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雪這把劍,端的妙。


    九寶兒自打得了這劍,簡直是愛不釋手,連張淩塵都被冷落了幾分。


    要說在這整個世間,這麽小年紀就能得到世間劍榜前十之劍的,張淩塵身邊就已經有兩位了,自己卻還連把像樣的劍都沒有。


    那把尋雪,其實要比貫天排名還要靠前。


    畢竟,不為外人所知的是,它也是來自極北冰層之下。


    ……


    天師殿內。


    張七十正緊閉雙眼,也不知是在閉目養神還是行著大周天,總歸一直如此。


    張三福就站在他身後,手中握著的,正是九寶兒畫下的那把折扇。


    很久很久過去,張七十終於睜開雙眼。


    張三福看到張七十醒過來,也不等他起身便問道:“九寶兒這畫明明就畫得很一般,你難道看不出來?就把尋雪給了她?”


    張七十仍坐在蒲團之上,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我想給誰便給誰,需要理由嗎?咱們關起門來,畢竟是親兄弟,那可是我唯一的侄女,怎麽,送個禮物都不行?”


    “可這禮物確實太過貴重了點。”


    張七十正要起身,天師殿內的燭火微微搖晃,有一老頭推門進入。


    “好了,已經給了,真不明白你怎麽想的,那麽好的劍,我還送錯了不行?”張七十邊起身邊說道。


    “可是。”張三福還想說什麽,卻又被張七十打斷。


    “沒什麽好可是的,我知道你的意思,別說在長生宗內,即便在外界任何地方,誰要是膽敢動九寶兒,先要問過我才是,我能把劍給她,就有辦法讓她安身立命。”


    張七十說著話,走向推門而入的那個老頭子。


    這老頭個子很小,端著酒壺,一頭白發白須,帶著一頂怪髒的帽子,一雙鞋破爛不堪,腳指頭都露在外麵,此時正醉醺醺的,站在門框旁邊打著嗝。


    “給你傳話十幾天了,怎麽才來?”張七十走到這人跟前,開口問道。


    那老頭也不說話,再次端起酒壺,飲下好大一口,酒味撲鼻而來,張七十臉上生出怒意,搶過酒壺:“不要喝了,你這人,就是壞在酒上了。”


    老頭這時才說話:“你休要在這裏擺出一副偽善的架勢,我就剩這點愛好了,怎麽,要不你把宗主讓出來讓我當當?你隻要讓,我再不喝酒了。”


    “師叔?”


    張三福凝視這人很久,才認出此人是誰。


    “您是,唐鉦瀟,唐師叔?”


    老頭抬起頭看看張三福,皺著眼睛,半晌才說了句:“三福,還沒死呢,我以為你都走多少年了,沒死好,沒死好啊。”


    “師叔您這是?”


    “嗨,別提了,你這大師兄啊,不對,你這哥哥啊,簡直不是人,你看讓他給我害的。”那老頭也不去搶酒壺,嘴裏嘟嘟囔囔說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唐師叔,我原以為,您已經不在了。”


    “嗯?不會不會,我且死不了呢,張七十沒死,我便不能死,怎麽也得讓張七十死在我前麵不是。”


    老頭子伸了好大一個懶腰,打著哈欠,作勢就要躺下去。


    “師叔,畢竟在天師麵前,你這副模樣,成何體統。”張七十盯著這老家夥,語氣有些生硬。


    “行啦行啦,體統?你邱扒皮一門才最沒有體統,這會跟我說體統,狗屁的體統。”老頭已然躺倒,右腳摞在左膝上,搖搖晃晃,完全不理會張七十。


    張七十無奈搖搖頭,還是繼續說道:“我替尋雪找了個主人,你不去見見?”


    老頭聽到尋雪,感覺才稍微有了點精神。


    可他隨即又恢複原狀,“找了誰?誰也配不上尋雪。”


    張七十又道:“你且去見見,不喜歡,你自回去就是了,若喜歡,我讓她做你的弟子。”


    “哼,老子才不去,那尋雪自彤兒去後,認誰做主人,我也不會在乎了,你們一門呀,沒求一個好人,準是又憋著害我呢。”老頭又打個哈欠,閉上眼睛,呼嚕聲響起。


    張七十回頭看看張三福,示意離開。


    天師大殿大門吱呀打開,有童子分立兩側,恭敬行禮。


    張七十臨出大門,淡悠悠道:“她就在後山乾園,去不去由你,你要是覺得我在害你,早點自行離去,不要在神山久留。”


    話音才落,大門吱呀又關上。


    天師殿內頓時有些暗了下來,門才緊閉,那老頭猛然翻起,偷摸向外看了看,半刻過去,悄摸推開半扇窗戶,翻了出去,很快便消失了。


    主峰通往教習司的雲棧上,張三福終是忍不住了。


    “唐師叔,還活著?”


    “你不是都看見了,沒死呢。”


    “那這些年,他在哪?”


    “就在長安城,整日混跡在勾欄瓦舍,妓院酒肆,也沒人管得了他。”


    張三福緊趕兩步,來到張七十身前問道:“那你叫他來做啥?”


    張七十腳步不停:“自然是讓他教習九寶兒。”


    “可你明知他跟我們一脈有血仇!”


    張七十終於停下腳步,看向張三福道:“這跟教習九寶兒,有什麽關係?”


    “三福啊,怎麽你出去這麽些年,這也怕那也怕,怕有用嗎?”


    張三福咬咬牙關,不提這些年還好,提起這些年,他自己也是一肚子的氣。


    “我是真看不懂你究竟要做什麽,當年,師父他老人家將唐師叔妻子斬殺,多年來,唐師叔一直耿耿於懷,滿世界宣揚師父是為了搶宗主之位才下的手,這就算了,宮鵲師姐多年的傷就是拜他所賜,你怎麽能將九寶兒交給他啊!”


    張七十仍舊定在原地,似乎有些生氣,可還是慢悠悠道:“他的妻子,李若彤,本就是幽宗之人,徹底墮入魔道以後,長安多少幼兒就是死在她手裏,斬殺她,有錯嗎?”


    “他因愛生恨,自毀修為,自甘墮落,也要怪在師父頭上了?”


    “他說宗主之位是他的,且不說他如今這副模樣,即便他還是正常的,這宗主,他能做好嗎?”


    張七十正說著,張三福嘴裏卻嘟囔了句:“也沒見你做得多好。”


    張七十不再說話,有些啞口無言。


    他輕歎了口氣,調整調整自己情緒,繼續說道:“三福,我自有我的安排,況且一切自有定數,未來怎樣,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的。”


    隨即,張七十再不理會,轉身從雲棧一路而下。


    張三福閉著眼睛也歎了歎氣,可還是跟了上去。


    這個叫做唐鉦瀟的男人,曾經也強得離譜,他是邱天一最小的師弟,卻因摯愛之人與整個長生宗反目,後來多年不見蹤跡,至於張七十用了什麽手段讓他留在了都城,誰也不得而知。


    後山之中,整整一圈的虎鬆看起來已被修剪過半。


    這段日子過來,九寶兒除了畫畫,再無其他事做,得了尋雪後,整日整日把玩著,用著張三福和三娘曾經教給她的招式,張淩塵就在身邊,過得也舒適。


    倒是苦了張淩塵和彭自羽,這兩人一刻未停地修剪著虎鬆,隻是這虎鬆數量實在太多,況且原本想著很輕鬆的活,幹起來卻著實吃力得緊,也不知道這個活這些年到底是誰在做,但二人誰都不敢停歇,耐著性子日複一日地進行著。


    中午時分,後山悶熱無比,張淩塵和彭自羽簡單吃過一些,仍舊賣力修剪。


    九寶兒握著劍,像是監工一樣,嘰嘰喳喳跟在張淩塵周圍,似乎怎麽也不知道累。


    乾園之內的那道溪水時大時小,水流而過,張淩塵踩著梯子趴在虎鬆樹上極其賣力,汗流過多時,總要下來在這溪水中洗洗,頓時就能舒服很多。


    好不容易又修剪完一棵,張淩塵從梯子上下來,手才捧起溪水,頓時感覺不對。


    這些日子過來,這溪水溫度總是適宜,但今日,卻冰涼無比。


    “怎麽回事?”張淩塵並未多想,這乾園本就千奇百怪,水變涼,本也不是什麽怪事。


    可緊接著,周邊溫度也變得很低,從未見風的乾園之中,竟起了風來。


    風才起,有細雨從稠密的樹葉當中落下,簌簌之間,整個乾園的溫度驟然下降。


    不多久,細雨變成小雪花,懸在半空,整個乾園開始冷得出奇,連溪水都很快結冰。


    “怎麽回事?”


    張淩塵明顯覺得不對,這裏可是乾園,這些日子住下來,此間環境極為穩定舒適,別說是雨雪,連一絲稍大一點的風都沒有。如果當下這變化是人為的,試問誰敢在這裏造次。


    九寶兒站在張淩塵身邊,不由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把尋雪,在冰封過溪水以後,微微抖動,九寶兒看出不對,緩緩拔出劍來,這劍再不受人控製,飛出劍鞘,發出銀色光芒,端端懸在半空,與周圍雪花同色,有冰淩從劍刃生出,仿佛可以凍結一切。


    “尋雪!”


    九寶兒大喊,即便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她還是大喊。


    隻是尋雪並不理她,冰淩越來越多,很快就將整把劍包圍。


    有一老頭,從乾園之側的湖麵走來,所到之處,腳下湖水結冰,一路走過來,竟形成長長冰道。


    那老頭依舊髒爛,他背著手,看著周圍,好像很稀奇似的。


    尋雪在半空發出叮鈴聲響,劍刃的冰層在老頭到來之際,驟然炸開,直直飛向那老頭。


    老頭輕易間抬起手,正好握住尋雪。


    雪似乎更大了些,連泓栩神樹之上都落上了雪花,但也很快消融。


    那老頭來到乾園之中,鬆開握劍的手,尋雪在原地立了片刻,還是回到了九寶兒的劍鞘之中。


    頃刻之間,有陽光順著樹葉照下,溪水瞬間解凍,溫度立即回升,風雨雪全無。


    此間,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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