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道觀靜悄悄的,孤零零待在夜色之中,仿佛下一刻,就能任由這群黑衣人屠戮了。


    這些人極有章法,動作很輕,整個周邊除了樹上貓頭鷹的叫聲,再無其他。


    “你們不請自來,是不是不太禮貌啊。”


    正當幾人就要有下一步動作之前,有人聲音傳出。


    眾人尋摸半天,這才發現天師殿屋頂上,坐著一個人,似乎已經等他們很久了。


    “首座大人苦尋多年,還以為你們跑到什麽地方去了,沒想到就在眼皮子底下。”


    領頭的黑衣人看向張三福,眼裏殺意森森。


    張三福站起身子,身後負劍一把,立在天師殿頂端,幾乎和月亮重疊。


    “這些年,你們這種貨色的人,來了不止一二百人了,我們都躲到這樣的地方了,還不肯放過嗎?”


    “放過?交出那孩子,便放過你們。”領頭的黑衣人雖然壓著聲音,可也戾氣十足。


    “可我不想殺人,當年殺了太多人,見了太多血,殺人的感覺,很不好,你們現在回去,也可讓我減少些殺戮。”


    “少廢話,拿命來!”


    領頭人身後,三名黑衣人持刀向前,縱身躍起,朝著張三福而去。


    張三福並未有動作,就定定看著他們。鋼刀很快就要到張三福的眉間,他不慌不忙,腳底發力,跳起身來提起膝蓋,照著來人的下巴頂去,同時又急速轉身甩腿而去,一記鞭腿,直抽向另一人腦勺,兩人重重落到地上。


    緊隨其後的人也將刀遞了過來,眼看就要砍上他的脖子,這一刀帶著濃濃寒意,仿佛下一刻,張三福就要屍首易處了。


    他才輕輕落回屋簷,反應卻很迅速,緊握右拳,氣陳下行,揮拳打出,這是來自南境武道的長手披掛拳中最具殺傷力的一招。此招一出,功力到位者,碎石斷樹猶如家常便飯一般。這要是著在了人的胸口之上,輕則肋骨斷裂,重則震碎心肺,修為低的人,瞬間斃命都有可能,好在,張三福並未用全力。


    緊接著,又有四五人來到。


    張三福依舊冷著臉,先前打出的拳頭還未收回,在空中化成掌,臂膀用力,有元氣從掌中傳出,襲來的三人瞬間飛了出去,砸在了道觀的牆上,砸出深深的印記。


    “可惜了,這可是我從鎮上一塊一塊挑回來的青磚,花了好些銀錢,這要被你們毀了,三娘可要罵人的。”


    張三福背後一手,身姿凜然,卻在心疼自己的磚頭。


    很顯然,就憑這幾人,在張三福麵前,根本不夠看。


    領頭那人冷笑起來:“我知你實力不俗,可要打得過我,才算。”


    說著話,那人從身後拔出劍來,這劍泛起銀光,這人逐漸升起,很快與張三福到了同等位置。


    “我說的嘛,原來是陸九年老弟,多年不見,天這麽黑,你又蒙著麵,倒是沒有認出,莫要見怪。看來,首座大人是真不打算讓我們活了,竟讓你來了。”


    “你這會交出那孩子,我也能少些殺戮。”這人索性扯去麵罩,露出整個麵容來。


    “我若不交呢?”


    “由不得你。”


    “我們出去打?畢竟,雍州府衙就在後山下,府衙內那位先生,癡迷棋道,這會子恐怕還沒睡呢,雖然離著有十幾裏路,可要是真將他驚動了,即便是首座大人,恐怕也吃不消吧。”


    陸九年當然知道那位先生是誰。


    “好,就在泗水河下遊,那裏沒有人煙,也驚動不了那位先生。”


    “那他們?”


    陸九年揮了揮手,場間被張三福打傷的幾人,草草爬起來,向外跑去。


    張三福看了看自己住的那間屋子,率先向泗水河下遊飛去。


    很快,二人飛出很遠,除了懸於半空的月亮,似是不會再有人能看見了。


    “那,便受死吧。”陸九年懸在河上,泗水在這一段流的飛快,水聲嘩嘩,二人對立,陸九年持劍與自身齊平,無數元氣從岸邊的樺樹林中凝聚而來,樹林內發出沙沙聲響,黑漆漆的林間,有無數飛禽被驚起,翅膀啪塔啪塔,在寂靜的深夜顯得十分令人不適。


    張三福搖了搖頭。


    “嗯,看起來,這麽多年,你的水平並沒有長進。”


    “哼,這些年,你說大話的水平倒是很有長進!”


    陸九年發出怒意,帶著元氣的劍從空中劃出弧形,銀光一圈一圈閃過,直刺向張三福。


    張三福在水麵飛速後退,腳尖劃過水麵,蕩起層層波紋,向兩岸散去。


    隨即,他向上躍起,躲開劍氣的同時,腳下仿佛生出無窮能量,踩了下去。


    陸九年持劍與之對抗,二人一上一下,力量之大,整個河水被分出兩道。


    那銀劍逐漸更亮,元氣升騰而起,舉著張三福慢慢向上去,張三福卻背著手,好似立在那劍上。


    二人僵持不下,陸九年伸出左手成掌,向上打去。


    張三福終於不再背手,穿的那件道袍有些淩亂,似乎有些阻擋他的動作。但他依舊不慌不忙,腳下輕點,離開那劍端,銀劍順勢劈向他,迫使他向後躲去,雙指卻重重點向陸九年。


    一道劍氣從張三福指尖生出,陸九年艱難避開,劍氣擊打在水上,激起數丈高的水花。


    陸九年抹去自己臉上的水,提劍再次刺去,劍端聚攏不知道多少元氣,如鋼似鐵,力道幾近陸九年巔峰。


    張三福也不慌,再次伸出雙指對抗那劍鋒,轟然一聲響起,水麵好像吹起很大的風,離得近的樺樹被吹彎,要不是樹實在粗壯,恐怕就要折去。


    隨即,二人接連數十招,在水麵打的有來有回,終究未見分曉。


    陸九年很清楚,怎麽也不能打到天亮去。


    又一次對招過後,陸九年撤身後退幾步,與張三福拉開距離,可他動作很快,劍氣從銀劍周身生出,水麵波光粼粼,似也被劍氣所引,無數水汽升起,匯成劍型,陸九年撒開劍去,銀劍形成一大一小,懸於水麵,向著張三福斬去。


    張三福抬手,同樣有無數元氣凝聚,拉開河水,水珠顆顆離開水麵,瞬間形成水幕,意圖擋下這一劍,隻是,終究有一道劍氣從水麵穿過,來到張三福身前,張三福向後仰去,肩膀上的灰色布帶子被挑開,後背上的劍向下掉去。


    他伸出手,握住劍柄,在水麵飛騰一圈,重新站立。


    “你再不出劍,天都要亮了!”


    遠處山上,三娘聲音傳來。這聲音不很大,卻很清晰。


    張三福立在原地,沒有任何表情,看著陸九年,慢慢拔出劍來。


    他低聲說道:“我這把劍,一旦出鞘,可是要殺人的。”


    “我真的,不想再殺人了。”


    那柄劍拔出,月光照耀下,有劍光一閃而過,陸九年擺頭躲避,卻還是被那道光影響。


    “想必,這便是翠鳴吧。”


    “是的,這便是翠鳴。”


    張三福再不似先前那般,他將劍鞘向岸邊扔去,直插入一棵樹中。


    他手握翠鳴,眼睛微閉,有青光泛起,無數的元氣從水中、林中來到翠鳴身旁,翠鳴發出清脆啼叫,仿佛有仙鶴到來。


    下一刻,翠鳴飛速而至,陸九年甚至來不及反應,那把劍,已然穿過胸膛。


    “我知你心地,並不壞。可你不能,這般逼我。”張三福隻看著滿口吐著鮮血的陸九年,語氣有些遺憾。


    “首座大人要你死,我隻能前來。”


    陸九年聲音已不似正常人,過不多久,他便要死去了。


    “除了首座,還有誰要我們死?”


    “哼,這世間知道那件事的,誰不想讓你們死。”


    “所以,我們就必須要死嗎?”


    “我殺不了你們,自有人殺得,如今,恐怕已有很多人知道你們在哪裏了。”


    “包括宗主在內嗎?”


    “宗主不問世事多年,宗門之內,早已是首座說了算,你自己想,你們能跑到哪裏去?”陸九年艱難說著話,臉上帶著冷酷的笑意,讓張三福很不舒服,好在翠鳴卻並不給他再說話的機會,離開他的身體,飛回張三福身邊,劍身顫抖著,發出愔愔聲響。陸九年整個人瞬間癱軟下去,掉入水中。


    整個劍身的血跡,迅速消失,仿佛被吸了進去。


    “你就在這泗水河中,好好安息吧。”張三福好似自言自語,伸手出去,那劍鞘從遠處飛至,來到他的手中,翠鳴自己在空中旋轉數圈,穩穩落入劍鞘之中,隨即青光消失,場間恢複夜色。


    等回到道觀之時,天色已然灰蒙蒙的,跟每一個尋常的早晨無二,鎮上的雞鳴聲此起彼伏,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張三福站在觀內,隔著窗戶看了看還在熟睡的張淩塵幾人和九寶兒,重重吸了一口清晨的冷氣。這鬼天氣,白天熱的要死,大清早又這般冷清。


    三娘已經起了床,正在廚房做著早飯,也不知道是在切什麽,菜刀在案板剁出很重很重的響聲,那個破舊的案板仿佛就要散架,發出咯吱咯吱的刺耳雜音表示不滿。


    “哎,那可是塊上好的柳木呢。”


    張三福嘴裏念叨著,自行去到天師殿內,擱好翠鳴,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又特意將燃著的蠟芯往正扶了扶。


    隨後,他回到院內,大喊一聲:“起床念早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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