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32年。


    楚國令尹成得臣率領軍隊包圍了宋國。


    齊、秦兩國兩不相照,各自派來使臣,來到楚軍大營找成得臣求情。門尹般、華秀老都回到晉軍大營匯報去了。


    晉文公對他倆說:“我已經滅亡了曹、衛兩國,他們的土地與宋國相鄰的,我也不敢獨吞,分給你們吧。”就讓狐偃和門尹般去收取衛國的土地;讓胥臣和華秀老去收取曹國的土地。把兩國的守衛官員都驅逐了。


    崔夭、公子縶正在成得臣軍營中替宋國求情,恰好那些被驅逐的守衛官員都來告狀,說:“宋大夫門尹般、華秀老依仗晉國的軍隊,將本國的田地,都割據去了!”


    成得臣大怒,對齊、秦兩國使臣說:“宋國如此欺負曹、衛兩國,哪像個求和的?我不敢答應你們的求情了,請諒解。”


    崔夭、公子縶隻好回去了。


    成得臣對眾將發誓說:“不光複曹、衛兩國,誓死不撤軍。”


    楚將宛春獻計說:“我有一計可以不用武力,就能光複曹、衛兩國(而複曹、衛之封)。”


    成得臣問:“你有什麽妙計?”


    宛春說:“晉國驅逐衛侯、俘虜曹伯,都是為了解除宋國的軍事危危機。元帥您假若派一個使臣到晉國軍營,說好話講和,要求晉國把他們君主複位,歸還其土地(元帥誠遣一使至晉軍,好言和解,要晉複了曹、衛之君,還其田土),我們這裏就撤出包圍宋國的軍隊,大家罷戰休兵,豈不是更美?”


    注:【誠:基本義是誠實、真實。引申為凡事物之真實。誠虛化為副詞,相當於正直、確實。作連詞,表示假設關係,相當於果真、如果】


    成得臣說:“如果晉國不同意這個意見怎麽辦(倘晉不見聽如何)?”


    宛春說:“元帥先把解除包圍宋國的這個條件,明確地告知宋國民眾,暫時停止進攻他們。宋國民眾盼望解脫楚軍的危機,如同倒掛之人盼望解脫一樣(宋人思脫楚禍,如倒懸之望解),如果晉侯不同意,不止曹衛兩國怨恨晉國,宋國也會怨恨他。這樣,晉國就結下了三個國家的怨恨,我們的勝算就大多了啊(聚三怨以敵一晉,我之勝數多矣)。”


    成得臣說:“誰敢擔任使者去晉軍大營呢?”


    宛春說:“元帥如果委任我做使臣,在所不辭(若以見委,春不敢辭)!”


    成得臣於是暫緩停止對宋國的進攻。任命宛春為使臣,乘單車直接來到晉軍大營,對晉文公說:“外臣成得臣,再拜君侯麾下,楚國對於曹、衛兩國,就像晉國對於宋國一樣。君主您如果能夠恢複曹、衛兩國的君主和土地,成得臣也願意解除對宋國的軍事包圍和打擊,彼此重歸於好,以避免生靈塗炭。”


    話未說完,狐偃在旁邊咬牙切齒,怒目大罵:“子玉好沒道理,你放過了一個沒有滅亡的宋國,卻要我們恢複兩個已滅亡之國,你真是想得美(你釋了一個未亡之宋,卻要我這裏複兩個已亡之國,你直恁便宜)!”


    先軫急的直踩狐偃的腳,對宛春說:“曹、衛罪不至滅亡,我家主公也想要恢複他們,暫且請您去後營歇息,容我君臣商議一下,然後再做回複。”欒枝把他領到後營休息。


    狐偃問先軫:“子載(先軫,字子載)真想要聽從宛春的建議嗎?”


    先軫說:“宛春的建議,不能聽,還不能不聽(宛春之請,不可聽,不可不聽)。”


    狐偃說:“為啥呀?”


    先軫說:“宛春這次來,都是子玉的奸計。想要把恩德歸於自己,而把怨恨加在我們頭上。不聽,那麽就拋棄了三個國家,都會怨恨晉國;聽從吧,就恢複了三個國家,恩德又記在楚國頭上。為今之計,不如私自許諾曹、衛複國,以離間他們與楚國的關係,再拘留宛春以激起子玉的怒火,成得臣(子玉)性情剛烈而暴躁,必然會率兵向我們討戰,這樣,宋國的軍事危機就自動解除了。倘若子玉自動與宋國講和,那麽我們就失去宋國了。”


    晉文公說:“子載的計策非常好。但是,我之前受到過楚君的恩惠,如今扣留他的使臣,恐怕有礙於報答施恩的道理(恐於報施之理有礙)。”


    欒枝回答說:“楚國吞噬小國,淩辱大國,這都是中原之國的大的恥辱。主公不想當霸主就算了,如果想要爭霸,恥辱的是君主(君不圖伯則已,如欲圖伯,恥在於君)。還在想著區區小的恩惠嗎?”


    晉文公說:“要不是你的話,我還真不明白這個道理呢(微卿言,寡人不知也)!”


    於是命令欒枝押送宛春去五鹿城,交付守將郤步揚小心看管,宛春的車輛隨從都被驅逐回去,讓他們傳話給令尹子玉:“宛春無禮,已經被囚禁了,等捉拿到令尹時,一起斬首。”


    晉文公又派人告訴曹共公:“寡人豈能因為流亡經過曹國時的一點小的怨憤,對您太過苛求。之所以沒有釋放您,就是因為您依附楚國的緣故。如果您能派一個使臣告訴楚國,與他們絕交,表態對我晉國交好,那就護送您回到曹國恢複君位(寡人豈為出亡小忿,求過於君?所以不釋然於君者,以君之附楚故也。君若譴一介告絕於楚,以明君之與晉,即當送君還曹耳)。”


    曹共公急於求得被釋放,信以為真,於是就寫信給成得臣,說:“我害怕國家社稷滅亡了,也免不了一死,不得已就依附了晉國,不能再跟貴國混了。貴國如果能夠驅趕走晉國以保全我的國土安寧,我哪還敢有二心呢(孤懼社稷之隕,死亡不免,不得已即安於晉,不得複事上國。上國若能驅晉以為孤寧宇,孤敢有二心耶)?”


    晉文公又派人前往襄牛見衛成公,也是同一個意思。衛成公大喜,寧俞勸諫說:“這是晉國的反間計,不可相信他!”衛成公不聽,也寫信給成得臣,大致與曹伯的話一樣。


    成得臣得到宛春被拘禁的消息,暴跳如雷,大罵:“重耳,你這個跑不傷餓不死的老賊!當初在我楚國,是我砧板上的一塊肉,如今才得以返國為君,就如此欺負人!自古‘兩國相爭,不罪來使’,為什麽將我使臣囚禁?我要親自前去與他講理!”


    正在發怒,帳外侍從報告:“曹、衛兩國,各有書劄送給元帥。”


    注:【書劄:書信。古代,寫字用的小木片叫‘劄’】


    成得臣想到:“衛侯、曹伯都在流亡拘禁中,怎麽會有書信來與我交流,必定是打探到晉國有什麽破綻,私下裏匯報給我,這真是上天助我成功啊。”啟開書信看時,如此這般,卻是歸順晉國絕交楚國的意思。氣得大叫:“這兩封書信,又是老賊逼他寫的。老賊!老賊!今天一定要與你拚個死活!”


    吩咐大小三軍,撤出對宋國的包圍,集合起來,出發!去找晉軍決戰!“等我打敗了晉軍,回來再收拾宋國!”


    鬥越椒說:“楚王曾叮囑‘不可輕易與晉軍發生戰鬥’,如果元帥想要交戰,還須稟告主公,獲得授權的命令才可以行動。況且,齊、秦兩國曾經為宋國求情,怨恨元帥不給麵子,必然會派兵相助晉軍。我們雖然有陳、蔡、鄭、許四國的幫助,恐怕也不是齊、秦等國的對手。必須向主公請求增兵添將,然後才可以與敵人交戰。”


    成得臣說:“那就麻煩大夫您跑一趟,去向主公請示,越快越好。”


    鬥越椒遵令,來到莘城(河南商丘民權縣),來見楚王,保護請兵交戰的意思。


    楚成王發怒了,說:“我不是警告他不要交戰嗎?子玉強行要出兵交戰,能保證必勝嗎?”


    鬥越椒回答說:“子玉有言在先,‘如若不勝,甘當軍令’。”


    楚成王始終不是很滿意(終不快意),就派鬥宜申率領西廣的兵力前去助陣。


    楚兵的“兩廣”,東廣在左,西廣在右,凡是精兵都在東廣。派出去的西廣兵力,不過一千多人,又不是精壯士卒。這是楚成王擔心成得臣失敗,不肯多給他派兵的意思。


    成得臣之子成大心,聚集了宗室的人們,大約六百人,自己請求助戰,楚成王同意了。


    鬥宜申和鬥越椒率領兵士來到前線宋國,向成得臣報到。成得臣看到派來這麽一點兵力,心中更加憤怒,就放出大話:“就是不增加兵力,難道我還不能戰勝晉國嗎?”


    當天就約會四路諸侯國的軍隊,拔營起寨,向著晉國的軍隊方向進發!


    這一去,正中了先軫的計謀了。


    髯翁有詩雲:


    久困睢陽功未收,勃然一怒戰群侯。


    得臣縱有衝天誌,怎脫今朝先軫謀?


    成得臣派西廣的兵士駕駛戰車,同成氏宗族的兵士一起,作為中軍;派鬥宜申率領申邑的軍隊,匯同鄭、許兩國的兵力為左軍;派鬥勃率領息邑的軍隊,匯同陳、蔡兩國兵力為右軍。風馳電掣,直奔晉侯的軍營對麵,分為三處駐紮。


    接下來晉軍“退避三舍”,在衛國的城濮(山東鄄城西南)地區進行了爭奪中原霸權的首次大戰,即“城濮之戰”。


    這是發生在公元前632年的事。


    注:1.【鬥伯比,羋姓,鬥氏(若敖氏),名伯比,亦名熊伯比。春秋時期楚國第十四任君主若敖熊儀之幼子,鬥邑(今湖北鄖yun西)人。春秋時期著名楚國令尹,亦是曆史考證楚國第一位令尹。鬥氏鼻祖。鬥伯比的兒子有:子文(鬥穀於菟)、子玉(成得臣)分別是楚國第五任、第六任令尹;小兒子子良是楚國曆史上可考證的第一位大司馬;】


    2.【鬥班,羋姓,鬥氏,名般。字子揚,是子文(鬥穀於菟)得兒子。因封地在申地(今河南南陽),所以又稱申公鬥班,春秋時期楚國大夫。班姓始祖。在公元前612年-公元前611年擔任楚國令尹。】


    3.【鬥宜申,羋姓,鬥氏,名宜申,字子西。若敖氏後裔。約於楚成王二十七年(公元前645年)接替鬥子良(子文之從弟,名不詳,子良是他的字)出任楚國司馬。】


    4.【鬥越椒,羋姓,鬥氏,名椒,字子越,一字伯棼,古時常將名與字連讀,故史書多稱其為鬥越椒。若敖氏後裔。楚國司馬鬥子良(子文之弟,可能是指鬥梧)之子,是鬥伯比的孫子。春秋時期楚國令尹、野心家。為人傲狠好殺,《左傳》說他“熊虎之狀,而豺狼之聲”。發動了著名的“鬥越椒之亂”,失敗後被滅族,其子鬥賁皇(即苗賁皇)逃往晉國。是造成若敖氏衰敗的罪魁禍首之一。】


    5.【鬥勃,羋姓,鬥氏,名勃,字子上。若敖氏後裔。春秋時期楚國大夫。他的身份和背景在曆史記錄中並沒有明確提及他的父親是誰。】


    6.【先軫,男,華夏族,姬姓,先氏,元帥軍銜(晉製),晉國第二任中軍將。封邑在原(一說今河南濟源西北;一說今山西翼城縣原村),亦稱原軫;約前680年-前627年在世,晉國曲沃人。曾任下軍佐,中軍主帥,正卿。


    中國古代傑出的軍事家、優秀的軍事統帥。


    主要事跡:


    前673年,結識公子重耳,品德高尚,才能卓越,出身又好,被引為班底;


    前656年,在驪姬之亂發生時,立場堅定,原則性強,果斷護送重耳轉移,延續大晉國祚;


    前636年,和重耳轉戰列國,堅貞不屈,是年結束19年流動抗爭運動,力助文公同誌回國組建新政府;


    前633年,在晉國領導人晉文公的親切關懷下,出任晉國方麵軍下軍副帥(下軍佐,晉製),輔佐下軍主帥欒枝,出兵抗楚援宋;


    前632年,代故去的郤縠出任晉國最大方麵軍中軍主帥(中軍帥,原稱司徒,避晉僖公諱,改稱);縱橫捭闔,長袖善舞,不負重托,取得“城濮大捷”(山東鄄城西南),斬獲無數,重沉打擊了蠻楚繼續染指中原的企圖,開拓了廣闊的外交事業;


    前628年,作為正卿,力主發動“崤之戰”(河南三門峽市東)(河南陝縣東南),挫敗了強秦的侵略野心,極大地提升了大晉國際地位;


    前628年,率部實施了對狄自衛反擊戰,即“箕之戰”(山西蒲縣西北),在大獲全勝中,以死明誌,義薄雲天,展示了很高的思想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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