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翹課出來到現在,經曆了16歲人生裏最瘋狂的幾個小時,終於坐上返校的電車,神經也算是徹底放鬆下來,看著車窗外不斷掠過的風景,一陣困意襲來,竟然就靠著車窗默默睡了過去,等到了終點藤澤站時,不知前方站台出了什麽問題,導致我乘坐的電車無法進站,我隻能一邊等著自己睡得有些混沌的大腦清醒過來,一邊呆呆地等著電車進站。就這樣摩蹭著兜轉了一圈回到學校,籃球隊的訓練早就結束了。看著體育館緊鎖的大門,垂頭喪氣地準備回教室取書包。


    校園裏空蕩蕩的,球場上空蕩蕩的,操場跑道上空蕩蕩的,教學樓裏空蕩蕩的,沒吃午飯的胃空蕩蕩的,所以心也跟著變得空蕩蕩的。


    慢悠悠地走上二樓,發現整條走廊裏的教室,隻有我們的教室門大開著。


    “這個時間了,還有人在教室裏嗎?”


    我一邊想著,一邊走到了門口。


    下午的陽光肆無忌憚地大片從窗外闖入,任性地填滿了空蕩蕩的教室,臨窗的課桌閃亮地反射著那些霸道的光,晃得我有些睜不開眼。


    初夏的風裹挾著傍晚前陽光的餘熱呼嘯著穿堂而過,用它隱秘的力量高高鼓蕩起半透明的白色窗紗,教室裏,背對著我臨窗而立的少年那隨意散開的白色襯衫的衣角也隨風微揚,被風撩撥的還有我的長發與裙擺。


    是三井學長嗎?


    他怎麽會在這裏?


    我安靜地盯著他略顯清瘦但頎長挺拔的背影。


    堀田學長他們口中提到的那個我不曾見過的三井壽,在那些封閉自己的日子裏是不是就是常常這樣一個人盯著窗外發呆?


    就是他……


    就是他這樣別扭的一個人,不知不覺從我總是覺得孤獨的心上走過,猶如在潮濕的沙地上一步一個腳印,從此那裏萬物生長,熱鬧非常。


    如果我是掠過他心海的颶風,那他就是落入我幹涸心湖的月亮,空蕩蕩的心逐漸被他牽引起的潮起潮落填滿。


    三井學長,我多希望我可以在你與全世界為敵之前便與你相遇,在你心底觸礁、自我懷疑之前,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告訴你,你很重要!在那些你在意的或是不在意的人眼裏,你都很重要!


    這世界上,有些事,就是非你不可!


    好似感應一般,他轉過身,看見站在門口癡望著他的我,才要說話,我早已飛撲向他。


    半天沒見,竟恍如隔世。


    “好久不見。”


    我撞進他懷裏,緊緊抱著他。


    他的身上有著夏陽專屬的味道。


    “是啊……好久不見!”


    三井壽的聲音在我頭頂幽幽響起。


    “你知道我在這等了你幾個小時嗎?抽煙、作弊、逃課、打鋼珠、打架……真是越來越厲害了,森川雅子,接下來你還打算幹些什麽?”


    他都知道了?!


    我在他懷裏仰起頭,帶著意外的表情問他:“學長……怎麽知道的?”


    堀田學長他們給他打電話了?!


    不應該啊,他們比我還緊張三井壽會知道這件事!


    “這種事怎麽可能瞞得住!”


    他低頭看著我,表情不是很好看,伸手在我臉上捏了一下。


    “放學前,鐵男打電話來學校,是他告訴我德男和順二進了醫院的。當我趕去醫院的時候,他們已經處理好傷口等著拿藥回家了。他們說你應該已經回到學校了,有翔陽的人送你,可我打電話回學校問美智子,她卻說一直沒見到你回來……大笨蛋,這麽長時間,你到底去哪兒了?!”


    他像提一隻小貓一樣把我從他懷裏拉了出來,與我空出些距離,他眉頭皺起來的時候看起來凶凶的,說話聲音也有點大。


    他在生氣吧?


    他沒想到我會是這樣胡鬧的女生吧?


    我垂下頭,用手捂住臉。


    “怎麽不說話?”


    “因為覺得很抱歉……都是我太任性了!”


    我的聲音從捂著臉的指縫裏悶悶傳出,細如蚊哼。


    “所以,學長是討厭這樣的我了嗎?”


    “……笨蛋,你都在亂擔心些什麽?!在你心裏,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是那種隨便的人嗎?喜歡你本來也不是隨隨便便的事,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就討厭!”


    我愣了一下,心下一暖,從手裏抬起頭,正對上他已經變得溫柔的臉。


    “抱歉,對不起,剛才語氣有點凶……我隻是一直等不到你,又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你,一時急了,嚇到了吧?”


    “不,是我讓學長擔心了,我不應該……”


    沒等我說完,他已經靠過來,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什麽都不用說了,回來就好,更不用道歉,你沒有任何問題。是我的問題,那家夥嫉恨的人是我,但受傷的卻是你們,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順二都跟我說了,那家夥追你的時候,你把鋼珠甩到了那家夥臉上,你可真是又聰明又厲害!”


    他帶著安撫我的笑,用手摸著我的臉,指尖的溫度有點涼。


    “很害怕吧?”


    我抿著嘴唇微微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


    “沒關係,隻是有一點點害怕,可是……那個人以後是不是還會找你的麻煩?”


    “鐵男會處理,他不想我再與這些事有牽扯……上次他跟我說再見,就是真的打定主意不再與我見麵了。”


    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些愧疚和失落。那些曾被他認為隻需要付出金錢便可以相互利用的家夥們,如今都成了他無法割舍的情感依賴。


    “對了,德男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三井壽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了我的錢包,又從襯衣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交給我。那是三井壽生日上我們照的合影。


    “早上德男就給我了,還沒來得及給你。把錢包裏的舊照片換掉,放這張照片吧。”


    “……學長看到裏麵的舊照片了?”


    “嗯,德男付藥費的時候不小心看到的。”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低頭端詳我們的合影。三井壽見我一臉入迷地看著手中的照片,便打算把我錢包裏的舊照片拿出來,幫我把照片換好。


    我忙攔住他,“不要換!我要兩張照片都帶著。”


    那張舊照片就是被美智子撕壞的那張,我已經用透明膠把它小心粘好了。


    三井壽挑挑眉說:“這照片你從哪裏弄來的,我自己都沒見過,而且都已經壞掉了。你要是喜歡,我再送你別的照片好了。”


    我摸著照片上的裂痕,說:“這張照片是我和神明簽署的契約,這裂痕是我們蓋的印章。”


    “神明?契約?”


    “三井學長聽說過嗎,生日那天對著流星許願,神明是可以聽到的!”


    三井壽想了想說:“流星倒沒試過,不過對著打火機好像也可以。”


    他的話讓我們兩人相視一笑。


    我接著說:“學長還記得我們在醫院天台碰麵那天嗎?那天是我的生日,美智子因為被你拒絕,所以決定要斷掉對你的想念,就把這張她珍藏好久的照片撕掉了,我舍不得扔,就在天台想著把照片拚好,當時我用手指在這道裂痕上摸了摸,心裏在說‘希望你可以做回真正的三井壽。’沒想到,就在那個時候,真的有流星劃過哦!”


    那天的事現在想起來,仿佛過了好久一樣。


    三井壽雙手插在褲袋裏,安靜地靠在窗邊聽我說話,他的嘴角隨著我的話溫柔上揚。


    “然後沒過多久你就出現在天台了!帶著這道疤……神明真的如我所願,把真正的三井壽送回來了。”


    我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他下巴上的那道疤痕。


    “這一定是神明留給你的痕跡,牽連著你的過去與現在,也是神明實現我生日願望的最好證明。”


    我縫補好了照片,神明縫補好了你。


    三井壽突然伸手握著我的手腕,他手心的溫度沿著我的脈搏緩緩綿延進我的心髒,有點微微發燙。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啊!他用這麽好看的眼睛這樣看著我,我覺得自己都變得好看起來。


    還有……是我太餓了嗎?為什麽他看起來會有一種很好吃的感覺?


    “學長……別這樣看著我,我怕我會忍不住把你吃掉。”我玩笑著,假裝鎮定地想要把手腕從他手中掙脫出來。


    他握著我手腕的手用了用力,輕輕將我往前拉了一下,把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又縮短了一些,另一隻手將我手裏的錢包和照片拿下來放進我的製服口袋裏。


    “那……現在就來吃吃看吧。”


    他眉眼裏的溫柔附著上一些痞氣,那無與倫比的魅惑讓我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被人間美色誘惑著迷失了理智的小妖怪,即便拚盡全力,也無法拒絕這場盛宴邀請。


    要先吃哪裏呢?


    我拉著他胸前的衣襟,踮起腳尖,朝屬於我的獵物緩緩逼近。


    學長,你準備好了嗎?


    我要開始進攻咯!


    就這裏好了……


    我在那道神跡上輕輕吻了下去。


    一下、兩下……


    輕吻如櫻花,沿著神跡一路綻放,直達他美好的嘴唇。


    他突然握著我的腰將我抱起,讓我坐在身後的課桌上,兩隻手撐在我身側的桌角,將我圈在他的範圍裏。


    他隻放開了我一下下,便開始了反攻。


    他吻我的力道似是試探,又似是引誘。


    不熟練,卻也不生澀。


    不疾不徐,恰到好處。


    我的手攀上他的肩,順從地享受著獵物主動奉上的饕餮。


    我認輸。


    在他麵前,我永遠是個失敗的捕手,隻要他出擊,我便立刻繳械。


    我淪陷在他溫柔的氣息裏,心中滿是感激。


    親愛的神明大人,謝謝您,讓並不怎麽好的我在這麽好的夏天裏遇到了這麽好的他。


    我愛這夏天。


    愛這夏風的氣息,愛這夏陽的光照,愛這輕柔的親吻,愛這熱烈的擁抱。


    愛這眼前的少年,好愛好愛,愛得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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