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掉毛老鳥就帶著丫頭、老媽子浩浩蕩蕩地來了。薑還是老的辣,不過三言兩語,賽月就點頭答應暫時先回宮。這邊王媽媽、李嬤嬤也伺候著我穿衣,可不知是剛才夙鳳進來時裹了風,還是因我掛個肚兜吵架受了涼,霎間,我隻覺頭暈目眩,一時受不住,雙眼一黑竟就給栽了過去。


    再醒的時候,隻見李嬤嬤一張褶子臉蹙成了一團,哎喲喲地嚷個不停。


    “這可怎麽得了?是不是染了什麽禍患?”


    我臉色黑了黑,突然記起上次小笨蛋發高燒,也是這位傳了“禍患”的謠言。王媽媽聽了這話,啐道:


    “李嬤嬤,你又犯毛病了是不?少夫人身子一向爽朗,我看不過是給氣的。”說罷,王媽媽便端了毛巾過來給我擦汗,見我微微虛著眼,這才道:


    “少夫人,你醒了?”


    李嬤嬤見狀,趕緊腳底抹油溜了:“我這就去請王妃過來。”


    沒一會兒,掉毛老鳥果然來了,小笨蛋拉著張世仁也來了。張世仁背著藥箱,全然不像小笨蛋般著急,隻一個勁兒摸胡子道:


    “不著急,不著急,這廉枝往日在我家吃得比旺宅還多,定沒事的。”


    我一口銀牙咬碎,要不是因為全身無力定爬起來掐死張世仁。


    夙鳳轉身,冷哼:“張大夫莫擔心,廉枝在您府上吃的用的銀子我待會兒就差李嬤嬤送去,現在可以開始把脈了嗎?”


    張世仁一張嘴臉笑爛,又作了揖才開始把脈。我閉眼本想養會兒神,偏偏有些不想聽,卻又非聽不可的聲音傳入耳裏。


    “然哥哥,她該不會是裝的吧?先說好,我既沒推她,也沒打她。”


    “公主明鑒,廉兒臉色不好看,興是……受了風,不值得一提,不如這樣,我先差人把公主送回宮?”


    “不要!我走了就跟畏罪潛逃似的,我要看看她到底是什麽病?”


    張世仁擱在我脈上的手指跳了跳,我頗不得意地睜眼瞥他,卻見對方神采飛揚。他這哪是在看診,明明是唯恐天下不亂,看大戲來了。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和文墨玉都真是堪稱人才!


    這個賽月,我也真不知曉該說些什麽好。別說是我當著夙鳳的麵自己倒下去的,就算她真打了我,堂堂一個公主誰敢說她半句不是?現在賽月還留在這,倒真不知安了什麽心。


    張世仁收了手,小笨蛋見狀,也再無心思應付賽月,忙過來問:


    “怎麽樣?她最近一直喊腰酸背痛,臉色也不大好。”


    夙鳳也站起身,幽幽看張世仁。


    “莫不是身子失調?”


    張世仁默了默,最後將目光掃向我,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唱諾道:


    “恭喜王妃、恭喜小世子,少夫人有喜了。”


    劈裏啪啦。


    有雷劈中了床,把我打得外焦裏嫩。


    夙鳳柳眉倒豎,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麽——”


    張世仁當仁不讓地回視,也一字一句道:


    “有——喜——了——”


    “………”我說大哥啊,你還能不能編個像樣點的理由?素心的身子不孕,你不知道?想訛銀子也不帶這樣的,到時候再過幾個月,我的肚子不鼓,你就不怕被安陵霄和夙鳳打死?


    安陵然扯扯麵皮,顯然也不大相信。


    “張大夫你說真的?”


    “真的!”張世仁異常堅定。


    夙鳳看看安陵然,又再看看我,眼珠轉過來轉過去,不言語了。


    張世仁看眾人不動,自行坐下來取了紙筆開方子:“這幾月夫妻分房而睡,忌生冷、忌辛辣,舉事行事都小心些,因是頭胎怕不大好保。”一邊說,他老人家一邊在紙上嘩嘩行雲流水地寫。


    一屋子下人不明就裏,皆大歡喜地叫嚷起來。


    “老天爺保佑,安陵府有後了,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我去通知老爺!”


    “我去找產娘!”


    “我去尋奶媽!”


    “………”等等,有沒有誰還記得我,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張世仁開完方子,隻管將東西往安陵然懷裏塞,“小世子去吩咐下人抓保胎藥吧?”


    安陵然精致的眉毛打了結,絲毫不看懷裏的東西,“張大夫,你可……開不得玩笑。”


    聞言,張世仁大怒,吹胡子瞪眼道:“小世子什麽意思?懷疑老夫醫術嗎?”


    “不是,我……廉兒的身子,你,你不是——”


    張世仁晃晃身子,突然沉聲道:“小世子,你可別怪老夫說話難聽。難道前些日子你天天來爬我家的牆爬得不夠?不記得這種是誰下得了?”


    “咳咳!”我羞紅雙頰,在床上大咳起來,王媽媽見了,忙過來給我拍背,又差了小丫頭取了溫水來。嘴上還喃喃道:


    “少夫人莫急,有什麽事慢慢說。哎呀!小心這點咳,這孩子嬌貴,您身子又不大好,若一個不小心把孩子咳掉了怎麽辦?”


    我臉掛三條黑線,徹底無語了。


    夙鳳道:“張大夫見諒,小兒頑劣。”頓了頓,又才換了管家來,道:“再多送三十兩銀子到張大夫府裏補牆。”


    安陵然一張俊臉也好看不到哪去,紅煞天邊道:“那我這就去叫人抓藥。”


    張世仁拍拍他的肩膀,“小世子若不相信,也可多找幾個大夫來給少夫人看看。


    另外少夫人現在就醒著,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不過,小世子不信也大可問問。”


    語畢,眾人又全全來看我,我半躺在床上,登時傻眼,我?撤頭去看張世仁,老狐狸笑得沒了眼,這老東西到底搞什麽?蹙眉憶起剛才把脈時,老狐狸對我眉飛色舞的那麽一笑,我當即悟了。


    賽月在場,若我說我有了,她還有搶小笨蛋的機會嗎?而且,小笨蛋這些時日一直勸著我早日離開洛雲國去避難,若我說有孕,舟車不便,再訛上一訛,硬逼著他娶了我,生米煮成熟飯,不是一石二鳥。


    靈光一閃,我感激地看張世仁一眼,當即點頭,語氣錚錚。


    “的確有了。”說罷,又覺這語氣實在不像柔弱孕婦該有了,便裝出羞答答的模樣道:“咳,我……個把月紅娘娘未來了。”


    嬌羞地一低頭,再頷首,小笨蛋已到床邊,握著我的手激動不已。


    “廉兒,你怎麽不告訴我?”


    我眨眼,再眨眼,雖然這種時候騙你有點……不過為了能留下來,和小笨蛋同生共死我已顧不得這麽多了。“剛開始我也不太確定。”


    夙鳳登時也容光煥發,“祥兆啊祥兆,王媽媽李媽媽,張管家李先生,還不快去準備,我和老爺要去祭祖,老身要立刻動身去寺廟還願。”


    一屋子喜氣洋洋,除了角落突如其來的嗚咽聲。


    “嗚嗚,安陵然你個王八蛋,你竟然是爬牆采花的無恥之徒,我看錯你了!唔唔唔——”望著賽月大嚎著出了屋,我心裏的一顆大石頭終於落了地,阿彌陀佛,情敵落敗,危情解除。


    小笨蛋半擁著我吻了吻額頭,屋子裏長眼的、沒長眼的頓時走了個幹淨。他道:“廉兒對不起,賽月的性子我是領教過的,知爭辯無果,這才去尋了娘親,撇下你。”


    聞言,我瞪,解釋等於掩飾,他不說我還快忘了這事。


    咳嗽聲,他又道:“我和賽月一直有聯係……沒告訴你是怕你多心,我和她都隻是在宮裏見麵。”


    繼續瞪,先斬後奏你以為我會這麽輕易原諒你?


    清了清聲,我佯裝無助。“現在還提什麽賽月,張大夫也說有了,那就是真的了。該怎麽辦?”


    小笨蛋蹙眉,未語。


    我手心微微有些出汗,“我想,大概是當初闔赫大汗隻想試試素心的真心,所以才騙她喝了藥,但卻並不真是藏紅花,所以我今天才……”


    小笨蛋仍舊不搭腔,嘴唇緊抿不知道再想什麽。我趁勝追擊,撲進他懷裏道:


    “相公,不要趕我走。我和孩子要和你在一起,既然這事賽月也知道了,不出半日,整個皇宮也都知曉了,你如果現在送我出去,反倒危險。”


    析以利弊,我見安陵然身形晃了晃,知他已有些動搖。


    “所以說,現在——我留在你身邊,你一直保護這我和孩子才是最好的,嗯?”


    “……好,兩日後,我們奉子成婚。”


    忽略掉“奉子”兩個刺耳的字眼,我笑嘻嘻道:“好。”


    不管了,先騙到手,留下來再說。


    <hr>


    兩日後,我心滿意足地上了花轎。


    安陵然道:因時間倉促,婚禮簡陋了些,委屈你了。


    夙鳳道:轎子不許搖、嗩喇不許吹,兒子也不許踢轎門,不要嚇到我乖孫了。


    淇兒道:你也太廉價了,折騰去折騰來,還要回穆王府。


    玄h道:這節骨眼,廉枝你比玉兒好應付,要是男子也能……唔!


    文墨玉:哼!


    小粽子道:娘親,我們坐紅花轎是去找父汗嗎?


    張世仁道:從我家裏把新娘接走,有沒有彩禮送?


    ………


    我在眾親友的祝福下終於如願以償地上了小笨蛋的花轎,一手拎著嫁妝——旺宅,一手抱著拖油瓶——麒小粽子風風光光地嫁回了穆王府。雖一路無樂師開路,但我卻絲毫沒懷疑,滿懷甜蜜地和小粽子講著故事。


    也不知是我嫁人的心情太急切,還是轎夫走得太慢,本從張世仁家到穆王府不算遠的路程卻走了許久許久,小粽子早在我懷裏呼呼大睡,旺宅也臥在角落沒了聲息。我甚無聊之際,突然想起上轎前小笨蛋古怪地塞了個錦囊給我,說洞房花燭夜再拆開與我分享,我心下好奇,便摸出來看。


    錦囊打開,隻見其中隻有一張信紙,上麵赫然寫著:


    吾妻廉兒:


    為保安陵家血脈、為求你母子安全,為夫不得不騙妻上花轎,半日後即可與娘親、吾妹會合,相見之日遙可望,勿念!


    相公 安陵然


    我坐在花轎裏沒了言語,一時半會兒竟連大呼救命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這算什麽?聰明反被聰明誤,我本盼著靠假懷孕留下來,現在倒好,不僅著了小笨蛋的道,被騙上花轎不知送去了哪,就連掉毛老鳥和月兒也因為我肚子裏的“乖孫”乖乖就範,聽了安陵然的話,逃難躲避。她們的心思我是懂的,若成功自然皆大歡喜,若真出個什麽意外,夙鳳作為一家主母,還能照顧我和孩子。這麽說……如果掉毛老鳥和月兒知道我肚子是假的,被騙得離開了洛雲國,我豈不是會死得很慘?


    腦袋正攪成一團漿糊,就聽外麵突然傳來打鬥聲和叫嚷聲:


    “保護少夫人!”


    “殺啊!”


    聽聞打鬥,旺宅登時醒了,黯淡的光線下一雙眼眸閃著陰森森的綠光,小粽子也漸漸轉醒,大概跟著他父汗時也經曆過此種情景,隻管用小手緊緊抓住我,一副老成的模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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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親別動,靜觀其變。”


    良久,外麵的兵器的打鬥聲漸漸消末,瑟瑟寒風中我抱著小粽子有些抖,難道……是洛鳶帝?轎前,傳來靴子踩在枯葉上的輕微咯吱聲,一步一步,接近轎子,我和小粽子、旺宅都處於一級預警狀態,旺宅的毛也毛骨悚然地立起來。


    霎間,轎簾被掀開,旺宅聞著是生人氣味箭般地射了出去,那人卻隻輕輕一閃,如慢動作般,玩弄地揮了揮手,旺宅的頸就挨了掌,自由落體地掉在了地上掙紮。


    “小狼!”小粽子撲了出去,半趴在地上抱住旺宅,也發出野獸被侵略的警告聲。那掀簾子的人似若未聞,隻回眸對我低低暗笑。我下意識地往轎外目所能及的地方瞅了瞅,沒人?難道隻他一個人就對付了所有保護我的親信?小笨蛋如此重視我們“母子”,派來的親信應該是一等一的高手,這人……


    這邊我還沒回過神,小粽子卻不知從哪摸出把匕首,大喝一聲就向那人刺去,這次,男子連頭都未回,袖口微微一掃,卷出陣風,登時小粽子就吐出鮮血,跪倒在地。


    我震驚至極,呼吸緊蹙,竟連叫喊也不會了。


    男子卻依舊一臉雲淡風輕,又對我牲畜無害地勾了勾嘴角,恭敬道:


    “公主,請下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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