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張三福摸著張淩塵腦袋道:“我原以為你身體的事情,可以再瞞一段時間,卻不想你已見過它了。”


    “它,長什麽樣子。”


    張淩塵和師父描述過那黑龍的樣貌,內心卻有聲音傳出:“但願張老道能想出克製我的辦法,用不了幾日,那道符就失去作用了。”


    張淩塵這才知道,原來那黑龍竟能與自己交流。


    但他倒不用出聲,心裏暗想:“反正我目前還沒死,你且安生待著吧。”


    那黑龍又道:“數千年來我一直在等,不晚這幾天了。”


    一人一龍再無對話,二人很快便回到了將軍府。


    “什麽?回神山?你瘋了?我不去!”


    三娘得知張七十的安排,說什麽也不願意。


    當年的事情,她可還曆曆在目。


    有些人打著為宗門弟子報仇的名義,一路追殺他們夫妻二人和奄奄一息的狗兒,那時她還懷有身孕,差點連自己的女兒也保不住,如今讓她回那個狼窩去,她怎麽可能答應。


    張三福也知道三娘不會同意,猶豫很久道:“李先生都解決不了的問題,隻有回長生宗碰碰運氣了。”


    “他們有人不想我們好好活下去,我們卻偏要在他們眼前好好活著。”


    “這不僅為了狗兒,也為了我們自己,有些仇,該到了要報的時候了。以前孩子們都小,我也沒有那個實力,現在,不該再有顧慮了。”


    倒是九寶兒顯得很開心,她從小就聽爹娘提起長生宗的事情,反正能陪在張淩塵身邊,自己就沒意見。


    一大家子正收拾時,春生回來了。


    他的確帶著那個藥。


    這藥隻一拳大小,花蕊鮮紅,花瓣如絲,花徑墨綠,看著很柔軟,隔著很遠有很濃的香氣,像是煮肉的大料。


    這個藥,乃世間極陽之物,確有緩和寒病的作用,李從來曾說過,那巨龍吸取萬年寒氣,這才引起張淩塵的寒病,服下此藥,或可壓製,即便壓製不住,能緩解狗兒的疼痛,也是好的。


    “這幾日,你去了哪裏?”


    三娘看到春生拿著藥,整個人又很疲憊,這些年他們沒有什麽朋友,唯有這春生一直與他們朝夕相處,關係自不一般,三娘也是真的關心。


    “我去替李先生拿了樣東西,順便找了找此藥。”


    “這藥,世間罕見,這麽容易就找來了?”


    “皇帝老子的藥膳坊很好進,就是藥太多,找了好久。”


    “偷的?”


    “嗯?不不不,借的,借的。”


    春生順勢坐到了樹下桌子旁,看他們又在大包小包收拾著行囊,問道:“這是要去哪?”


    “太神山。”張三福淡淡回答。


    “也是,如今這天下,能有辦法根治狗兒寒病的,也隻有長生宗和天台宗了。”


    “荒庭的幽宗或許也可以,但你們估計是不會去的。”


    “去碰碰運氣也好,萬一呢?隻是這藥,還用不用?”


    三娘接過藥去。


    “當然用,如今,隻要是辦法,就要去試一試。就是該如何用?”


    “很簡單,強忍著吃下去就是了。李先生曾經試吃過這藥,據說很辣,紮嗓子。”


    說話間,張淩塵走了過來,像吃某種水果一樣,幾口嚼下,沒有任何表情。


    這藥確實怪,這才吃下,體內如有大火燃起,又好似喝下大量烈酒,翻江倒海一般,衝進張淩塵五內,頓時讓他疼得厲害。


    張淩塵蹲下身子,咬著牙齒強忍疼痛,腦海黑龍聲音響起:“碧晶火蓮,對我可沒什麽作用,李老道不是號稱天下醫術第一,怎麽,傻了嗎?”


    張淩塵不願理它,並不回答,也可能疼得確實厲害,顧不上理它。


    “喔,等等,李先生還說了,吃下這藥,還得運轉長生訣一個大周天,再把這個吃了,隨後才能發揮作用。”


    說著話,春生遞過來一把麥子一樣的顆粒狀草藥。


    “快,狗兒,別耽擱。”


    狗兒接過去,盤腿而坐,默念長生訣,半晌後,一把吞下,嚼出聲響。


    “這又是啥?”


    “茱萸根子剁碎了。”


    “哪裏來的?”


    “藥店就能買啊。”


    “有何作用?”


    “單用也就驅驅寒氣,可要是和碧晶火蓮用在一起,功效可大了。”


    張三福和春生一言一語說著,眼前張淩塵卻像蒸了幾個時辰桑拿一樣,大汗泠泠,皮膚通紅。


    張三福才要靠前去,卻被春生擋下。


    “別打擾他,三哥,這些年,他的識海被那黑龍占據,即便天資驚人,可一旦元氣進入識海便被黑龍侵占,故而一直不能修行,服下這藥去,說不好就能有所改變,畢竟這是李先生自己親自試過的。”


    張淩塵腦海內,黑龍帶著怒意,罵起李從來來。


    張淩塵依舊不理會,過了很久,才慢慢睜開眼睛。


    “狗兒你怎麽樣?”


    “很舒服。”


    “試試,可以操控元氣了嗎?”


    這些年,張淩塵幾度就要可以跨進修行那個門檻了,可是每次操控元氣,元氣好像剛受控製就消散了,他一直不明白是怎麽回事,直到黑龍出現在他的意識之中。


    如今這藥下肚,張淩塵識海燃起劇烈大火,大火在湖麵生成岩漿,逼得黑龍隻能在那山上樹頂待著,當是可以跨出那步了。


    張淩塵微閉雙眼,繼續運轉心決,行過大周天,識海寬廣無比,有元氣生出,環經周身,再無其他可以滋擾,似是可以了。


    “哈哈哈,成了。”


    “李先生試驗多年,搭配了上千種藥,又拿自身做皿,果然有用。任誰都沒有想到,前日夜裏那些藥看似平常,卻是引路之藥,等藥效行遍全身,而後服下碧晶火蓮,再搭上最為普通卻是火蓮最佳輔藥的茱萸根子,與長生訣共同作用下,竟真的起了作用。李先生讓我找機會跟在你們身邊,一道一道去完成這些,之前不敢明言,就是怕那黑龍知道了,傷及狗兒性命,就得不償失了,如今看來,這一切都值得了。”春生看著發生的一切,很是興奮,好在成功了。


    “李先生真神人也,一定要好好謝過他老人家。”


    “那是。”


    張淩塵繼續催動元氣,通紅耀眼,他慢慢舉起右手,在手中將元氣匯聚,不多時,如水珠大小的元氣精華形成,即便九寶兒不到十歲就已能做到這些,但對張淩塵而言,已是很不容易了。


    多年過來,張淩塵心訣越發熟練,掌握元氣的功法早已爐火純青,可受黑龍影響,始終沒有跨出此步,如今,總算可以了。


    “狗兒,可以做到幾分了?”張三福急切問道。


    “還不知道,識海過於巨大,恐怕還需很久。”


    每個修行者在跨出那步之時,都要操控元氣將自己的識海填滿,識海元氣的多少,直接決定修行者的修行之路能走多遠。


    其次還需無盡的堅持,天資的加持。


    修行之路,艱辛無比,可也樂趣無窮。


    整整五六個時辰過去,張淩塵一直坐在那裏,他終於可以盡攬自己的識海,再不受黑龍限製了。


    張三福並不知道張淩塵識海究竟有多大,但總不小於自己。


    無數的血紅元氣從他身體進入,那湖麵已如火海,但好像依舊不滿足,仍大量的湧入,將那大火燒得越來越旺,大火加持之下,張淩塵周身火熱無比,得了寒病多年,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舒服過。識海依舊沒有占滿,漫天的血紅元氣順著湖麵湧向天際,鑽進湖水,此間仿佛無盡無窮,貪婪無比,與火成映,火勢穿梭撲燎著,直逼那座山之上。


    那條黑龍蜷縮在大樹之上,臉色難看無比。


    它當然知道張淩塵的意識正看向此間,但它並未掩飾,它很生氣,就像當年被打傷時那樣生氣。


    一切都在它的算計之中,它並沒有想到,李從來這個人,竟然會用自己的身體來演算它的路,對於一個修行者,尤其是李從來這樣的修行大能來說,這種自毀識海的做法,簡直和瘋子無異,但也正是這種瘋狂,才讓它怎麽也沒有算計到。


    本來它對張淩塵即將到來的死亡還能感到那麽一絲惋惜,但在今天之後,再也不會了。


    它是天際之上無比高傲的巨龍,在渺小的凡人麵前,高出不知道多少層去。


    它吞噬了魔祖幾乎全部的修為,又在萬裏冰域之下吸食了萬年寒氣,如今這世間,恐怕沒有人能與之正麵對抗,除非天師駕臨,可這想也不可能。


    要不是那群修行者用盡人間之力與之對抗,它如何會不敵,可這也僅僅隻能將它打傷。


    它占據張淩塵識海多年,雖然自降了一半實力,可在張淩塵麵前,它依舊高傲無比。


    可今天,它卻感覺自己被戲耍了,如何不生氣。


    於是,它的聲音又在張淩塵腦海出現。


    “你吸取這麽多天地元氣,等我出世的時候,不還是要回到天地中去,有何意義。”


    張淩塵終於有了回應。


    “如果人活著,總要考慮和擔憂死去的事情,那麽還活著做什麽?如果你幾句話就能影響我並激怒我,那麽我這麽多年的苦,不是白吃了。”


    黑龍冷哼一聲,大吼著發泄著不滿,大火依舊如故,反而更大,張淩塵整個識海,如同傳說中的煉獄。


    直到次日天明,張淩塵還坐在那裏,周身元氣依舊,卻也並不似前日那般濃鬱了。


    此時,已是整整十二時辰過去。


    當年,自己跨過那道坎時,四個多時辰,就已是讓很多人望塵莫及,如今狗兒這個架勢,此子日後定了不得。


    不過想想也是,能被神龍選中的人,自然不會差到哪裏去,一般人的識海,根本容不下那條畜生。


    日上三竿,張淩塵終於睜開眼睛,他握了握自己的拳頭,活動活動筋骨,仿佛力量十足。


    他的眼神也再不似從前那般稚嫩青澀,變得深邃起來。


    當然,在師父三娘等人麵前,依舊如故。


    張三福人等已收拾好東西,就等張淩塵了。


    春生又不知道去了哪裏,他總是如此,見怪不怪。


    九寶兒興奮地衝過去抱住張淩塵,撞得張淩塵轉了一大圈。


    “可以去神山了,狗兒,雖然踏出了第一步,可那黑龍一天在,你就有一天危險。”


    “好,師父。”


    “如今,大概到什麽地步了?”


    “識海雖已填滿,但我好像,隻是洞識小乘境。”


    “也難怪,你身子虛弱這麽多年,日後會好起來的。”


    陳敬方背著最多的行李,站在幾人身後,笑的依舊憨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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