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九寶兒便回來了。


    張淩塵要麵對什麽,想必她也已經知道了。


    唐鉦瀟也跟了來,畢竟,如今他已是九寶兒的師父了。


    九寶兒早已淚流滿麵。


    張淩塵還在師父房間,見到九寶兒,即便心裏再過難受,總還要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勢出來。


    “我這不好好的,你哭什麽。”


    張淩塵替九寶兒擦過眼淚,很是溫柔地摸摸她的腦袋。


    這多少年,每當九寶兒有煩心事,他都這樣摸她的腦袋,就像他犯病時,九寶兒替他搓揉胸口一樣。


    “你為什麽要答應那樣的要求,你明知道你不是那趙從定的對手,他能用根破木棍子把你打得團團轉,何況他用盡全力。”九寶兒帶著哭腔,語氣有埋怨有擔憂。


    “沒事的,沒事的,你怎麽就不能對我自信一些,萬一我活下來呢?那趙從定也沒有多強,我不還廢了郭垓修為了嗎?你怎麽就不能對我有信心一些。”


    張淩塵說著誰都知道是寬慰人的話,可聽著確實有幾分道理。


    郭垓難道不強嗎?不還是被張淩塵廢了修為。


    可大家心裏又極其清楚,趙從定可不是郭垓。


    天色逐漸晚去,大娘也已回去了,張淩塵才躺下準備睡覺,神龍柯騫卻對他說起話來。


    “張淩塵啊,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


    “嗯?我,如何不讓你省心了?”


    張淩塵有些納悶,這幾日自己並沒有去打擾神龍。


    “那日為了保你性命,讓我傷了不少的元氣,這還沒有恢複好,你便又要應戰趙從定,難道不是不讓我省心嗎?”


    柯騫的話,倒是讓張淩塵想起來,那日自己一直呼喚神龍,神龍一直沒有答應,原來是為了保護自己受傷了。


    “那衣懷嵩那般咄咄逼人,我若不這樣選擇,恐怕師父和三娘將會永無寧日。”


    “哎,你小子啊,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竟然敢和趙從定叫板,你和他對戰多日,以我的觀察,這次,你恐怕凶多吉少了。”柯騫再次說話。


    張淩塵當然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但比之原來,還是好了很多,以前自己抱著必死的心態去麵對所發生的一切,這次,即便還是很危險,總還有一線生機的。


    於是,他向神龍說道:“我不覺得趙從定能置我於死地,至少,我有很足很足的元氣,我即便將這些元氣消耗殆盡,總還能換回一條命來的。”


    “然後你就像郭垓一樣,一輩子當個廢物嗎?”


    柯騫的話,讓他心裏的確有些害怕,可畢竟事情還沒有發生,一切還都有轉圜的餘地。


    “那你說我怎麽辦?要不然,跑?”


    張淩塵開著玩笑,神識這時才來到識海,看著柯騫,笑了起來。


    柯騫托著巨大的身體懸在火海之上,碩大的腦袋雖沒有原來那般高傲,可還是頗具威嚴。


    “你難道就不能求求我,興許,我能有辦法?”


    神龍帶著一種嘲弄的神情,倒是惹得張淩塵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這哪裏像是你柯騫說的話,不過也是,如今,我能活著,是你活著的前提,到時候趙從定若真要置我於死地,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柯騫扭動著身體,慢慢回到那棵小樹周圍,這樹依舊貪婪吞噬著元氣,像是怎麽也灌不滿一樣。


    柯騫像是還想再說什麽,卻還是悠悠回到樹中去了。


    張淩塵見柯騫不再理會於他,自覺無趣,也可能自己的話讓柯騫有些生氣,總歸不管怎樣,他不認為自己會死在趙從定手下。


    天還蒙蒙黑著,神山之上,下起了毛毛細雨。


    張淩塵從床上坐起時,細雨從窗戶下進來,掉在地板上。


    他起身去關窗戶,九寶兒像是“做賊”一般,推門進來。


    “九寶兒,你在幹什麽?”


    張淩塵手裏還拽著窗戶,看著九寶兒說道。


    九寶兒發現張淩塵站在地上,頓時有些尷尬。


    “我和爹娘商量過了,這會天還黑著,我們跑吧。”


    張淩塵微微一笑:“跑得了嗎?”


    “怎麽跑不了?大不了我們回熙春觀,再不行,浪跡天涯,反正不管在哪,你在我身邊就行。”


    九寶兒背著包袱,握著尋雪,仿佛一切都準備好了。


    張淩塵還穿著睡衣,再次看向九寶兒,心裏隱隱一疼。


    自己這輩子,拖累的人可夠多了,如果今天他帶著九寶兒跑了,日後師父和三娘被衣懷嵩如何算計另說,九寶兒將會過什麽樣的日子,這是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九寶兒,將包袱放下吧,跑終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張淩塵這時才將窗戶關上,風停雨頓,房間黑了一些,也更安靜了一些。


    九寶兒將包袱重重丟在地上,仿佛泄了氣一樣。


    “那怎麽辦嘛,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了,萬一你死了,我怎麽辦!”


    邊說著,九寶兒好像又要哭了。


    “九寶兒,怎麽連你,都對我這般沒信心了。”


    “那你能打得過趙從定嗎?”


    九寶兒走了過來,坐在了桌旁。


    “打不打得過,要打過才能知道,你放心,我一定站著回到你身邊。”


    九寶兒撇著嘴,正要說什麽,卻見張淩塵周身有些異動。


    “你,你怎麽了?”


    “嗯?我怎麽了?”


    九寶兒右手指著張淩塵:“你身後是什麽!”


    張淩塵嗬嗬一笑,九寶兒沒少和自己開玩笑,還以為這會又和自己開玩笑呢。


    “不是,真的,你身後有東西。”


    張淩塵仍然故作鎮定,皺起眉頭:“別和我鬧了,時候還早,回去還能再補一覺。”


    說著話,張淩塵看著九寶兒神情,發現確實好像有些不對。


    張淩塵猛然轉頭,一頭黑龍從他後背伸出半截身子,正長著大嘴,仿佛下一刻就要吃了張淩塵一樣。


    “不是說,黑龍被天師禁錮在泓栩之中了嗎?怎麽,突然能出來了?”


    張淩塵隻覺後背有些發涼,這一口要是咬下去,自己恐怕當場就要斃命。


    “柯騫,你要幹什麽!”


    張淩塵語氣有些氣憤,心底也有些懼意,難不成,天師在騙自己?


    “張淩塵,這隻是我的一部分神識,我費盡全力,也隻能顯現出這麽多了。”


    九寶兒已然嚇出了一身冷汗,她自然知道張淩塵體內有一條龍,可這還是第一次見。


    “那你顯現神識,要做什麽?”


    柯騫發出一聲怒吼,身子又變大了一些。


    “快,快將泓栩樹幹拿來,我要助你得到世間最強之劍!”


    柯騫邊用盡力氣,想要將自己的神識釋放出來更多,一邊對著張淩塵說道。


    張淩塵轉身看了看,才發現自己將那根木棍放在了案前的架子上。


    他幾步跨過去,想要抓住泓栩樹幹,被突感心口劇痛,一口鮮血吐出,倒在地上。


    九寶兒看出不對,走過來想要將張淩塵扶起來,卻發現那頭龍正極度扭曲著身體,仿佛也很痛苦。


    “快,快將泓栩樹幹拿過來,快!”


    九寶兒一時竟分不出這聲音究竟是張淩塵的,還是這神龍的。


    但她沒有敢遲疑,兩步走向前,拿起泓栩,卻發現這木棍十分之重。


    九寶兒艱難將木棍拿到張淩塵身邊,卻不想自己被凳子絆了一下,同樣倒地。


    泓栩樹幹重重落在地上,發出沉悶聲響,張淩塵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棍子,卻不料自己身體好像不受自己控製一樣,右手向後彎曲,手指曲起,整個胳膊仿佛有龍鱗生出,時而又變換回來。


    九寶兒看著張淩塵的變化,嚇呆了。


    張淩塵整個半個身子,仿佛變成了一條龍。


    那龍時而顯現,時而又消失。


    “快,拿過來!”


    這回九寶兒聽清了,這是神龍的聲音,至少不是張淩塵在說話。


    她一時有些猶豫,神龍想取張淩塵性命多年,如今怎麽可能心甘情願幫助張淩塵。


    “拿過來,拿過來!”


    這次,又是張淩塵的聲音在說話。


    她依舊猶豫,張淩塵半個身子似乎徹底變成了龍的樣子,縱身一躍,撲到九寶兒身邊。


    也不知道是神龍還是張淩塵,伸出手去,想要拿過泓栩樹幹,卻不想九寶兒身體猛然一抖,胳膊正好擦過張淩塵的手,刺啦一聲,九寶兒胳膊出現幾道爪印。


    許是害怕極了,九寶兒甚至都沒有感覺到疼,將木棍緊緊抱在懷裏,身體有些顫抖。


    她從小就很膽小,雖然六七歲就已經步入修行行列,但試問眼下這個場景,哪個十幾歲姑娘見了能不害怕,況且還是發生在自己最在乎的人身上。


    但她的確不知道張淩塵體內具體的變化,也不清楚張淩塵和神龍之間究竟說過一些什麽內容,隻知道自己眼下恐懼至極,說什麽也不肯將泓栩樹幹給張淩塵。


    張淩塵再次躍起,一把抓住木棍。


    “啊!”


    九寶兒大喊起來。


    那條龍影順著張淩塵的手臂穿梭而過,盡數鑽入泓栩樹幹之中。


    那木棍再不受九寶兒控製,飛了出去。


    九寶兒數滴鮮血流出,鑽進樹幹之中,頓時消失不見。


    張淩塵大汗淋漓,躺在地上,仿佛輕鬆舒適了很多。


    “九寶兒,你還好吧。”張淩塵聲音很微弱,喘著粗氣,但聽著人應該沒有大礙。”


    “我還好我還好,你怎麽樣。”


    九寶兒也顧不得胳膊上的疼痛,抱起張淩塵,習慣性地將手在張淩塵胸口揉搓著,仿佛這樣還是能讓張淩塵舒服起來,兩滴眼淚並排落下,落在張淩塵肩上。


    張淩塵捏住九寶兒的手,抬手輕輕擦去九寶兒眼淚,強露笑容:“好了,我這不好好的嘛。”


    張淩塵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九寶兒仿佛徹底泄氣,抱著張淩塵腦袋大哭起來。


    泓栩樹幹悠悠懸在屋子之中,良久過去,沒有動靜。


    張淩塵自己其實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神龍將一縷神識從他體內跑出,鑽進了泓栩樹幹。為此,一龍一人幾乎用盡全力。


    “你究竟要幹什麽?”


    張淩塵將神識來到識海,卻見神龍正閉著眼睛,整個身體豎直懸在天空,像一根棍子。


    “張淩塵,這輩子,你要是負了我,我定撕吧撕吧將你嚼碎不可!”


    過去好久,神龍才好像恢複意識,掙開雙眼,對張淩塵說道。


    怎麽聽,這都應該是九寶兒這種身份的人給張淩塵說的話。


    “什麽意思?”張淩塵不解問道。


    “我已將自己的一縷神識灌輸到那根木頭裏了,會發生什麽,等會你就知道了。


    張淩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是沒有明白神龍要做什麽。


    “先前他說要助他得到世間最強之劍,難道?”


    說話間,那根木棍發出黑色光亮。


    沒錯,漆黑的光亮。


    木棍開始劇烈旋轉,光亮仿佛是被甩出來一般,讓整間屋子都亮了起來。


    隨即,有無數木屑濺射飛出,像是顆顆石子,打得周圍一片混亂,但這些木屑好像長了眼睛,端端避開張淩塵和九寶兒。


    隨著木屑漸少,黑色光亮中有血紅湧出,整間屋子瞬間變為紅色。


    窗外的雨更大了一些,雷電從後山形成。


    轟然一聲,有雷電擊破窗戶,擊在木棍之上。


    一條龍影在雷電中穿梭遊刃,片刻後,又鑽回木棍。


    “鏘!鏘!鏘!”


    木棍仿佛破裂,發出尖銳聲響。


    神山之上,很多人都被天空的異動吵醒,還未來得及穿好衣服,紛紛出門,看向張淩塵所在的主峰。


    張七十衣袖凜凜,站在雨中,同樣看向張淩塵這裏。


    隨即,他露出笑容,身形一動,消失了。


    下一刻,他出現在張淩塵的屋子當中。


    他似乎想要伸手去抓這木棍,可還是將手縮了回去。


    下一刻,他催動元氣,將這整一排屋子圈了進去。


    衣懷嵩站在坐禪司主殿,牙關緊咬。


    “好你個張七十,哪裏都有你!”


    張淩塵並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麽。


    隻是,張七十元氣散發之時,他清楚的看見,一柄漆黑無比的劍,懸在屋子當中。


    雷電依舊在這劍身遊離,龍影時隱時現。


    過去很久,他似乎恢複了一些,站起身來。


    他看向張七十,張七十看向那把劍。


    張三福和三娘也跑了進來,看到屋中場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幾人均是沉默,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又過去不知道多久,數道雷電再次擊中那柄劍。


    劍體仿佛得到淬煉,發出愔愔聲響。


    雷電還未散去,那柄劍仿佛要將所有光亮吸回體內一般,悠悠旋轉,倏而飛至張淩塵身邊。


    張淩塵看著這劍,心中才明白神龍的意圖。


    他慢慢抬起手,抓住劍柄。


    這劍仿佛很有靈氣,在張淩塵才接觸到它的時候,散去所有光亮。


    張淩塵這才緊握此劍。


    神龍在識海之中看向外界,直到張淩塵穩穩握住此劍才說道:“給它起個名字吧。”


    張淩塵微微一笑:“這劍乃你的神識所化,劍骨又是泓栩神樹,不如,就叫做龍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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