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一眾雖然來到了“別有洞天”,此間環境要好於外界之外,元氣更是要比後山還要充足,尤其是在春虛老祖將整個後山的元氣盡數輸送給張淩塵以後,後山雖然緩慢恢複著,可總比不上之前了。


    又是接連好幾日過去,張淩塵依舊那個樣子,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


    三娘和九寶兒等人雖然心裏還是急切,但總算緩解了很多,那日被朔巽傷過,能留下一條命來,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當下張淩塵雖然遲遲不醒來,可總歸沒有那麽擔心了。


    九寶兒每日除了照顧著張淩塵,總喜歡跑到那個湖前,看著整個別有洞天的景色,好像這樣能讓她心情舒緩很多。


    至於外界發生了什麽,眾人一概不知了。


    張元元也時常出入此地,給大家帶些吃食之類的,但關於長生宗發生了什麽,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也從未提及。


    張三福一行人沒用去多少時間,便來到了雍州,從雍州轉了旱路,入了荒漠。


    這片荒漠,在延黎王朝這頭,被稱為擎墟,而在荒庭,則被稱為落難地。


    擎墟被荒庭和延黎王朝劃分為二,各自掌控一半。數千年來,一直如此。


    從擎墟進入,是很大的一片無人區,一直穿梭而過,傳說運氣好的話,會來到一處極好之地。


    張三福也是聽師尊說過此地,大抵師尊邱天一是去過的,可除了從師尊那裏,再沒有得知過關於此地的消息。


    此地還有一個很快意的名字:“自在城。”


    張三福倒不是想到此地一遊,隻是聽聞此地有個叫三十六的人,不知年歲不知來曆不知模樣甚至不知男女。


    但聽聞,此人知天下任何人任何事,發生過的沒有發生過的,他都清楚。


    張三福便是奔著這個去的。


    既然已經來至此地,又需要拖延幾日時間,不如去撞撞運氣,實在找不到,也無傷大雅。


    眾人準備好一應吃食,天沒亮便進入荒漠。


    這片荒漠,起先還有些草木的痕跡在,再走不多久,便隻見黃沙,此間氣候又與長安和梓州雍州皆不同,天氣異常燥熱不說,風沙極大,很快就看不清一切。


    張三福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往前走,如果真有人在此地出事,自己回去定是交不了差的。


    何慶叔和柳林南正招呼大家排好隊形,見風沙越來越大,轉而和張三福走到一起。


    “這風沙奇怪得很,荒漠固然時常有風暴來襲,可來得這般突然,我們還是做做打算的好。”何慶叔邊走邊說道。


    柳林南也鮮見地皺起眉頭來。


    “師兄,要不然,讓其餘人撤後,在雍州找好地方等我們,這風沙這麽大,出點別的事就得不償失了。”


    張三福聽到柳林南和何慶叔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趁著風暴還沒到不可招架,讓其餘人撤出去,倒是不錯的主意。


    當機立斷!


    張三福安排了新的領隊,又反複囑咐他們去長生宗在雍州下設的溯青觀等候,看著他們離去,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接下來,就是我們三個人的路了。”


    張三福看著大家離開,對著柳林南和何慶叔說道。


    二人點點頭,又奔著先前確定好的方向走去。


    不多時,風沙更惡劣了。狂風將沙石吹起,拍在幾人臉上,整個擎墟當即看不清一切,幾人向前摸索著,腳步越來越慢。


    張三福慢慢催動元氣,將幾人包裹在其中,總算好受了一些。可這畢竟會消耗很多很多的元氣。


    幾人又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天空炸響驚雷,沙塵過盛的緣故,也具體分不清究竟在什麽位置。


    “看起來,天氣越來越壞了。”


    何慶叔大聲喊著,可張三福和柳林南聽著不是太清,幾人才要將腦袋湊到一塊再做商議,雷聲再次響起,周遭大風仿佛開始向同一個地方匯聚起來。


    張三福幾人向那邊看去,巨大的颶風似乎要將天地連接起來,也看不清究竟有多高,隻感覺鋪天蓋地一般席卷而來。


    “不好,快躲!”


    張三福大喊,卻發現這颶風速度非常之快,簡直要吞噬一切的感覺。


    張三福三人頃刻之間就被卷了進去。


    三人各自催動元氣艱難抵擋,卻還是被颶風裹挾著,完全不由自主起來。


    這風究竟為何物所化,竟然這般邪乎。


    張三福也再顧不得許多,拔出翠鳴,瞬間寫下十餘道劍符,想要與颶風對抗。


    颶風不給他任何機會,那些劍符根本不能撼動颶風分毫,甚至似乎加劇了颶風的力度。


    幾人就這樣任由颶風呼嘯,也做不出什麽抵抗,隨風飄著。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風沙終於小了一些,但還是沒有完全過去。


    饒是到了三人這種境界,也被風影響得厲害,頭暈目眩不說,眼神似乎什麽都看不見了。


    又過去很久,風終於停下來,沙塵也落到地上,沙塵之下,張三福幾人在不同的地方被埋了起來。


    天色漸暗,幾人才醒過來。


    張三福隻覺被人打暈了一般,總之不舒服極了。


    不多時,其餘二人也從沙層之下站了起來。


    當下,整個擎墟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風平沙靜,隻是天已經完全黑了。


    三人短暫休整,再去辨別方向時,已不知東南西北。


    張三福閉目用元氣探去,探至很遠也還是不行。


    整個荒漠之中,茫茫然看不見邊際,天色暗去,天色倒是越發明亮,可又不多久,淡藍色天空仿佛開始變得灰蒙蒙起來,倒讓與沙漠顏色相異的地方顯得更加清晰起來。


    “師兄,你看那裏是什麽?”


    張三福何慶叔朝著柳林南所指看去,似乎有一座巨大集市在那個方向。


    定睛再看,又好像飄飄然分不清具體是什麽。


    幾人也不猶豫,趁夜色還未完全到來,向那地方所在的正北方向奔去,很快,前方晃悠悠一大片綠色升騰而起,如綠洲般,好生奇妙。


    再近一些,一方清可見底的湖水映在眼簾,周遭綠樹環伺,花紅相抱,青氣蒙蒙,影影綽綽看並不清,其間紅黃燈籠垂掛在樹之蔭,大片五顏六色的絲綢沿著水岸裹著整方湖水,悠然一方淨土般,與世無爭。當間,有人來往於湖邊,垂釣飲茶,醉酒如林,眾人仿佛世外之人,棋琴雅樂,詩詞歌賦,靡靡之音,嬉笑打鬧聲不絕於耳。


    再看湖岸之東,有高樓林立,仟仟佳人在閣,舞姿動人,歌曲聲聲,仿若彼岸。城內街道之深,一眼看不到邊,僅酒肆有數十餘家,茶樓賭坊坐擁兩側,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還未近前,酒香已然傳來,各色奇異花樹與樓爭高,陳於樓間,樓棟之間相隔甚遠卻緊緊相連,這邊才賦詩一首那邊便飲得清釀一壺,這裏是茶水賭肆,轉身下樓便可擁心上人入夢,遠遠看來,不似仙境,勝似仙境。


    “這,便是自在城嗎?”


    傳言的自在城,似乎就在眼前了。


    何慶叔和柳林南也有些意外,傳說中的自在之地,竟然被他們輕而易舉的撞見了。


    按說,他們所在的位置還根本沒有到傳言中自在城所在之地。


    “難不成,這座城還會自己移動?”


    柳林南帶著疑問,轉頭看向張三福和何慶叔。


    “不,應該是我們被那颶風吹到這裏來了,我曾聽聞,凡是到過自在城的人,都被颶風襲擾過,但很多人都會被吹去相反的方向,隻有有緣之人,才會被吹進來。”何慶叔一臉凝重道。


    “所以說,方才我們遇見的,便是能帶我們來此地的颶風?”張三福不解問道。


    “管他呢,先進去再說!”


    柳林南再不管其他,率先往那湖畔走去。


    傳說中,自在城建立已有千年,世間很多人都想來此一看,但不論男女老幼,貧富與否,這地方不是想來就能來的。


    而建立此間的那名叫三十六的神秘之人,從來沒有以真麵目示人過,所以很多人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更甚者,還有傳言說張天師曾經也到過此地,與那三十六辯論七日七夜,終究還是三十六贏下了辯論,隻可惜,這些事情是真是假,已經沒有人能夠證明了。


    但足以證明的是,這個三十六,已經活了上千年了。


    幾人往前走不多遠,終於到了湖畔。


    有侍從之人分立在湖周圍,這湖被成片的某種樹包裹著,看起來靜謐極了。


    先前在此間飲酒為樂的人此刻不知去了哪裏,總之這會子安靜了很多。


    “小哥,還請問,這裏是不是自在城?”張三福湊到一人身前問道。


    那人也不回頭也不理會,仿佛木頭人一樣。


    “小哥,麻煩一問,這裏,可是自在城?”


    何慶叔站在另一人旁邊,同樣問道。


    可這些人似乎都是一樣,不理會他們,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隻定定站著。


    “怎麽回事?這些人,是死人不行?”柳林南也湊到一人跟前,仔細端詳著問道。


    “沒錯,他們啊,都是死了很多年的人了。”


    張三福幾人猛然回頭,才發現有一青年模樣之人站在他們身後。


    這人頭發很長,披在肩上,一直到後腰位置。


    這人長得十分清秀,比之長生宗最為俊俏的那些少年還有過之無不及。


    這人個子很高,一身紅衣,連鞋子都是紅色。


    這人手持玉串,一手搭在後腰,笑得很是開心。


    最為關鍵的是,這人隻有眼白,沒有瞳孔。


    “見鬼了?”柳林南喃喃自語道。


    “七師弟,不要胡說!”張三福轉頭申斥了一句柳林南,又回過頭:“不知真人在此,長生宗張三福柳林南何慶叔,見過了!”


    那人哈哈大笑。


    “人與鬼,本就無分的,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在意。”


    “我知你們來此,等候多時了。”


    張三福幾人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說話。


    那人繼續說道:“張三福,你大抵,是為你徒弟張淩塵之事前來吧。”


    “正是,不是您是否就是傳說中的三十六先生?”


    “三十六也好,三十七也罷,我已經很多年不見外人了,都快忘了這個名字了。”那人說著話,轉身朝湖岸走去,在一張木桌旁坐了下來,又示意幾人也坐下。


    張三福幾人走過去,坐在那人身旁。


    “還請問先生,我徒弟之事,能否給個具體說法?”張三福才坐下來,當即問道。


    三十六將玉串放在桌上,並沒有著急回答,而是指了指何慶叔那把劍。


    “這是赤焰?”


    何慶叔也看了看自己的劍,點了點頭:“是赤焰。”


    “很久沒見了,也不知,破損位置修複了沒有。”


    何慶叔拔出劍來,往劍鋒位置看去,那一點細小的缺口依然在。


    “能否給我一觀?”


    何慶叔聽到三十六說話,也不猶豫,轉過劍身,遞給了他。


    三十六接過劍去,手向湖的位置伸去,湖中心仿佛有什麽東西躁動起來,一顆青色石頭從中飛出,來到三十六手中。


    這顆青石飄在三十六手裏,三十六用力一捏,化作粉末,隨即,他攤開手,從劍身抹去,再看到時,劍體已完好無損。


    何慶叔當即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那把已被修複的劍。


    “這劍也算與我頗有淵源,我替你修複此劍,既是了了這段淵源,也是給春虛一個麵子。”


    張三福幾人麵麵相覷,這人憑空就能將赤焰修複,修為之恐怖,恐怕不在春虛老祖之下才是。


    這時,三十六才開口。


    “你那徒弟,道心深重,機緣不淺,天賦異稟,可天生就是夭折的命數,值此一劫,躲不過的。”


    張三福點點頭,這些他知道,他想知道他自己不知道的。


    三十六當然知道這些不足以讓張三福滿足,很是平靜的看著張三福,再次開口:“做這件事的人,胃口很大,長安怕是要有大亂子了。”


    張三福目不轉睛,似乎還沒有聽到自己想聽的答案。


    三十六抬起頭,看著天空,自顧自搖頭笑了起來。


    “有些事說不說出來,其實與我無礙的,但是,這些事本就是天機,的確不是我所能言的。你要是真想知道,我隻能告訴你和你那個徒弟,如果能夠挺過這一劫難,切記不要再相信任何人,是任何人!”


    說著話,三十六站起身來,再不看向幾人。


    張三福自然知道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可這任何人,總有個範圍。


    他還想再問,卻不料那人揮揮衣袖,颶風再次從湖中心卷起,將幾人卷飛出去。


    三人再次反應過來,已在先前醒來位置。


    再次看向那自在城時,垂釣飲酒,撫琴玩笑之景再現。


    這自在城,真是奇怪,不是一般的奇怪。


    張三福即便心裏還是沒有答案,但有些事,本事就不需要答案,經曆過,一切就都知道了。


    “天數如此,別強求了。”何慶叔拍著身上的沙土道。


    張三福看向那自在城良久,終究無奈搖搖頭。


    幾人跋涉整七日,才從擎墟中走出,從回來的路看,那夜的颶風至少將他們吹離了幾千裏之遠。


    才回到溯青觀,等候多時的眾人趕忙將長生宗的旨意給到張三福。


    這旨意乃宗主親自下發,旁的人想看也看不了。


    張三福將信箋打開,上麵隻孤零零寫著四個字:“見信速回!”


    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難道八鬼的消息泄露了?


    張三福收起信箋,絲毫不敢停留,率眾即刻返回長生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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