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敏達王子,我這把老骨頭也終於有了幾天清閑日子。


    懷王府因淇兒逼婚被鬧到雞飛狗跳,我是斷然不想再去了;在小笨蛋八抬大轎娶我回去之前,穆王府的大門我也是沒臉踏的。於是便幹脆帶著旺宅、小粽子在張世仁的小院心安理得地住了下來,白日無事,喂喂魚、曬曬藥材,日子也落個悠然自在。


    以前被淇兒騙著哄著,我隻當自己真是十八歲的小姑娘——活力無限,不是爬牆就是打通宵馬吊,知道素心竟有二十六歲“高齡”後,詫異至極的同時,我也開始正視這殼子的健康問題,以前經常腰酸背痛不當回事,現在想來,卻覺真應好好將息一番。


    恰好張世仁這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養生的湯藥,我也就順著每日占些便宜。可身子不見輕快些,偏偏有人卻夜夜來拆我的骨頭。


    歪頭凝視旁邊心滿意足、美美睡去的安陵然,我狠狠咬牙伸腿踢去,卻不知扯動了哪根筋骨,剛才經曆劇烈運動的老腰又開始隱隱泛酸。小笨蛋迷迷糊糊被蹬了半腳,也揉著桃眼擁我道:


    “傷著了?”


    見小笨蛋雙腮泛粉,一副滋潤無比的模樣我就來氣,不禁磨牙霍霍。我是說怎麽張世仁的湯藥不見效果,敢情都滋養給他了?!


    我啐道:“明晚不許來了。”


    聞言,小笨蛋的瞌睡頓時去了七分,睜著眸子可憐楚楚:


    “娘子不要啊~”


    任憑小笨蛋在我懷中又揉又蹭地撒嬌,我就是不撒口。如此夜夜翻牆幽會,確實也不是那麽回事兒。一來,縱使我不管事,也從眾人的隻言片語中得知舉事之日便在半月之後。這些時日,小笨蛋一麵要應付朝廷太子,一麵又要與玄h裏應外合。勞累一天,大半夜還要來翻牆偷情,天不亮又得起身回穆王府。咳咳,說實話,我的確……有些心疼。


    二來,小粽子也是個頂尖的怪粽子。當日,他老爹說要回闔赫,小粽子連眼皮都沒眨下就乖乖應了,一副小男子漢鐵血模樣。偏偏到了素心這,卻是粘得異常愁人。吃飯要抱抱,玩耍要親親,當然,也不避免地撒嬌想和娘親同床而臥。對於這件事,於今,我實在是再找不到半點回絕的理由。


    所以於情於理,我都是望小笨蛋別再過來。


    可不希望他過來是一碼事,他真的答應不過來又是另一碼事。


    討饒了兩三句,小笨蛋突然歎了口涼氣,平躺道:


    “那……就不過來吧,這樣也好。”


    我心沒由來地一跳,噌地一下撲到小笨蛋胸口上:


    “為什麽不來了?是不是你看上那個賽月了還是覺得我比你虛長兩歲,嫌我老了,我告訴你小笨蛋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去穆王府大門拿亂棍……嗚嗚!”竭斯底裏的話沒來及語無倫次地表達完整,唇就已被小笨蛋狠狠壓住。


    良久,小笨蛋才放開我道:


    “廉兒,其實我近日的確有些分身乏術。”


    “我知道。”


    “再等我半月,很快。”


    “嗯,我等你。”


    “還有一件事,我實在頭疼得很,可又抽不出空……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或許……女人和女人之間更好談一些?”


    怔了兩秒,我重新看向滿臉懊惱的小笨蛋,什麽事情能讓你在這種時刻分心?


    “嗯?”


    <hr>


    翌日,軒墨樓,我見到了小笨蛋生命中排行第三重要的女人。


    安陵月瞅見我,也是驚詫無比。


    “嫂嫂?”


    我笑著起身,不語。


    月兒拉著我笑得眉飛色舞,“我就說哥哥有什麽事在家裏不好說,要叫我來茶樓,原來是嫂嫂。”


    我止住月兒敘舊,搖頭笑道:


    “的確是有些事在家裏不方便說,所以你哥哥才叫我來茶樓。”


    夜色漫漫,小笨蛋幾日往返張世仁小院和穆王府,除了與我幽會還發現了個讓他手足無措的秘密。原來,露水深重時,會情人的不止他一人,還有他最寶貴的小白兔妹妹——月兒。對於此,我很幸災樂禍地評價了句為:上梁不正下梁歪。


    說來也作孽,近日穆王府上上下下,都全身心地撲在造反大事上,疏忽了乖巧聽話的小女兒。除了我,誰又能想到安陵月會與周亦水看上眼,又有誰會料到舉止大方的千金小姐能深夜會郎,花前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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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小笨蛋在看到兩人卿卿我我的情景後,徹底崩潰了。我沒骨氣告訴小笨蛋其實很早我就知道實情,隻得把話往一邊兒引道: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既然生米已煮成熟飯,你們就成全月兒嘛。本來她就不喜歡文墨玉,更何況文墨玉和玄h——”話沒說完,我自動閉了嘴,等著聽下文。對於這件事,我其實一直很疑惑。或者說,很彷徨。


    月兒是安陵霄和夙鳳的愛女、小笨蛋的巧妹,看這情形,玄h和文墨玉的關係他們一家子都心如明鏡,可在這樣的狀況下他們卻依舊堅持把月兒作為政治工具嫁給文墨玉,如果不是我那麽一場大鬧,誰又能猜到今時今日是何局麵?


    小笨蛋唏噓不已,吻吻我的額頭道:


    “廉兒,你以為這真是我和爹娘想的嗎?你以為我就不想現在把你接回穆王府嗎?”


    我默了默,不說話。別人不知,我又怎會不懂?現在這光景,與當日王婉容有什麽區別?舉事成敗,不過一昔。縱使穆王、懷王、文老爺子做了最充分的準備,但也已有了最終毀滅的最壞打算。這種時刻,休掉我,假若他朝失勢,我或許還能逃命;反之……


    這出戲裏,王婉容、我,月兒都是他們最不能觸碰的弱點,也是敵人最致命的武器。所以,我們需要隱蔽、掩藏。現在若成全了月兒,讓她正大光明地與周亦水定親,隻怕最壞的結局裏,不僅月兒沒有半絲退路,周家也會遭到滅頂之災。


    於此,我突然有些悟了。月兒嫁給任何一個人,都可能害人滅門,可年歲漸大,無奈之下才選了文墨玉來遮掩。黑夜裏,我和小笨蛋平躺著,聽他的聲音低低沉沉蠱惑人:


    “讓月兒嫁給文墨玉,是權宜之計,也是無奈之舉。我們的計劃本是讓月兒在三日後跟著你和娘親一起離開洛雲國與表姨會合,現在……廉兒,我不知該如何與妹妹說。”


    ………


    呷了口茶,我平靜地陳述:


    “你哥看見你和周亦水約會了。”


    月兒圓目大瞪,驚得發不出半絲聲音來。


    我擱下茶杯,依舊說得雲淡風輕:


    “不要怕,我站在你這邊。”“嫂嫂決定,助你私奔。”


    “……嫂嫂,大恩大德月兒無以為報,請受我一拜!”


    望著激動磕頭的安陵月,我心裏默默為小笨蛋默哀三秒。對不起,親親相公,這次真不能怨我,一來女人的心和腦子都是豆腐做的,遇到這種事情我實在沒辦法和男人一樣理智分析;二來我這人向來嘴舌不靈便,小笨蛋如斯聰明的人都不知如何勸解,我如何勸解得住,讓月兒跟我們走?更何況,對方是個正在熱戀,可以為愛人獻上生命的癡女。於是,最好的結果——


    我彎了彎腰,悄聲道:“月兒,你應該知道穆王府的密道吧?”


    <hr>


    穆王府密道內,呃~或者說,我和小笨蛋的床底下,月兒帶著包袱,緊拉著我亦步亦趨地走著。


    “嫂嫂,我好害怕,這裏真的可以通到城外的小山坡?”


    我晃晃手中的火把道:“月兒不怕,你相信我好了。”


    說來,這密道我也剛知道不久。前些日子與小笨蛋狂蕩,床榻甜蜜之際曾密言戲謔,我們的床下麵有個密道,這也就是為何每次我和“文墨玉”約會,他比我先回家的原因。彼時聽罷,狠咬幾口解氣也就算了,沒想到才幾日,這密道竟派上了用場。


    月兒有些遲疑,“嫂嫂你這樣幫我,哥哥知道了會不會怪你?”


    我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又不好明裏說出穆王府造反的事情,這也是小笨蛋的意思,不要告訴妹妹半點造反的事情,但又要哄著騙著她暫時離開周郎,和我們一起離開洛雲國。這樣的事情我自認沒辦法做到,更是為月兒一生幸福著想,這才想到助她們私奔。


    我道:“月兒不用擔心我,我會給你哥哥好好解釋的。你和周郎在後山會合後,就一直往西走,千萬不要回頭。半個月後,若聽到什麽風聲,再打開這個錦囊。”


    我將帶了銀子的包袱和錦囊一並交給月兒,又細細囑咐了幾句才再往前走。錦囊不過故弄玄虛,裏麵隻有兩行我歪歪扭扭的毛筆字:


    若敗,莫要回頭。


    若成,盼歸!


    我想,這便是最好的結局了。至於我,決計不會傻到那麽聽小笨蛋的話,跟著掉毛老鳥一並家眷去躲難的,我還想看著玄h龍袍加身,文墨玉和淇兒大打出手搶皇後寶座的熱鬧局麵。


    心心念念地走著,身後的月兒卻突然止了步。


    “嫂嫂,牆對麵有聲音。”


    我被她這麽一咋呼,登時毛骨悚然。這裏黑漆漆的,可別是有什麽髒東西吧?濉


    “月兒不要胡說。”


    月兒此刻隻拉著我不往前邁步了,緊張至極“是真的,嫂嫂你聽。”


    我和月兒屏息,果然……牆對麵傳來爭吵聲。還好還好,不是女人哀怨的哭聲。


    舉著火把,我和淇兒靜靜凝聽,那爭吵聲……好像是一男一女。隱隱間,隻聽男人道:


    “你不要任性了。哎!早知如此就該直接綁了走,何苦這麽費事?”


    “哼哼,綁我?你以為你有這個能耐?”


    “你留在這又有何用?”


    “怎麽沒用?我要手刃仇人!”


    “胡鬧,我們當日……”


    我咋舌,耳朵不自覺地貼牆更近些,“怎麽聽不真切了?”


    月兒也是一臉茫然,“嫂嫂,我覺得這個聲音好熟哦。”


    “真的嗎?”


    我和月兒一邊說一邊幹脆把耳朵直接貼在了牆上麵,那爭吵聲越發大了。


    “鳳兒,你當初答應我放他一條生路的。”


    “生路?這麽多年,他有給過我生路嗎?有給過然兒生路嗎?若不是影子隊護衛我們母子,若不是然兒裝瘋賣傻,他能放過我,放過然兒?”


    “……這種時候,我怎麽可能走?我一定要親眼看見洛鳶帝人頭落地!”


    嘭!


    洛鳶帝的人頭沒落地,我和月兒,先從牆這邊跌倒對麵了。


    “啊!”


    “哎喲!”


    齊齊兩聲哀鳴,因我們二人全身力氣都趴在牆上,卻不知這牆是個活動牆,一推而入,登堂入了別人的室。


    “兒媳婦?”


    “月兒?”


    我和月兒麵麵相覷,抬頭盯住安陵霄和夙鳳。


    月兒一臉“我就跟你說這個聲音很熟”的表情,惹得我哭笑不得。


    安陵霄還算鎮靜,站在原地未扶雙雙落地的我們道:


    “你們怎麽在這?”


    我再次看向月兒,恰好撞見她滿眼哀求的目光,隻得吐吐舌頭對安陵霄和掉毛老鳥扯了個全世界最難看、最委屈的笑容道:


    “公公、婆婆,你們看今晚的太陽好大,是不是也出來喝下午茶的?”


    該死的小笨蛋,怎麽枕邊話都不說清楚?怎麽就隻記得幹那事兒,就不記得告訴我這密道除了通往我們的床底,還通往掉毛老鳥的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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