退出玉致的靈台,可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神嬰睜眼,一把就將它的意識抓住,隻見它輕輕一捏,朱鳥的意識便直接爆炸成了漫天光點。


    那些光點化作純淨的力量被靈台吸收,玉致舒服的頭皮發麻,朱鳥的力量太純粹了,直接讓她的靈台擴大了一倍。


    外界,朱鳥的魂魄一顫,失去了一部分意識讓它心智發昏,它淒厲的鳴叫著,不出意外再次引發了天罰。


    它不甘心的看著玉致,心中的恨意已經達到了巔峰,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天下無敵的它,根本不曾想過會有這樣一個人類,不怕焚靈火,也無視不死火。她的身體不腐不朽,不敗不滅,連死亡也奈何不了她。


    這根本不是人,而是它的克星!


    如果它能擁有這樣一具身體,何愁不能脫離這方世界?


    可惜,可恨!


    思及此,朱鳥不顧魂魄的傷痛,強行想要掌控千珩的身體……


    而靈台之上,玉致和神嬰沉默的對峙著,神嬰能夠清晰的感知到她對自己的戒備的警惕。它沒有動作,一如從前那般,承托著天靈骨盤坐回了原地。


    就在玉致不解時,一隻灰色肥貓的光影盤旋在了神嬰周圍。她一驚,狸奴的意識怎麽會在神嬰那裏?


    神嬰的目光正好對上玉致,它眼中的情緒太過複雜,仿佛在告訴她,狸奴的意識是它費盡心思才保下來的。


    但是玉致不懂,她甚至以為神嬰是在用狸奴的意識威脅自己。這一刻,她渾身血液涼透,心底再次升起這具身體不屬於自己的荒謬念頭。


    而神嬰呢,它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玉致誤會,卻不能開口言明。它想告訴她,自己不會害她,自己和她是一體的,可是它不能。


    而最悲哀的一點就是,它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孤星’的本體,它每幫她一次,所謂的命運就會讓她再承受一次痛苦。


    如果它開口說破這件事,那麽知道真相就不隻是她。因為,玉致並不單純的隻是玉致,她的體內,還有另外一個存在。


    告訴玉致真相,就等於告訴那個存在如何翻身,如何毀掉他們,如何將玉致消亡。


    其實所謂的孤星命運很複雜,那是兩個不同的存在,光明與黑暗,邪惡和善良交織的未知領域。這個領域時間不能堪破,空間也無法到達,唯一可以明白的就是:


    邪不壓正,正不覆邪。


    當光明善良的一方占據上風時,邪惡的力量就會增長,它帶來的負麵影響便是光明善良這一方的殘酷現實。


    可是當光明善良這一麵被負麵影響壓製的喘不過氣來,邪惡麵的力量就會被壓製,讓雙方再次回到平衡點。


    所以,玉致如果知道了這一切,就等於她占據了上風,而另一麵的負麵影響會讓她經曆無法想象的痛苦。


    神嬰是兩個不同存在交鋒的緩衝地帶,它會承受雙方的所有痛苦,它有不滅的意誌,隻要那一麵不死,它就會永遠替玉致承受這一切。


    可是,那個存在和玉致是一體的,他們同生共死,他們互相成就。要毀掉煞魔,玉致就要死,這是無解的難題。


    他們,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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