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溪,像一塊是翡翠一般,又如同一方玉石,清透無比,但其中好像又蘊含著無盡的元氣。


    張淩塵端坐著,用神識幾次去探,終究是始終看不清這碧溪裏麵究竟是什麽,好像寬闊無比,又好像滄海一粟,什麽都沒有。


    猶豫很久,他還是慢慢將元氣打入碧溪中去,一點一點嚐試煉化。


    還是先前的那種感覺,這碧溪像是在吸引著他,又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窺探占據他的識海,讓他有些痛苦。


    按照二懶所說,想要煉化這葉子,的確需要用不少的時間,也要耗費不少的元氣,可這種感覺,讓張淩塵實在不願意繼續煉化下去了。


    停下來時,張淩塵隻覺得腦袋暈乎乎的,他並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可總歸這不太像是一件好事。


    前有二懶,後有柯騫,外麵還有張七十,如今,張淩塵的處境,像是來到了懸崖邊上,跳下去是粉身碎骨,回過頭追兵將至,陷入了兩難。


    他若是打定不了主意,再拖下去,危險可能會更大。


    神龍來到世間,被天師用斷指鎮壓,想來應該沒那麽容易出來。


    柯騫也不曾告訴張淩塵他究竟是怎樣出來的,可他仔細想了想,柯騫離開萬米冰層,並不像是柯騫自己逃出來的。


    這背後,似乎像是有人刻意為之,而目的是什麽,張淩塵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


    若隻是想引起世間大亂,似乎也不用這樣大的手筆,何況柯騫進入到識海這麽久,除了部分追兵,似乎也沒有什麽太凶狠的人出來為難,否則他張淩塵不可能活到今日。


    但這件事情,顯然沒有眼前所能看到想到的這麽簡單才是,二懶的目的,雖然隻是活下去,可似乎也不用利用天師之力來再次鎮壓柯騫,還是將他鎮壓在自己的識海之中。


    張七十若隻是簡單的想要得到神龍,他剛到長安時就可以動手,更不需要在他重傷後出手救他,這後麵,必然還有一些別的算計。


    張三福被困血獄之時,張七十有那麽多的機會對他發難,但始終卻沒有動手,好不容易將衣懷嵩的勢力剪除,卻又沒有治衣懷嵩於死地,他抱著什麽樣的心思,誰也不知。


    他仔細回想這一路上遇到的那麽多人,似乎誰都有背後暗害他的理由,這些理由也都可以站得住腳,但是他如今也還是好好的。


    柯騫這邊,在自己的識海靜養了這麽多年,想要離開,想要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去,那些人既然那麽想得到柯騫,但總還是想方設法要將柯騫留在自己的識海之中,這裏麵,也一定是有什麽蹊蹺的,總不至於真的是為了保他張淩塵的性命這樣簡單。


    眼下,自己又站在了一步錯而身死道消的檔口,真的是一點錯誤都不能出現了。


    這背後究竟是什麽人,這些人究竟想要做什麽,張淩塵始終想不明白,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也有很多解釋不清的細節,還需要張淩塵邊走邊應對。


    煉化這片葉子,究竟會給他帶來什麽,他也不知道,可如果自己不去煉化,讓二懶覺察到他起了疑心,後麵的事情恐怕也會更難應對。可煉化這片葉子,似乎明明就不是什麽好事。


    張淩塵心裏還是很猶豫,原因也很簡單,他不想死。


    他不怕死,但他怕他在意的人傷心,怕這世間真的出大亂子。


    想來想去,他還是想找柯騫去一問究竟。但貿然去找柯騫,也定然會被二懶知道,眼下究竟該怎麽辦,著實讓張淩塵頭疼不已。


    他靜坐著,突然想到了什麽。


    他從識海拿出龍栩和中行錐,又帶著龍栩進入到了中行錐。


    中行錐也有一方小世界,雖然很小,但卻可以和外界分離。


    “神龍,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才進入中行錐,張淩塵對迫不及待地對著龍栩說道。


    龍族以柯騫神龍之力鍛造,且加入了柯騫的一縷龍識,某種意義上,這就是柯騫。


    “我聽得到,你說就是。”柯騫聲音雖是有些低沉,可也很快就至。


    “我想問你,二懶爺爺讓我煉化這碧溪樹葉,我將元氣探入,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侵入我的識海,可我不如煉化也必然會被二懶發現,如今,我該怎麽做?”


    半刻過去,柯騫聲音悠悠而至。


    “碧溪乃是泓栩數萬片樹葉凝結而成,可以說是泓栩這方世界的一枚鑰匙,也是泓栩的氣海所在,二懶讓你煉化這葉子,其實不過是短暫將泓栩的命數與你的命數相連,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更好地控製於你了。”


    “這樣看來,二懶這人的野心,可遠不止眼前看到的,不單單是想要活下去。”


    “那我該怎麽辦?”張淩塵繼續問道。


    “那就看你相不相信我?”柯騫聲音響起。


    張淩塵雖眉眼微皺,但也還是沒有猶豫:“我若不相信你,也就不會來找你了。”


    柯騫再未說多餘的話,緊接著道:“你可以嚐試毀了它,煉化過程出現這種情況,也是有的,毀了這碧溪,自然也就是毀了泓栩的氣田,加速泓栩的消亡,到時候,就該二懶著急了。”


    張淩塵想了想,又問道:“可這葉子蹊蹺得很,我每每將元氣打入,總會有種被它控製的感覺,如何能做到毀了它?”


    “這並不難,打入元氣是煉化,吸取元氣也是煉化,你難道忘了,你的體內也有一棵泓栩,你可以用你體內的泓栩元氣來吸取碧溪元氣,碧溪感受到泓栩之力,自然不會再強行控製占據你的識海了,到時候,你盡可以將碧溪元氣盡數吸進你的識海,供那棵小泓栩生長,而到時候,你自可以說這一切都是小泓栩自己為之,我量二懶也沒有理由和膽量來責備你。”


    張淩塵暗想,這倒也是一種辦法,利用泓栩對抗泓栩,就看哪個泓栩更強了,總之自己識海不會被占據就是了。


    “你說你有辦法對付二懶,如今可以告訴我是什麽辦法了嗎?”張淩塵接著問。


    柯騫沉默一會兒,還是開了口:“我打算,讓這千年的泓栩徹底死去,如此一來,你不會再被控製,我也可以利用泓栩被毀的空擋逃離你的識海而不傷害你。”


    “當真?如何做到不傷害我?你是不是又在騙我?”對於柯騫所言,張淩塵心裏也是不願意相信。


    “很簡單,二懶當日利用泓栩之力將我強行留在你的識海,待我再次想要離開時,又將我封印在了這劍閣寶塔之中,總歸就是不讓我離開你的識海,讓我和你的命數相連,你死我也會死。可泓栩一旦被毀,那棵小泓栩自然攔不住我,你如果能做到不按照二懶所說,讓他帶走天師斷指,我自然無所顧忌,也沒有理由讓你死。”柯騫語氣帶著不耐煩道。


    張淩塵聞言,冷哼一聲:“不對吧,這樣一來,的確不再是我死你也會死,可你若是離開我的識海,我還是會死,又說什麽你沒有道理要讓我死的話。”


    柯騫絲毫不考慮,當即回答道:“原先你識海被我龍氣冰封,不能修行,也無法操控元氣,更不可能主動開合自己的識海,如今你已不複當年,隻要你打開識海,放我出去就是了,哪裏還存在我離開你會死這種事情。如若不然,你以為二懶為什麽要讓你打開你的識海,其實並不是他想取出天師斷指,而是取代我占據你的識海罷了,畢竟這棵泓栩,隻有在你的識海才能生長!”


    “還是不對,如今,二懶也是能輕易進入我的識海,並不用我自己打開識海。”


    “張淩塵你是真的蠢!如今他進出你的識海,隻是因為他依靠泓栩之力,但他想要真正占據那棵小泓栩,並且能一直生長,自然是需要你將識海主動打開,連同你和小泓栩全部占據才是。你隻要永遠將他拒之門外,讓他得不到小泓栩,他一定會想辦法讓你一直活下去的。”


    張淩塵將這一係列說辭仔細想過,覺得好像沒有什麽問題,要是他和柯騫命數不再相連,二人任意一人如何,另一人似乎也不會再受影響。


    而二懶想要一直活下去,似乎真的隻有占據小泓栩和他的識海這一條路走,隻要這一點不變,自己似乎真的能一直活下去。


    “那好,我相信你,但無論如何,你都要記住你答應我的事情,不能食言!”張淩塵思慮片刻後道。


    柯騫發出很明顯的一聲歎息:“張淩塵,答應你的,我自然會做到,但是眼下,怎麽想也是你自己的命如果長久要更為重要一些,還是想想你怎麽做到這些再說吧。”


    張淩塵再沒有說話,將龍栩收起,從中行錐中離開。


    毀了這碧溪氣田?這似乎也不容易做到,但總歸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隨即,他催動元氣,緩慢進入碧溪之中,那種感覺才一出現,趁著自己還能反應過來的間隙,他立即引用泓栩元氣,無數青綠元氣順勢進入到碧溪之中。


    果然,自己腦海中受到的衝撞變緩了一些,沒過去多久,又完全恢複了。


    小泓栩似乎嚐到了什麽甜頭一般,渾身發出翠綠光芒,整個枝蔓似乎都在跳動著,像是小孩子喝到了香甜的糖水一般,還哪裏忍得住,瘋狂將碧溪之中蘊藏的泓栩元氣往自己身體裏吸納。


    而碧溪也好像是沒有反應過來,這小泓栩本就是老泓栩所生出的一顆種子,如今長成後,和老泓栩的氣息幾乎是一模一樣,並未察覺出異樣,任由小泓栩貪婪吸食著,一點也沒有阻攔的意思。


    而張淩塵作為泓栩元靈,自然也是清晰的感覺到,外界那棵泓栩的氣息正加劇減弱著,無數綠葉開始變成枯黃,地底蔓延至很遠的根莖開始快速回縮,整個神山充沛的元氣開始極速減少,甚至粗壯的泓栩樹幹開始出現裂紋,向下褪著皮子,繼而變得矮小了很多。


    小泓栩吸食碧溪元氣的速度還在急劇加快著,張淩塵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那棵小泓栩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一寸,一尺,一米,甚至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就長到了十米左右,已然成為了一棵大樹。


    張七十還沒有回到神山,也不知去了哪裏,自那夜見了二懶之後,再不見了蹤跡。


    整棵泓栩開始抖動,帶動著整個神山也開始動了起來,像是地震了一般。


    很多長生宗弟子從各自房舍出來,看著泓栩發生的變化和神山的異動,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又過去一會兒,漫天的枯葉向下掉落,被冬風吹過,飄滿了神山。


    這些枯葉幹癟得不像樣子,像是被燃燒過的灰燼一般,才接觸地麵就變為灰色粉末。


    有人用手接住枯葉,發現這枯葉發燙無比,像是真的才燃燒過一樣。


    無數枯死的樹皮也開始剝落,掉落泓栩腳下,砸出很深的大坑,這些枯皮即便已然枯死,但仍有千斤之重。


    根莖回縮,大地開始陷落,靠近神山的很多地方出現數米寬的裂縫,連長安的百姓都以為發生了地震,紛紛來到大街之中。


    神山周邊的很多溪流極速流回地下,靠近後崖的幾處瀑布瞬間斷水,主峰也向下墜入數十米,看起來好像和其餘諸峰齊高了。


    神山隻有為數不多的人知道,一定是泓栩出了什麽事,因為主峰就立在泓栩的主根之上,根莖發生了斷裂,主峰才會下落。


    張淩塵手中的那枚碧溪,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著,光澤也變得暗淡了不少。


    “張淩塵,你在做什麽!”


    張淩塵依舊閉目觀察著兩棵泓栩的變化,意料之中的,二懶聲音到來。


    張淩塵並不理會於他,依舊閉目,假裝自己陷入昏迷。


    二懶見張淩塵沒有反應,神識探去,發現那棵小泓栩正加劇生長著。


    這對於他來說,也其實並不能算是一件壞事,本來,他等的也是那棵小泓栩能夠早日生長起來,隻是他不希望是這種方法罷了。


    他趕忙抓過碧溪,打斷小泓栩吸食的路徑。


    神山的震動終於穩定,枯葉不再落下,地下的根莖停止回縮。


    可他手中那枚碧溪卻還是變得很小,似乎隻有原來十分之一的大小,而整個泓栩的氣田也被毀了十之八九。要知道,泓栩能夠活下去,靠的可正是這些元氣,先前泓栩的壽命還剩下有十年左右,如今,隻有半載不多了。


    他氣得大喊一聲,卻又不知道將這氣撒給誰。


    張淩塵這時才睜開眼睛,裝作茫然道:“二懶爺爺?您怎麽來了?這是發生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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