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訓練後,三井壽和我搭電車去到街心公園站附近的商業街,兩側密密麻麻的商店前掛滿了拉麵店、柏青哥店、咖啡店、錄像帶出租店、便利商店、鞋店、骨科醫院和美容院等各式各樣的招牌。因為時間有點晚,街上的店鋪大部分已經拉下鐵門結束了一天的營業,隻有幾家拉麵店、咖啡店和提供酒水的店鋪還亮著燈,門口零星坐著幾名麵色通紅,略帶著醉意的大叔,看到我們路過,便借著酒意朝我們開著不鹹不淡的玩笑。


    沿著商業街主路走了大概二十分鍾,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向右,轉進一條包夾在寫字樓和居民公寓之間的寬巷,巷子裏的路籠罩在橘黃色的燈光下,我和三井壽手牽著手,看著地上的影子從前轉到後,又從後轉到前。夜風輕快地穿巷而過,溫柔地撫弄著我和他的頭發,微抬起頭,便可以看到頭頂那片與路麵平行的長條天空中閃耀著的夏季星座。偶爾有騎著單車的人從巷子裏路過,車輪轉動的聲音讓夜色愈發顯得安靜。


    寬巷的盡頭是一個十字路口,穿過路口便看到了獨自坐落在路邊右側的一個獨棟一層店鋪,店鋪門口沿牆擺滿了各種綠植,在門口擺放的飲料自動販賣機和招牌燈箱發出的燈光照映下顯得格外柔嫩鮮綠,入口處左側的外牆上懸掛著一塊不大不小的原木色正方形木製招牌,上麵寫著與燈箱上一樣的“津久壽司”幾個墨色大字。


    店麵的燈雖然亮著,但是打烊的牌子已經掛在了門口。


    津久壽司……怎麽這麽耳熟?


    是上次在街心公園搞接力投籃促銷的那家店嗎?不會……這麽巧吧?!


    “這家壽司店是我堂哥開的,他是我們幾個堂兄弟裏對做壽司悟性最高的,小時候就總是被爺爺帶在身邊授藝,所以高中畢業後就在直接回到鄉下跟著爺爺專門學習壽司手藝,認認真真學了五年,去年爺爺才終於點頭同意讓他出師開店,新店鋪籌備了半年多,前陣子才開業。一直忙著考試和訓練,我還沒來得及過來恭賀他自立門戶。”


    堂、堂哥?!


    上次回到家,那張試吃促銷券被我交給百枝之後就沒再提起過,也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來試吃過,大概是沒有,否則平康先生親手調教出來的徒弟製作出的壽司,味道應該會驚豔到她,她不會不跟我說的。


    三井壽站在門口,盯著門口那兩幅被夜風吹得輕輕招搖的半長門簾,門簾上繪製著兩盞紅色的開運燈籠,看起來喜氣洋洋。


    三井學長這是準備把我介紹給他的家人了嗎?怎麽這麽突然!我也沒有準備什麽見麵禮,這太失禮了!


    我一時有點手忙腳亂,三井壽看著我略顯震驚又慌張的表情,唇角一揚,拉著我的手便把我帶進了店裏。


    店內的麵積不大,裏麵隻有一個環形的長形壽司台,轉圈擺有十張高腳椅,除了四張四人台之外,臨窗的位置還設置有一張可以並排坐兩個人的長條桌。


    “阿誠哥!”


    隨著三井壽的呼喚,一個留著清爽栗子頭的男人從與壽司台內連通的,被繪有富士山圖案的門簾遮住的後廚裏匆匆走了出來。


    三井壽微笑著看向三井誠,兩個大男人對視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居然都帶著一絲絲類似於久別重逢之後的生疏感和羞澀感。


    三井誠很快打破沉默,從吧台裏繞出來,“阿壽你剪頭發了?!真精神,差點認不出來了!”他用力抱了抱三井壽,在他後背猛拍了幾下,然後又握著他的肩膀略顯感歎地說:“好像又長高了呢!也瘦了!前幾天爺爺在我這幫你準備外帶壽司的時候說,你又回去打籃球了,真是太好了!!不過,那天你怎麽沒跟爺爺一起來,害我以為你還在跟我鬧脾氣!昨天你小子主動給我打電話,說要見我,真是嚇了我一跳!因為高中擇校和打籃球的事,從高一鬧到現在,跟家裏鬧別扭倒把氣都撒到我身上了,平常給你打電話沒說兩句就要翻臉的節奏,難得我從爺爺那回來想見見你,你不是借口沒時間就是見了麵也臭著個臉不說話,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哪裏得罪你了……幾個堂兄弟裏麵,你跟我從小就最要好,結果你倒是躲我躲得最凶!兩年沒回鄉下過暑假了吧,你這個臭小子氣性可是夠長的!”


    看樣子,他和三井壽真的好久沒見,也好久沒好好說過話了,一開口就刹不住車地任由心裏的委屈和苦水傾瀉而出,根本不給三井壽開口的機會,說著說著,他話語間帶著些怨氣一拳打到三井壽的胸口上,三井壽裝作一副吃痛的樣子,捂著被三井誠打到的地方笑著說:“你一個大人幹嘛跟小孩子計較啊!”


    三井誠又恨又愛地一把勒住嬉皮笑臉的三井壽的脖子,咬牙切齒地胡亂撫弄著他的頭發說:“你才知道你是小孩子啊!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麽臭屁又可惡的小孩啊!”


    三井壽在他的臂彎裏開朗地笑著,兄弟間的生疏與隔膜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


    我在三井壽身後偷偷打量著三井誠。他穿著白色的主廚服,腰間紮著黑色的圍裙,上衣的袖子卷到臂彎處,露出白淨的小臂。他的身形比三井壽略壯也略矮些,臉型、鼻子和嘴巴和三井壽極其相似,但眉毛和眼睛卻要比三井壽少了些淩厲,因為年紀稍長的緣故,氣質上更顯沉穩。


    三井家的人都長得這麽好看啊!他們兄弟兩個站在一起堪稱一幅令人賞心悅目的名畫!好想馬上給百枝打電話,告訴她,繼承三井平康先生過人氣質的不單單隻有三井學長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襲承了平康先生的壽司手藝。


    百枝一定會驚訝地叫出聲來。


    我呆呆地站在那,心裏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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