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血,是黑色產業,是違法的行為,但是張其江夫妻已經別無選擇。他們欠了醫院很多錢,本來醫院已經做好爛賬的準備,卻沒想到短短半個月時間,夫妻倆卻如數結清。


    “這孩子命真是大,大冬天的掉進糞池裏,細菌感染了器官還能撿回來一條命。”有醫生這樣感慨。


    但也有人反駁:“你怎麽不說是我們醫術高明呢?”


    對於醫術高明這幾個字,前者沉默了,他們這是鄉鎮衛生院,設備和醫生技術都遠遠比不上縣城裏的。那孩子能保住一條命,不是命大是什麽?


    張小玉變的不愛說話了,成天不是發呆就是低著頭沉默,十來歲的孩子,沒有半點活潑和好動,隻剩下死氣沉沉。


    “小玉,我們今天可以回家了哦。”看見女兒又坐在床上發呆,書梅眼睛發酸,她溫柔的把女兒攬在懷裏,像小時候哄她睡覺一樣拍著她的後背。


    張小玉抬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帶著不符合年紀的麻木:“爸爸呢?”


    孩子問起爸爸,書梅再也忍不住,豆大的眼淚滴滴墜落,害怕女兒看見,她隻能把女兒的頭抱進懷裏,無聲哭泣。


    張小玉愣愣的伸手摸自己的頭頂,濕濕的,熱熱的。她回抱母親的腰:“媽媽,別哭,我以後聽話,再也不離開家裏了。”


    書梅聽到女兒自責的話,頓時心如刀割,情緒激動之下,她隻感覺渾身發抖,呼吸不上來。隨後眼前發黑,還來不及反應,人便倒在了女兒麵前。


    “啊!!!”張小玉看著母親臉色慘白的倒在地上,捂著耳朵拚命尖叫。此刻的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她是孤星,她克死媽媽了。


    醫生聽到聲音,飛快的趕來,他們顧不上安慰孩子,連忙招呼人把昏倒的書梅抬進了搶救室。


    搶救台上,醫生檢查過後得出了結論:“血壓過低,貧血也嚴重,有器官衰竭的症狀,現在體溫已經下了三十五度,趕緊準備輸血保暖!”


    這個農村婦人和丈夫帶著女兒在醫院住了兩個多月了,他們都認識,明明之前她還健康著,現在居然上了搶救台。這麽明顯的症狀,都指向了一個答案。這下子,大家都知道為什麽他們能交的上醫療費了。


    這件事情太嚴重了,根本瞞不住,很快院長就知道了。就在去年,國內爆發了一個驚天大新聞,有一個村子,專門靠賣血掙錢,這錢來得快,又不用費力。於是整個村的人不論男女老少,全都不耕作了,專門去賣血。


    這樣的快財,導致整個村都染上了傳染病。報道出來過後,國家震怒,開始嚴厲打擊非法賣血行為。


    這件事才過去了半年多而已,院長沒想到他的醫院裏有人頂風作案!


    那對夫妻他知道,女兒住院期間兩人基本上寸步不離的守著。隻有每天傍晚的時候才會回家裏一趟,然後做好第二天的飯菜帶過來。


    他們沒有文化,什麽也不懂,根本不會有賣血的渠道,所以,這一定是醫院的人偷偷告訴他們的。


    知道這件事過後,院長心都涼了半截,人如果死在搶救台上,按照法律,他們要出示病例和死亡報告。這樣一來,這女人賣血的事情就瞞不住了,他的院長也就坐到頭了。


    這相當於頂風作案,要是被查出來,大家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救人!去血庫調血!不管什麽代價,給老子把人救回來!”院長幾乎是咆哮著給大家下的命令,賣血這件事不能擺在明麵上說,但大家都是醫生,私底下已經心照不宣。


    書梅搶救了多久,院長的心就懸了多久,經過一天的搶救,總算傳來了好消息。人救回來了,但是因為短時間內失血過多,情緒激動之下又休克了,導致大腦缺氧,人變的有些呆傻。


    這一次,醫院沒有再收費用,院長害怕事情鬧大責任落在他頭上,隻要能保住人,什麽代價他都能接受。但是禍不單行,書梅沒有如約帶著女兒回家,張其江拖著疲憊的身體趕到了醫院。


    他的症狀比書梅更加嚴重,慘白的臉色,身體不停發抖,隻不過因為他情緒波動不大,雖然難受,但人也還清醒著。這副樣子,內行人一看就知道是什麽原因,院長眼前一黑,連忙叫人給他檢查。


    詢問之下院長才知道,原來昨天他沒來醫院接女兒回家,是因為他昏過去了,所以隻有妻子一人過來。


    人失血過多休克了還能活著醒過來,也不知道該說他命大還是命苦。血液對人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隻怕這兩口子就算救回來,以後也要疾病纏身了,換句話說,要折壽了……


    轉眼就是五年後。


    張小玉長大了,但個子還是矮矮小小的,並不像個十六歲的少女,反而像是十一二歲的孩子。她因為營養不良,小時候又多災多難,身體發育跟不上,已經兩年沒長高過了。


    張其江夫妻自從賣血過後,基本上喪失了勞動能力,他就連煮飯這樣的小事也會累的氣喘籲籲,眼前發黑。而書梅則成了癡傻之人,她能聽懂大家說話,卻沒辦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來。


    村裏的人更加肆無忌憚,他們辱罵張小玉是天煞孤星,要把父母都克死才算數。張小玉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小小的她要種地,要煮飯洗衣服照顧爸爸媽媽和這個家,連悲傷和痛苦都隻能留在半夜裏。


    五年前,要是她聽話,不離開家就好了。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那天晚上,一直到很晚了爸爸媽媽都沒有回來,她拿了手電筒去村口,想要等他們回來,給他們照亮回家的路。可隻走到一半,她就被人抓住丟進了糞池。


    至今,她連凶手是誰都不清楚。


    女兒日日夜夜的忙碌和壓抑張其江看在眼裏疼在心裏,終於,他做了一個決定。


    過了沒幾天,他突然高興的拉著張小玉,塞給她一筆錢:“小玉啊,爸爸去三叔爺家裏借了一點錢,你出去打工吧。”


    張小玉看著手裏的錢愣住,她搖搖頭:“不去,我照顧你們。”


    張其江見她拒絕,難得的擺出了嚴厲神色:“爸爸媽媽一天天老了,又幹不了體力活兒,你還年輕,你出去打工掙錢,咱們家裏還有一點經濟來源。而且,你出去賺到了錢不也能寄回來嗎,這樣我和你媽媽就不用辛苦種地了,平時去買點米啊,菜啊,日子總過的比現在好。”


    張小玉沒有說話,她摩挲著手裏的錢,顯然有些意動。


    “到時候,等你賺到錢,在城裏買套房子,把我們接過去,我和你媽還能享女兒的清福呢!”張其江喜氣洋洋的給女兒描繪了一幅美好的未來,張小玉雖然沒說話,但心裏也忍不住跟著父親的話開始幻想。


    她沒堅持多久,隻不過半個月,便選擇了離開。走之前,張其江拿出了早就幫她辦好的身份證車票,與妻子兩人微笑著看著女兒離開。


    硬座,四十多個小時,然後就會到達全國最繁華的都市。這麽多年來,張小玉第一次露出笑容來,車票的另一頭,是她對未來的美好渴望,是他們一家的希望。


    “小玉,這是你三叔爺家裏的電話,等你安頓下來,給爸爸媽媽打電話報個平安。”張其江拿出一張紙條放進女兒口袋裏,眼睛早就通紅。


    張小玉到了大城市,對一切都目不暇接,她沒有成年,還沒讀過書不認識字,隻會基本的加減法,找工作對她來說一件很難的事情。爸爸給她的錢夠她住一個月的招待所,但卻不包括吃飯喝水。


    她每天扣著錢,一家店一家店的去問招不招人,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她找到了一家包吃包住,工資一千的飯館工作。


    爸爸說,做事要勤快,老板才會喜歡,於是,為了討老板歡心,她每天隻睡六個小時,永遠都在洗菜,洗碗,擦桌子拖地。


    拿到工資的那一天,張小玉在宿舍的被子狠狠大哭了一場。等到第二天,她就迫不及待讓老板帶她去了銀行,看著一千塊錢如數寄出,隻覺得心裏平靜了許多,從小到大的委屈和陰霾也驅散了一點。


    寄完錢,她用店裏的電話打了回去,大概等了半個小時,張其江就打了回來。


    “爸爸,我今天發工資了,有一千塊呢!我給你們寄回來了,寄的是你那個信用社交農業稅的號碼,你過段時間記得去取出來。”電話一接通,張小玉就迫不及待的跟父親說了一大堆,聽的電話那頭的張其江熱淚盈眶。


    “好好,我們小玉出息了,能掙這麽多錢了。” 他先是誇獎了女兒,隨後又幫她規劃起未來:“我的好女兒啊,以後你別寄這麽多給我們,寄一半就好了,你那個文化是個問題,你攢點錢想辦法讀讀書,認認字,不會認字要吃虧的。”


    張小玉現在正為有了工作,能掙錢而感到開心,聽了父親的話,也順勢計劃起來。她平時除了上班就去外麵逛,看看怎麽才能讀書,在街頭發傳單的人口中,她知道了夜校。


    夜校的學費要一萬多,她手裏遠遠不夠,於是,她又利用空餘時間出來兼職發傳單拌玩偶。飯店老板嫌她工作沒有原來努力了,陰陽怪氣了好久,最後才施恩一樣說:“你這樣子搞,那就不要在店裏吃飯了,也能多點時間去發傳單。”


    張小玉也沒在意丟失了這一日三餐,她如今有三份工作,賺的錢是以前的兩倍,隨便吃點飯還是沒問題的。


    就這樣,攢了兩年終於錢夠了,她迫不及待的去夜校報了名,開始拚命學習。時間過的很快,兩年夜校學習結束過後,張小玉再也不是文盲,認字寫字,加減乘除已經不再是任何問題。


    這時候市麵上開始流行智能手機,年輕人都以有一部觸摸屏手機為榮。她如今幾乎褪去了從前的陰霾和自卑,二十出頭的她正是愛美愛熱鬧的年紀,於是花了兩個月工資,為自己買了一部智能手機。


    有了文化以後,張小玉已經不再滿足飯館的待遇,和平辭職以後,她租了一間小平房,開始物色工資更加高的工作。


    這些年她沒有回過家,隻每個月和家裏通一次電話,每逢過年的時候她說想回去,就會被父親痛罵一頓,不許她浪費錢。她想想也是,過年隻有幾天放假的時間,來回路上就耽誤了,不如她再攢點錢,直接回去把父母接過來算了。


    她現在有了智能手機,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在網上解答自己的疑惑。一本叫做十萬個為什麽的書她興趣濃厚看了好幾遍,她了解了曆史,認識了世界,離夢想也越來越近。


    ……………………


    東洲,太清道宮。


    道德峰上,太清掌教依舊盤坐在小青樹下,他目光深邃,仰望著一望無際的藍天。小青如今真正成為了參天巨樹,性格也不像從前一樣跳脫。


    一根藤蔓纏上太清掌教的肩膀:“第三年了。”


    太清掌教收回目光,這是白夜帶回玉致死去消息的第三年,他還在推演她的命數。當年他就知道玉致要經曆死劫,她的死並不是真正的死,還有一線生機不滅。


    聽到小青的話,太清掌教緩緩解開了衣帶,露出了自己的胸膛。隻見心髒位置,有一道閃著微弱光芒的絲線隱在皮膚下。


    “這兩天,光芒衰減了。”小青看到那根線的光芒,語氣有些悲哀。掌教說這是主人的命線,如果光線全部熄滅,它的主人就是真正的死了,在天地間再也沒有痕跡。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太清掌教說完,閉上了眼睛,一滴晶瑩的眼淚從他眼角劃過。


    命線一直在衰弱,代表玉致的生機越來越弱。哪怕他用自己的生命去溫養,衰減也仍然在繼續,並沒有停下的意思。


    小青內心絕望,主人死了,它的天道本源也被賦香的神魂奪去了一半。太清掌教是個瘋子,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在小世界本源中誕生的,他要借自己的命,去複活賦香的神魂……


    如今,它被困在太清道宮,當賦香的養料,而它的主人,也死在了天罰之地中,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它在意的東西了。


    就在這時,太清掌教心口的光線突然熄滅,隻剩下一個微弱的光點亮著,他猝不及防噴出一口鮮血。


    “難道,這就是上天的指示嗎……”


    太清掌教慘笑一聲,仿佛已經預見了天崩地裂,生靈屠滅的景象。他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樣的生死劫,連秉承天地意誌所生的破劫者都無法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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