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我大病初愈。


    甜蜜膩歪的日子也到了頭,安陵然由太子玄翼引薦,一手提拔為禮部侍郎,從正三品官。自此,大到祭祀拜祖、小到洛鳶帝飲食起居,小笨蛋都要過問。


    這個官職看著風光,實際運作起來卻是繁雜惱人。


    一來,禮部主管儀製、祠祭、主客、精膳等事宜,樣樣都是芝麻穀子小的事,可樣樣卻都是關乎皇帝後宮的大事,稍有差池都有可能人頭落地。二來,這禮部塞了不少的官宦子弟,像小笨蛋這樣吊兒郎當的小世子就有三個,可別人進去都不過是正六品的主事,偏偏玄翼好大喜功,自認他手下的人無可比擬,硬耍了些手段給小笨蛋安了個禮部二把手的高職。


    玄翼如何耍威風,自是無人敢言,畢竟他是未來的天子,但就苦了我家小笨蛋——受盡爭議和白眼。


    換到事事皆言公平的現代,新官上任尚有老員工不服使壞,更何況人人可危的古代官場?安陵霄雖權大遮天,但畢竟是個半路出道的“平民王爺”,小笨蛋這個二世祖在禮部那些“正牌貴族子弟”麵前就遭受了不少白眼。


    所以,小笨蛋近日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眉頭也是越皺越緊。


    看得本公主煞是心疼,可是,我也是分身乏術、心有餘而力不足。


    因為,掉毛老鳥近日交給我了一個非常、非常艱巨的任務。


    月兒下個月大婚,古代女子出閣,之前都會由家中長輩教導如何孝敬公婆、如何與姑嫂相處以及怎麽服侍相公。


    其中難以言匯之處不言而喻,偏偏掉毛老鳥卻讓我這個長嫂去教導月兒,關於三從四德、做人品性這些倒還好,我隻是隨著幾個老嬤嬤坐著,聽她們講,我對著月兒微笑點頭就好。


    而終於,到了最最最後一項——如何服侍相公,我對此犯了難。


    這日下午,我和月兒依舊擺了小茶桌在湖畔學規矩,不過卻沒了往日呱噪的老媽子們,隻一茶、兩杯、三本春宮圖擺於席間。望著春宮圖那煞有介事,比教科書還正經的封麵,我手心微微冒冷汗。


    這叫我……何以啟齒?


    為什麽這麽重大的事情,掉毛老鳥自己不教女兒,要我來說?


    月兒少不更事,仍然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透過清澈無底的眸子喚我:


    “嫂嫂,怎麽今天就您一個人教導月兒?”


    我暗抹一把冷汗,“嬤嬤們都忙。”


    月兒點頭,“今天可是說到如何服侍相公?”


    我瞅著月兒那清純如水的模樣,真想給自己兩巴掌,這和教壞小孩子、摧殘祖國的花朵有什麽區別?


    我支吾道:“對,所謂男為陽、女為陰,陰陽協調,所以這個…輒個~”


    我正琢磨措詞,思忖用什麽樣的聖潔詞匯才能正兒八經地把那事兒描繪出來,月兒這邊卻已經鬼使神差地翻開了春宮圖。


    我來不及阻止,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已經看了世間最和諧的畫麵。


    “呀——”安陵月如小鹿迷路,驚慌失措,臉微微發燙地丟了手中的書,捂著臉道:


    “這,這是什麽?嫂嫂,是不是您拿錯了書?把什麽市井之畫混淆進來了?”


    otz……


    我無言以對。


    原來原來,我在月兒心裏就是個專收藏市井之畫的登徒女子,青天在上,明明這些該死的書都是掉毛老鳥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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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齷齪之情我依舊曆曆在目,那畫冊老板親自上了門,我被招到前廳去,還喜滋滋地以為是掉毛老鳥憐惜我身子沒養好,又給我燉了什麽補品。


    結果一去,居然發現夙鳳一本正經地翻著一本本小冊子,那老板也煞有介事地一本本介紹著,我湊近一看,差點就著身子厥過去。


    誰料,夙鳳不愧為鳳中之鳳,居然沉穩地拉住我道:


    “兒媳婦你快來看看,這幾本中哪本最形象貼切?”


    “嘖,這本好像線條不夠流暢,不好不好。”


    “這本人物不夠鮮活,不妙不妙。”


    “這女子的姿勢為何如此失實,怪哉怪哉。”


    “對了,兒媳婦,你和然兒床弟間較歡喜哪一類?快來幫月兒擇一擇。”


    我悲催地摸了摸鼻子,思緒拉回現實。


    鄭重其事道:


    “月兒,其實這就是伺候相公的精髓所在。”


    月兒大驚,“難道嫂嫂往日悉心照料哥哥,也是這樣照料的?”


    我震撼之餘一時無語,懊惱萬分,不知如何應對。


    月兒咄咄逼人。


    “難道……哥哥和嫂嫂行過如此汙穢之事?”


    “怪不得近日老看嫂嫂端著補品進了書房,就和哥哥關窗關門,月兒原以為嫂嫂是潛心在伺候哥哥辦公,沒料……”


    安陵月一臉錯然被騙的悲痛表情,整得我抓耳撓腮,恨不得現在就把安陵然拖回來暴打一頓。


    我承認,這些時日看他仕途不順,我是有學著煲湯慰問,也是有卿卿我我的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偶爾…咳咳,真的是偶爾,情到濃時,也會用嘴給對方喂上一喂。


    因為實在煩了嬤嬤丫頭們鼓大眼睛看戲的模樣,這才關了房門,可是,的的確確沒有行那檔子事,我這,不是還傷著嗎?


    我哽噎無語,就在快要瘋掉的時候,救星來了。


    淇兒笑靨動人地拽過來,對著我和月兒行禮道:


    “拜見公主、拜見小姐,未來姑爺來了。”


    聞言,我大為歡喜。


    拍手道:“月兒,嫂嫂這就為你去招待夫婿,你先慢慢琢磨著。”


    說罷,落荒而逃。


    再待下去,保不準我就隻有跳湖了。


    <hr>


    到了前廳,文墨玉已經在喝熱茶了。


    這個小王八蛋,前些日子害我在賽月和安陵族人麵前丟臉,我還沒來得及算賬,他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調侃道:


    “這不過隻剩幾日,妹夫怎麽就著急了?婚前可有規定,不能見新娘子的。”


    古代就這點變態,不管認識的不認識,反正必須洞房花燭夜當晚才能見麵,我曾經想,掀蓋頭那一瞬間,人的緊張度一定到了極致。滿意,以後是夫妻、不滿意,今晚你也必須脫光光開枝散葉。


    我就納悶了,古代怎麽沒有人因為緊張興奮而急發心髒病死翹翹。


    文墨玉一臉淡然,冷笑道:


    “我可比不上小世子和公主,近日親熱得很呐!”


    我左思右想,怎麽都覺得這話有點酸牙,隻是不知,這酸味是衝著我發的,還是衝著小笨蛋發的。


    我道:


    “那今天妹夫來得真是不巧,我家相公不在,你想看我們親熱也看不到。”


    文墨玉哼了哼,滿臉別扭。


    “我今天來,不是看安陵然的,是專門探望公主。”


    我愕然,我有什麽好看的?


    文墨玉見狀,微乎其微地勾了勾嘴角,湊到我耳邊道:


    “公主,可方便借一步說話?”


    “方便是方便,隻是不知道墨玉公子所謂何事?”


    文墨玉邪氣地笑道:


    “公主靜養在家,想必無聊至極,墨玉是專程來給公主講故事的。”


    我默了默,沒搭腔。


    文墨玉的故事從來都不會是好故事,相信這一次不會例外。


    西院庭間,我隻留了淇兒在門口看守,擺了一壺茶,兩盤點心,開門見山道:


    “說吧,玄h那天到穆王府來到底幹什麽的?”


    文墨玉勾勾嘴角,“公主好聰明。”


    我不語,白癡才會相信安陵然和玄h在我塌間的那番話,如果真要裝作反目應該在朝廷上做手腳,而不是讓玄h來當刺客刺殺安陵然,而且如果真要造勢,何以當日怕我高聲呼叫?


    我這些時日不問並不代表我就真相信了。


    文墨玉敲了敲扇子,娓娓道來。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個陰謀。


    愛情陰謀。


    那日我設計陷害李庭正,安陵然一氣之下搬出了西院,然後自編自演了一出“棄妻計”:


    首先是對我不理不睬,把本公主徹徹底底打入冷宮,繼而在我受傷後,也裝出大義凜然毫無所謂的樣子。這段時間,小笨蛋故意冷落我,讓我在淒涼的西院想清楚我對他的感情,讓我認識到他對我是多麽重要。


    而賽月公主,就是我和他感情的潤滑劑。


    他找來賽月,不過是要氣上我一氣,演出“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悲情戲,將戲推到最高潮。然後在我最無助、最荒涼的時候,派玄h來反轉演大boss——一個背叛盟友、滿腹心機的王子。


    在玄h麵前,我的表現令安陵然非常滿意,縱使在眾叛親離的狀況下,我也沒有背叛他,而是不離不棄地導了出“反間計”。當我狠狠拍掉小笨蛋手中酒杯的時候,他心中的得意不言而喻。那一刻,他已確定了我對他的感情,也用這出戲悄無聲息地告訴了本公主,他的不可取代性,我不可以自欺欺人,我是愛他的。


    而那天晚上,真的是個意外。


    原本的故事應該是出“苦肉計”,穆王府突遇刺客,小笨蛋險中救妻,自此我定對他死心塌地,再無半點求休書的心思。偏偏這兩個老王八千算萬算少算了一點,一般古代女子見到刺客早嚇得六神無主,沒了方寸,誰料我卻鎮定自若,居然還大呼救命,引來了家衛,這才導致最後戲劇反轉。


    英雄救美人變成了“美人危在旦夕”,小笨蛋因我受傷委實嚇了跳,但末了還是處心積慮地找來玄h,在我塌間故意說“為玄翼放鬆故意反目”雲雲的話。


    一番計謀,真是……煞費苦心。


    文墨玉語畢,喝口茶笑道:


    “玄h與安陵小子有十多年的交情,你以為真是你可以挑撥的?實話告訴你,就連李庭正的事情也早在安陵然掌握之中。”


    我心猛然一抽,道:


    “怎麽說?”


    文墨玉負手道:“那日你來文府找我,晚間玄h就與安陵然通氣達成一致。其實,安陵然不過是順你的毛,討你的意,把李庭正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現在這個朝廷,有他無他都早已在他們二人掌控之中。”


    我的手微微握緊,早已痊愈的傷口不禁隱隱作痛。


    這麽多陰謀詭計,這麽機密的部署策劃,隻為得到我?


    安陵然你如此煞費苦心,真的是因愛而不擇手段,還是另有所圖?


    你到底是因愛而陰謀,還是因陰謀而愛?


    而眼前的文墨玉,又到底出於何目的?


    在即將與安陵月成親之際,與我說這番言語,到底是信得,還是不信得?


    良久,我終於聽自己道:


    “文墨玉,告訴我這些,你想要幹什麽?”


    聞言,文墨玉彎了彎眼角,笑得天真爛漫。


    一如我那純潔無暇的小姑子——安陵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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