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聽大島學長的話,我忍不住挪動步子要跟上去。


    那些被等待著兌換成禮品的小鋼珠暫時被我塞進了製服口袋裏,我的手在口袋裏緊緊握著它們,仿佛這樣就可以將心中的不安沿著手臂傳到掌心,然後被這些冰冷的珠子分散掉。


    在即將經過柏青哥店門的時候,從店裏緩緩走出一個人,他似乎是有意擋住我的去路,我讓了他兩次都沒讓開。


    於是,我們同時停了下來,互相看向對方。


    剛才,就是他帶著那些人吵吵嚷嚷到店裏去的。


    他剛才看到我和堀田學長他們在一起,所以特意在這攔我的嗎?


    他的臉是怎麽回事?是沒長眉毛麽?


    本該長眉毛的地方被他紋上了藤蔓一樣的圖案,藤蔓下那雙細長的眼睛裏透出因為煙酒過度而產生的一種疲態,臉上的皮膚呈現出灰黑的顏色,上麵還布滿了坑坑窪窪的棕色痘痕。


    他瘦瘦長長地站在那兒,側麵看過去腰背有些駝,整個人顯得萎靡又懶散。


    “小學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你的那兩位朋友現在怎麽樣了呀?”


    他就直直將那樣一張臉朝我湊了過來,扯開的嘴角帶著一抹含有威脅意味的笑,下唇上的唇環伴隨著他嘴角的弧度發出微微的光。


    “學妹……長得很不錯呢,皮膚怎麽這麽白啊?可惜……就是瘦了點!你和他們什麽關係?男朋友?哪個是?還是兩個都是?哈哈哈……”


    他自顧開著這種垃圾玩笑。


    “鐵男說不準我們動那個留長發的小子,可沒說不能動這些嘍囉啊!他鐵男算什麽東西,憑什麽對我頤指氣使的?我倒要看看,我就是動了那個長發小子的人,他又能拿我怎麽樣?!”


    長發的小子?


    他指的是三井學長吧?


    他抬起頭仿佛在自言自語,然後又用一種很怪的嗓音對我說:“給你五秒鍾逃跑怎麽樣?要是不逃,等一下可就跑不掉了哦!”


    我沒說話,我怕我一開口,膽怯就從嗓子眼裏冒出來,隻是往後退了退,跟他保持著相對安全的距離。


    “1……2……3……4……5……不逃?”


    他那兩根藤蔓眉高高挑了挑,從鼻子裏發出一種很輕的哼笑聲,然後慢條斯理地轉身朝大島學長消失的那個巷口走去。


    他沒再回頭看我,因為他篤定,我會跟上去。


    我跟在他身後十步左右的距離。


    這條路並不遠,可他走得很慢,仿佛永遠不肯走到頭一樣。


    我大概能猜到堀田學長和大島學長現在正在經曆什麽,他走得越慢,他們承受的痛苦就會越多!


    即便我心裏焦急如焚,可我還是沒有勇氣越過他朝巷子裏跑去。


    那樣的話,事情也許會變得更糟。


    終於,他轉進了巷子裏。


    我停下腳步,站在巷口看他一直往深處走去。


    巷子裏有點暗,但沒有堀田學長和大島學長。


    他走到巷道的中間,回頭看我沒跟上去,冷笑著說:“你再不來,他們可就要完蛋了!”


    話音剛落,大島學長就被人從巷子深處左側的一個拐角裏推了出來,他的眼鏡不見了,臉上全是傷。


    “大島學長!”


    我往裏麵疾走了兩步,堀田學長一定也在那邊,怎麽聽不到他的聲音?他會不會傷得更重?!


    那個人見我終於肯跟進來,他沒有繼續往裏走的意思,依舊站在巷道中間,雙手插在褲袋裏,舌尖舔著唇環,眼神盯著我的鞋尖,仿佛等著我一步步自投羅網。


    “笨蛋!幹嘛跟來?!快走!”


    大島學長朝我喊道,然後他的臉上和身上又被那些嘍囉揍了幾拳。


    大島學長痛苦的呻吟聲讓我猛然清醒。


    是啊!我幹嘛跟來?!


    我自己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是救不了他們的!


    我該去求助,我該去報警!


    我停了下來,那個人卻開始朝我走過來。


    他伸出胳膊要來拉我,我猛地轉身,一邊將一直握在手裏的小鋼珠朝他臉上揚過去。他一時不防,忙撤回手臂去擋,耳邊響起鋼珠落地時敲擊地麵發出的劈啪響動。


    我用力朝巷口奔去,兜裏剩下的鋼珠被我全部拋在身後。


    他幾乎要追上我了,手臂惡狠狠地再次伸向我,我回頭的瞬間,他的手指撈到了我盤發用的鉛筆,長發傾瀉般散開,他被腳下的鋼珠滑了個趔趄,失衡的身體讓他的手指從我的發絲中穿過,再次失手。


    我想起了上次被三井壽拉著奔跑的樣子。


    沒有了他,明明很短的路為什麽就像沒有盡頭一樣?奔跑起來的感覺為什麽會這麽讓人痛不欲生?!


    三井學長,我又闖禍了!我不該逃課,更不該逼學長他們跟我一起逃課!


    如果我救不了他們,我該怎麽辦?!


    在我迎著巷口光亮衝出去的瞬間,我得救了。


    有人從巷口路過,我剛剛好撞到了他的身上。


    他本能地抬起胳膊擋住我,我本能地伸出胳膊拉住他。


    我如溺水者在絕望時遇到一塊浮板一樣,不肯放手。


    “幫……幫幫我!”


    我垂著頭,披散的頭發遮擋著我的臉,狼狽至極。


    身後的藤蔓糾纏著就要追至近前,我仰起臉看向麵前的浮板。


    藤真健司?!


    我還來不及吃驚,整個人就被站在藤真健司身後的長穀川一誌拉了過去。


    那個藤蔓眉顯然是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抗激怒了,當著手下的麵被鋼珠滑倒的挫敗感更是讓他覺得丟臉,他看到我被長穀川一誌藏在身後,惱羞成怒地朝藤真健司吼道:“你們少他媽管閑事!我在教訓自己的妞!”


    藤真健司和長穀川一誌一聽,都有些吃驚地回頭看向我,我握著開始隱隱作痛的胸口忙搖頭。


    另一個站在藤真健司身後,看起來有些麵熟的大個子根本不理藤蔓眉的話,他手裏提著一根棒球棍,擋在藤蔓眉和藤真健司的中間說道:“是不是你的妞也不能動手!”


    他的身高多少給藤蔓眉帶了一些震懾感。


    藤蔓眉的手下們看到自己的頭頭被人圍攻了,便都丟下堀田學長和大島學長慢慢往這邊走來。


    藤蔓眉看著身後走來的五六個人,心中篤定自己絕不會輸,扭頭朝藤真健司冷笑著說:“怎麽,你們這幾個家夥找死是嗎?!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女人,勢必要打一架嗎?”


    藤蔓眉停了一下,又伸手指著藤真健司挑釁著說:“或者你這長得女裏女氣的家夥來替她怎麽樣?真他媽沒見過比女人長得還嫩的男人,不知道親起來是什麽感覺?”


    他的話在我聽來很讓人不適與不悅,可藤真健司隻是麵無表情地對身前的大個子淡淡說了一句:“高野,讓讓。”


    我猛然記起,那個大個子是翔陽隊的高野昭一。


    高野昭一微微偏過頭看了一眼藤真健司,會意地往邊上挪了挪,身子完全擋住了藤蔓眉看向藤真健司的視線。


    這時我才注意到,藤真健司的右手戴著棒球手套,左手一直在把弄著一隻棒球。


    他抬頭看了一眼從巷子裏朝這邊走來的那群人,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冷笑,然後用一個極其漂亮的姿勢拋出一個直線球,直擊其中一個嘍囉的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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