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冬英托熟人關係,準備花六千元錢為兒子在城裏買一個菜農戶口,和丈夫商量:辦爬橋酒廠是猴年馬月的事,辦起來了還不一定能夠賺錢;再說爬橋這個屙屎不生蛆的窮地方再也沒有住的前途了,自己一生裏是沒得辦法,才住在這裏,兒子還住在這裏,到時候怕是連媳婦也娶不上了;這一次能夠買一個菜農戶口進城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不抓住,過了這個村就沒有下個店了!我們一生的造孽總是完了的,一切為了兒子著想,無論如何要買下這個菜農戶口。錢呢?沒有錢,把臉伸著讓別人甩嘴巴也不能解決問題呢。找親戚六眷借,借一千元錢都是借不到的。唯一的辦法是要求退股!鍾鳴說:“我身為村主任,你叫我是怎麽開這個口呢?我一退股,其他的人都跟著要退股,怎麽辦呢?這不是要葉青枝的命嗎?”肖冬英說:“你是我家後園的一棵木槿條樹。”“這話怎麽講啊?”“一生的鋸不成一塊板子。為了兒子進城的大事,你還前怕狼、後怕虎的——你還管葉青枝?真是一生的鋸不成一塊板子、你不成料當啊!太不成料當了!你不好開口,讓我去開口。”肖冬英把飯碗一放就來到葉青枝家。


    葉青枝在洗鍋碗,一見主任的愛人來了,連忙搬凳倒茶,“冬英嫂子,您來有麽好事情啊?”葉青枝的臉上掛著笑容。


    “好事,對於我的兒子來說是一樁大好事,我托關係、走後門跟他買了一個城市菜農戶口,這是我一生的辦的第一樁大事呢,當然是好事。”肖冬英說得笑眯眯的,“隻是我的家裏一時拿不出錢來,我……我特地來跟你商量,退股的。”“嗡——”葉青枝的頭腦像被電擊了一樣,頓時金星四射,她眨巴了幾下,穩住神,小聲問道:“您是說把那七千元股金退還給你?”


    “嗯,是的,”肖冬英點點頭,回答。


    “押著雞母總是孵不出小雞來的,”葉青枝想,起身說:“好!”便同肖冬英一起來到會計家,把七千元錢退給了肖冬英,她喜滋滋地走了;葉青枝搜出手帕,把眼睛揩紅了,果然不出所料,下湖捉甲魚的144人中有136人要求退股,葉青枝咬緊牙、心頭滴著血,讓會計把錢退給了他們。人心惡啊,各顧各啊!辦酒廠沒有錢開鑼啊!


    國慶節連著中秋節,城裏人外出旅遊度黃金周去了,爬橋村的當家人在村裏猶如度“鬼門關”,獨自在房裏流淚,自言自語說:“轉去六年,我是要到深圳去做坐台小姐換幾個錢的,入她的老媽,沒得錢真的不是人過的日月!”葉青枝在心裏恨恨的,恨歸恨,沒有錢又有什麽辦法呢?葉大山在河中布的“迷魂陣”裏倒了兩碗小魚回了,有幾兩一條的才魚,也有幾條黃古丁魚、鯽魚,到湖裏挖回了野藕,摘回了南瓜、豇豆,弄了幾碗菜,端上桌,喜滋滋的說:“青枝娃兒,今天過中秋節,你喝幾杯酒。”老人難得一高興,擺好了杯筷,“不知道小夏幾時回?他出門差不多有半個月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夏雨晴回了,放下行李包,葉大山說:“我剛才還在說你呢,回來了好,回來了好!”葉青枝拿來杯筷,邊吃邊敘去貴州仁懷縣茅台酒廠訂購酒曲的情況,葉青枝長歎一聲說:“訂購酒曲有什麽用啊?”


    “什麽?你說的什麽?”


    葉青枝說:“一百多人全都退了股,鍾主任的股也退了!”


    “啊——?”夏雨晴從頭頂到腳後跟頓時如同抽幹了骨髓,“噹”,酒杯掉在地上,粉碎了,他兩眼直直地望著葉青枝;葉青枝望著他,四行熱淚滾落下來!人們說“向隅而泣”,那是一個人孤獨地望著牆角哭;他們這是向偶而泣——你望著我哭、我望著你哭……


    縣委書記華靈均到爬橋工地看了,叫小車司機和秘書先回城裏去了,獨自一人來到葉青枝家,葉大山一眼見了老領導,連忙起身相迎,說:“華書記,您稀客!”葉青枝、夏雨晴把眼淚一抹,站起身,接過華書記的包,說:“您是怎麽有時間來的?”葉青枝拿出杯筷,華書記說:“我剛才在建橋工程指揮部吃過了;你們吃”。葉大山燒了熱水,夏雨晴端到房裏,讓華書記洗了,夜晚,倆人抵足靠在床上,夏雨晴說:“華書記,您一來我就跟您訴苦,現在發展村級集體經濟難啦!”“當然難喏,要不,全國七十萬個行政村,就隻有一個華西村、一個竇店村、一個河南的劉莊村、一個山西的大寨村!看你說難不難?”華靈均書記吸著香煙,聽夏雨晴把近段籌集資金辦股份製酒廠的情況敘說了一遍,華靈均靜靜地聽著,認真地思索著,這個在農村工作了一生的老幹部隨著夏雨晴的訴說,“精騖八極、心遊萬仞”,夏雨晴訴說完了,華靈均把身子向上挪了挪,坐正了,說:“雨晴,你剛才說,這一次到農村駐點,跟以前的味道完全不一樣;現在想發展村級集體經濟不合時宜。你在說,我在聽,在想。的的確確,是有很大的不同呢!我是清匪反霸時參加工作的,那時的工作組掌握著生殺大權,對惡霸、地主可以拉出去殺,對有劣跡的人叫他陪斬,後來的土改工作組、合作化工作組、人民公社化工作組、四清運動工作組、學大寨工作組,這些工作組我都參加了,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整人!誰個不聽話就整誰,哪一個敢不聽?那時的核心隻有一個字——鬥!從1978年12月起,黨的工作中心轉變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也是一個字——錢!以前的工作組是領著窮人鬥富人;而我們現在是要領著窮人變富人。一字之差,是180度的不同方向呢!”夏雨晴聽著老書記的敘述,仔細揣摸著,這真是高度精辟的概括啊。


    華靈均書記喝了茶,揉了一下太陽穴,說:“不早了,都忙了一天,睡吧,明天再敘。”說完脫衣睡下,便打起鼾來了,夏雨晴翻來覆去睡不著,心想,說了半天,沒有解決實質性的問題——錢,沒有錢,說得水點得燃燈也是沒有用的。


    第二天,葉大山下河從“迷魂陣”裏騰回了才魚、黃古丁魚,也是華書記的口福好,居然鑽進了一對野鴨,用瓦罐煨了蓮藕野鴨湯,酌了酒,請華靈均書記上坐,葉大山說:“華書記,過去修水庫時,您當指揮長,那時您幾年輕喏!”“哈哈,看你說的,都是老話了。”“不啊,還是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樣,工程下馬時,我的腳走腫了,遇上了您,您硬是把我拉上了您的吉普車,而且還要司機把我送到了爬橋路口,您的心裏有我這個老實農民呢!”“我本身是個農民嘛,嘿嘿。”“您是正兒八經的官喏,今天請您的客,沒有好菜,隻有這一顆向著您的心,喝一杯。”華靈均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喝了,葉大山喝了,又酌,說:“這爬橋湖,當初是您當指揮長領著人民挖深溝大渠,才變成了高產穩產良田的,您做的好事說不完呢!”華靈均哈哈大笑。葉青枝說:“爸爸,您要想辦法弄點好菜來喲。”葉大山答應了,提著籃子出了門,華靈均說:“辦股份製酒廠沒有起動資金,我回去想辦法弄十五萬元來,我們當幹部的,條件好點,同學、同事、熟人關係多點,就應該多想點辦法。昔日劉備借荊州以借天下,現在我們借朋友以借市場。”華靈均書記喝了兩杯酒臉就紅了,笑著說:“我總是記得這句話,‘一個外國人,毫無利已的動機,把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當作他自己的事業,……’如果我們把人民的事業當作自己的事業辦,我想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葉青枝想,華書記這大一把年紀,想辦法為村裏借十五萬元,我呢?我該怎麽辦呢?不借錢是說不過去的。找誰借呢?農村的親戚沒有錢借,隻是聽說華傑大學畢業以後創辦了公司,賺了很多錢,但是,怎麽好向他借錢呢?過去讀高中,關係是好,但是,後來他考取了大學,我在家裏種田,就斷絕了關係;現在想跟他借錢,這個口是怎麽開呢?想前是難,想後還是難!不管怎麽說,眼前沒有錢,酒廠沒有辦法開工呢?為了成就事業,還得低頭求人啊,過去的那一段不愉快的經曆就讓他過去吧,向他借得試一下呢!


    葉大山到建橋工程指揮部挪回了瘦肉,燒得鍋裏“嘁嘁”甚。葉青枝的心裏反複思考著,為了籌到錢,她是豁出去了,早飯後搭華書記的車進城了。


    “喂,你是華傑嗎?我是葉青枝。”


    “你好,青枝,我的葉大書記!我是華傑。有什麽好事嗎?”


    “嘿嘿,看我找你有什麽好事,辦酒廠,自籌了26萬,還差30萬,想跟你借呢?你這個富得流油的大老板。”


    “你把辦酒廠的有利條件、不利因素、廠址、年產多少噸、設備安裝圖、工藝流程、品名商標、係列、包裝設計、營銷規劃寫一份詳細材料,傳真給我,好嗎?我一定盡力而為。我知道你的個性像鋼筋,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你是不會跟我開口的。我的傳真號碼:010—6503xxx8”


    “好的,再見!”


    晚上回來,葉青枝把跟華傑通電話的情況向夏雨晴說了,夏雨晴說:“高人啦!他是怕他的錢打了水漂漂,要你的一份辦酒廠的可行性報告呢。”


    “啊——,我明白了。”葉青枝同夏雨晴商量好了,動筆寫起來。第二天傳真給了華傑。


    華靈均回到家裏,同老伴商量起借十五萬元錢給爬橋村的事情,李鳳蘭說:“家裏是沒有錢的,看你在哪裏想辦法?”


    “我找農行的行長商量了,在他們那裏辦貸款,但是要按照銀行的要求辦理:一是要有辦理貸款的項目,二是我隻能是擔保人,而且要有你和我的身份證複印件,三是你、我都要在擔保書上麵簽字。”


    “有這麽複雜?”


    “銀行有銀行的規矩,他怕到時候還不了貸款,他們好依法扣除我們的工資。”


    “我的天,這個事情你做不得吧?財政所的張所長,多好的一個人,前幾年跟他的親戚擔保辦了十萬元的貸款,後來他的親戚做生意虧了,銀行扣他的工資償還,他被逼不過,跳河溺死了的;你今年已經50多歲了,馬上要退居二線了,你怎麽能背這大的債務呢?把你的烏紗帽一拿,你就是一個平頭百姓了,看你到哪裏去找十五萬元錢還貸款,還有息錢!老華,你考慮一下吧!”


    “嘿嘿,看來龍燈玩到自己的頭上是一樣的,過去我在會上喊大辦這、大辦那,都跟著大辦,反正是老公的錢,大辦虧了不心疼;這一次辦十五萬元的貸款,從家裏起就通不過了;把農民的事業當作自己的事業辦,難啦!”華靈均悶頭抽煙。


    李鳳蘭說:“你一生的是那個鬼性格,想到的事情不辦成,吃不得睡不著的,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吧,我跟著你簽字,還不行嗎?”


    “你同意了,我的妻子!有這樣賢慧的妻子是我的福啊!”華靈均喜滋滋地出了門,找到在農村辦養鱔場的兒子華杉,叫他寫了辦理十五萬元貸款的申請,找村民委員會蓋了章,交到了農行,農行營業所的工作人員來調查了,約定了時間,到營業所辦理貸款,同時叫葉青枝帶著會計來一同辦理相關手續。華杉在貸款單上簽了字;華靈均在擔保書上簽了字,銀行將十五萬元現金給了華靈均,華靈均將錢給了葉青枝。葉青枝叫村會計開了借據,把錢收下了。葉青枝在上麵注明:這十五萬元是華靈均書記在銀行辦的貸款,到時候本錢、利息由爬橋酒廠償還給銀行;這錢是用於辦爬橋酒廠的,不是股金,到時候不能昧著良心說華書記經商辦企業。


    葉青枝


    1993年10月18日


    葉青枝收了錢,到中國電信給華傑打了電話,華傑說,“你把帳號給我,我匯到你的帳上。”葉青枝說:“營業執照沒有辦,銀行還沒有開戶,隻有一個個人金穗卡。”


    “那也行,你報給我。”


    “戶名:葉青枝;開戶行:農行、酒泉營業所;卡號:1036624xxxx1000xxxx”


    “把你的電話號碼告訴我,以後便於聯係,”華傑說。


    “電話還沒有通到村裏,現在正在安裝。”葉青枝笑了。


    “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我。”


    “看你說的半天雲裏的話,得一萬多元,看我哪裏用得起手機!”葉青枝揪著嘴。


    “好吧,你明天到銀行看一下,看看30萬元到帳了沒有,我現在就去辦理。再見。”


    第二天,葉青枝到銀行問了,銀行工作人員對著金穗卡點擊了電腦,說:“帳麵上有300800、98元。”


    一個有五十萬元存款的人在深圳的富人區裏,他可能隻是極其普通的一員;一個有五十萬元存款的人在爬橋村裏,他就是鶴立雞群了!猶如一隻青蛙跳進了雞群,不少的雞子都會驚叫著伸長脖子,眼睛翻麵盯著、甚至於啄向它……


    縣交通局在爬橋河上投資100萬元興建成了鋼筋混凝土大橋,跨越爬橋河的是一個大拱,靠兩邊還各做了三個小拱,汛期可以加大瀉洪量,平時看上去如長虹臥波,十分漂亮。通村的五百米路總不能指望上級來修通吧?葉青枝思考了半夜,召開了村幹部會議,決定把這條路修起來,便於酒廠的設備、原料、產品出進,同時這也是村民多年的願望,路修通了,汽車能夠進村了,做屋的磚瓦砂石水泥鋼筋就不需要用人挑肩扛了。


    葉青枝領著技術員測量,按照路麵8米寬的標準打樁放線,第二天,打的樁被人甩了。她在爬橋頭召開了村組幹部會議:“同誌們,大橋建成了,這條路怎麽辦?修,還是不修?”


    小組長們發言:修橋補路,曆來是有益於人民的善事,我們應該修路;要致富,先修路,過去沒有橋,我們在這裏爬出爬進,做間屋象燕子含泥的,如今橋修成了,路要修通啊!


    葉大山坐在溝旁暗暗落淚,要是這橋早三年修通了,兒媳婦不會走,兒子、孫子、老伴都不會死,一家人和和美美,該是多麽好啊!哪怕是討米、哪怕是把自己的責任田全部調出來,另外賠上這把老骨頭,也要把這條路修通啊。


    修路開工了,一千多名男女勞動力背著鍬、挑著箢箕到各自的段麵,按照設計的方案掀土,葉青枝穿著紅毛線衣在自己的段麵上掀著、挑著,人們有說有笑勞動著。


    鍾鳴的弟弟鍾五鳴提著鍬問葉青枝:“青枝,你把我的責任田壓了,我一家還活不活?”


    葉青枝一見他的氣色不對,抹了一把劉海,說:“這個問題,問你的哥哥,不必來問我。”


    “什麽,不問你?你當家呢!”


    “我當家,不錯。但是你的哥哥是村民委員會主任,修路是經過村民委員會討論決定的呀。”


    “他是個麽屁主任,不如你屙尿的個夜壺。”


    “你口裏放幹淨點!”葉青枝氣得滿臉通紅。


    “我老子麽事不幹淨?”


    “你罵人!”


    “我老子光之罵,還要打的,”鍾五鳴說打就一鍬砍來,葉青枝連忙招架。


    “青枝,快跑!”人們一見鍾姓的男男女女趕來了,叫葉青枝快跑。葉青枝好漢不吃眼前虧,丟了鍬就跑,鍾五鳴提鍬窮追不舍,邊趕邊罵:“個賤母狗,你想在爬橋村捏著jb充六根指甲——沒門!爬橋村的人,哪有你玩的?該老子的姓鍾的唦,心裏沒得數!”


    夏雨晴從城裏回來,見群眾中打起來了,慌忙奔來,鍾五鳴照準葉青枝的頭部一鍬劈下,夏雨晴箭步上前,飛起一腳踢在鍾五鳴的手腕上,鍬飛走了。


    “姓夏的打人喏!”鍾六鳴舉鍬就殺,夏雨晴的頭一歪,沒有殺著,鍾六鳴橫著一鍬掃地而來,夏雨晴一跳,他又反過來一鍬,夏雨晴彈跳不及,倒在地上……


    苟哥、何滿香、葉大山鑽進人群,把夏雨晴抬上公路,攔了一輛汽車,把他送進了縣人民醫院。修路的群眾紛紛拖著鍬回家去了。


    陳晚霞聽說夏雨晴被打傷了住在醫院裏,慌忙趕過去,隻見大夫割開了他的踝骨處的皮肉,清出了淤血,骨頭被打斷了,上了鋼釘固定,在腳後跟處橫穿了一根鋼筋,用鋼絲拉著吊在床頭,還壓著鐵砣牽著,不準他的腳筋向上收縮。


    鍾鳴帶著會計送了一萬元錢給醫院裏交了手術費,來到病房看望夏雨晴,夏雨晴躺在床上,招乎他坐下,尋問村裏近幾天發生的情況,鍾鳴說:“夏組長,你到我們村裏的時間不長,不了解我們村的曆史哩,過去葉、鍾兩姓為了爭柴山、湖水經常打族架,一次殺死了6人,殺傷了48人的,這一次純屬宗族思想作怪,也是沒有抓法製教育的結果,千怪萬怪,隻怪我當時不在場,要是我在場,六鳴他是不敢的。”


    夏雨晴點點頭說:“鍾鳴,你是爬橋村村民委員會主任,是爬橋村三千五百人的主任,不是鍾姓的族長啊!你回去組織勞動力把路修起來。”


    陳晚霞送鍾鳴下樓,鍾鳴哭喪著臉說:“陳會計,*6我們實在對不起夏組長啊!”


    陳晚霞抹了一把淚說:“他這是叫化子把米壓死了——自己討的;聽說他在你們村裏工作,生活上不檢點,引起了群眾的憤恨,挨的打。”鍾鳴隻是歎息了一聲,默默地下了樓。


    派出所幹警到爬橋村調查了解情況,取了證明材料。


    夏雨晴出院以後,拄著拐杖來到了爬橋村,見公路路基修成了,沉默著臉來到自己的住屋,葉大山見夏雨晴回來了,殺了母雞,用瓦罐煨了,調養夏雨晴。老支書何大橋也來了,葉青枝把雞腿夾進夏雨晴的碗裏,說:“夏組長,人心太複雜了,我看酒廠就不辦吧;人的生命保障都沒有,還哪裏奢談村級集體經濟發展!再說,您來爬橋村幾個月,縣裏安排修建了大橋,促使我們修通了公路,爬橋人民世世代代感謝您呢!夏組長,爬橋村的宗族勢力根深蒂固、而且大有猖獗之勢呢,他們罵人、打人根本就不問一個為什麽,惡呢!您趁早離開吧,免得把生命丟在我們村裏了!”葉青枝說著,眼淚滴在碗裏。


    “葉書記,看你說哪裏話,爬橋酒廠還隻剛剛起步呢,我怎麽能打退堂鼓呢?”


    “唉——,人心複雜呢,鍾家的弟兄這樣同心合意出擊,是衝著支部書記的位置來的哩,我就甘敗下風,讓鍾鳴當支部書記吧!再說,上級支持,上級不可能天天住在爬橋村啊!你夏組長是上級派來的幹部,他們都打了,何況我呢?”葉青枝當著老支部書記的麵,提出了辭去支部書記職務的問題。老支部書記何大橋氣得滿臉通紅,用手指點著桌子說:“青枝,我算白在你的入黨誌願書上簽了字!我祖祖輩輩住在爬橋,當初,我難道不知道宗族勢力的狠氣?我知道,我心知肚明。但是我在黨委麵前仍然推薦你當支部書記。為什麽?為了爬橋全村人民的利益。你想想,宗族勢力本身是一股暗藏的強大的勢力,再加上披上共產黨的皮,權力合法化,他一旦橫行起來,誰個受得了?誰個又監督得了?青枝啊,共產黨曆來有一條規矩,要官的,堅決不給。你們提出辦酒廠,全村的老黨員都到我那裏說過,都看在眼裏,樂在心裏呢!爬橋村有望頭呢!隻是都窮,沒有錢支持你呢,可是這顆心都是向著你的……”老支書抹了一把眼淚,深情地說:“青枝娃兒,黨的擔子,黨員共同挑!我們幾十名老黨員拚上這把老骨頭幫助你度過難關!”


    夏雨晴為老書記酌了酒,附和道:“是啊,葉書記,你一撂挑子,叫我怎麽想呢?我來爬橋村這樣工作,為了什麽呢?還不是看著你有一顆真誠地為人民服務的心!你交出權力,對於你可能是一種解脫,因為你年輕、有文化,可以外出打工,可以到城市裏求得發展,但是對於爬橋村的人民、對於黨在農村的事業將是一個損失!有的人鄙薄權力,認為它是一切罪惡的根源,是巧取豪奪的血盆大口,是貪髒枉法的滋生地,是淩人妻女的護身符,是不勞而獲的金銀山;但是你想過沒有?沒有權力,你怎麽辦股份製酒廠,怎麽樣帶領爬橋人民奔小康?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嘛!我們捧一顆為人民作奉獻的赤誠的心,用好手中的權力,為人民謀福利、為人民創業績、舍生忘死、義無反顧地把爬橋酒廠辦起來,讓爬橋人民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我們身不懶、嘴不饞、手不沾,勞動著、創造著、享受著又有什麽不好呢!葉書記,我勸你,功名利祿似煙雲,事業永存;人海蒼茫等閑度,找準人生的坐標點。我跛著一條腿,也是要助你的一臂之力,把爬橋酒業股份有限責任公司辦成功的,成功了,我才不負此生!半途而廢,死不瞑目。”


    葉青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同嬰兒大哭之後的抽咽一般,這是憤激之後的一種緩和,心裏涼絲絲的,望著倆位令人敬佩的長者,她雙手捧壺,為他們添滿杯……


    華靈均書記參加完政法工作會回來,聽說夏雨晴被人打了,連家門都沒有進,直接驅車來到爬橋村,吉普車在新修的土路上跳著,來到葉青枝家門前,夏雨晴連忙迎出門,握著華書記的手,華靈均上下打量著夏雨晴,說:“還好吧?雨晴!”


    “還好!要您老記著,真不應該。”


    “唉——,說伢話,你這裏是縣委的點,你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我的心呢!來,脫了襪子讓我看看。”華靈均書記脫下夏雨晴的襪子,翻邊看了他的右腳,開刀留下的疤痕烏紫著,炎症還沒有全消,殘疾,終生的殘疾。華靈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睛望著遠方。第二天,在爬橋村的禾場上召開了公判大會,華靈均書記和法院院長、公安局長、檢察院檢察長等人都參加了。


    鍾六鳴無故行凶打人致殘,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鍾六鳴戴上了鋥亮的手銬,進了警車,一溜煙走了,鍾五鳴是肇事者,但是打人未遂,在大會上作了深刻檢查,最後,他提出,“修路壓了我的田,怎麽辦?我是靠田生活的。”


    葉大山走上台,說:“把我家的田調給你。”


    華靈均講話了:


    同誌們、全體村民朋友們:


    大家好!


    在這樣的場合,我有必要講幾句。大家都知道我的根底,我也知道大家的根底,就講知心話吧。爬橋這個地方可是大名鼎鼎呢!不是出了傑出人才出了名,也不是富得流油出了名,而是打架臭名遠揚。你們講了幾百年的宗族,除了打族架死人、坐牢,還得到了什麽?沒有。隻是得到了貧窮、落後。1968年,無政府主義思潮泛濫時,你們為了湖中的幾根蒲草發生宗族械鬥,雙方死6人,傷48人,後來,判凶手的刑,發了兩張專門的布告;1983年,打擊刑事犯罪,捉了爬橋的25人,其中槍斃1人,判刑20年的4人,判10年以下徒刑的10人;現在過去了10年,到了1993年,你們中的極少數人以為共產黨軟弱可欺,競敢打起我的黨支部書記來了,更有甚者,公然打殘了縣委工作組的組長!你們邪,邪得沒有官管了!你們惡,惡得無法無天了!你以為共產黨睡大覺去了?告訴你,共產黨睡覺都是睜著眼睛呢!我剛參加了省裏的政法大會的,抓基層、打基礎、苦練基本功,對社會黑惡勢力始終采取高壓態勢,隨時隨地穩、準、狠地打擊,堅決鏟除!除惡務盡,不留後患!我們要認清形勢呢,對國家法律要敬畏呢!


    最後,祝大家在以葉青枝書記為首的黨支部領導下,探索發展村級股份製經濟的新路子,共同走向繁榮昌盛的明天!


    有幾個老農民聽了後議論說:“現在的華書記跟以前當年輕時的華書記講話的口氣大變樣了啊!”


    *6,農村人對城裏幹部家屬的恭維稱呼。明明是個工人,稱個會計好聽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爬橋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堰邊一棵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堰邊一棵草並收藏爬橋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