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淩晨。


    眼下,天蒙蒙亮,伏雲龍庭處雲霧繚繞,微風徐徐,神白須盤坐於朗庭,在膝蓋上橫放著長劍閻羅。


    不知是不是空氣中水氣浮動,長劍劍身所散發出一圈圈的粼粼波光映照在上下朗庭內,閃爍著白燦燦的輝光。


    他兩手搭在劍柄劍尖上,看著遠處群山深處,神色無波無瀾。


    一旁坐著的賽娜下巴抵在膝蓋上,靠在門廊上熟睡不知多久了。


    一切看起來都那樣平靜,甚至針落可聞。


    時間漸漸流逝,神白須眼前雲霧繚繞的群山在日出緩緩升起後逐漸變得朦朧而霧霾,厚厚的雲層遮住了那天日的虹光。


    見此狀的神白須緩緩起身,手提起長劍,身過廊道,俯瞰青雲。


    向上投去的目光仿佛欲窮千裏目般,隻是那厚重的雲層微風難以吹拂,就那麽擋住重重霞光。


    嗡——————!!


    隻聽一聲銳利的劍鳴,好似自群山之中劃開一條波瀾,漸而越來越闊,直至那悍然無匹的劍氣橫衝直撞至群玉山巔上。


    頃刻間發出一聲雷震,賽娜在此刻驚醒,而當她緩緩睜開惺忪著的睡眼時,日出輝光隨著雲層散去而照拂眾生。


    她伸出手折返刺眼的光線,在慢慢適應環境光之後緩緩起身,而她隻看到,方圓千裏的天空雲層被提劍的神白須一劍驅散,一輪紅日栩栩如生明空高掛。


    呼————


    山間的嵐風緩緩而來,吹動她的衣袖與烏發,在那背影後,她看到一種沉重的使命,看著他兩雙大袖獵獵作響,隻覺這雲海因他而沸騰。


    仿佛於冥冥之中的宿命一般,神白須空前的重視而覺悟,以至於在這一天,足足沉思了一個晚上。


    在他看來,命運中的重重阻礙,並非是諸如抬劍這樣壓迫性的至強者,而是諸如那眼前的霧霾與疑惑。


    看不透,抓不住,可它卻時時的遮擋眼前的道路,而這宿命的迷霧,就需要一股勇氣與覺悟的狂風吹散。


    他隻所以有一個人敵對一個國家的勇氣,並非在於他強大的力量與深不可測的智謀,而是向死而生的覺悟。


    諸如神驍曆代能夠攀高登頂的至強者一樣,俯瞰眾生之胸襟,並不僅僅來自於他所鑄就的高度,而在他目光所及之處,觸手可及。


    於神驍的修行者而言,磨礪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最快接觸理想的捷徑,也是一個普通人跨越命運鴻溝的天橋。


    他們用自我感悟的能力思考自我之身與世間大道的距離,同時,在這其中摸索道路延伸的方向,用自我的意誌,觸摸大道的輪廓。


    所謂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由我不由天,指的,是人在修行的道路上通過尋找與實踐不斷的增長自我,從而在自然的環境中脫穎而出成為超然的存在。


    意為,超脫,從而掌握自我命運。


    這也是崇仙一脈的核心思想,在他們看來,所謂的神仙,並非指是那些雙腳離地衣袖飄飄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明。


    而是在曆經劫難,在苦厄中無數次頓悟,在生與死的拖拽拉扯中,嚐盡生老病死之折磨後,醒悟的道理與為人的德行。


    “三千蜉蝣抱大樹,飛蛾撲火終涅盤。”


    崇仙一道,虛無縹緲,卻也有人從此得破桎梏,僅僅隻是血肉之軀脫離這鉛華俗世,而精神,卻與世長存,此即為涅盤,又或蛻變。


    眼下,雨穀。


    雨穀位於盤古城區伏龍川,是一片盆地山脈,也俗稱低窪山脈。


    且因為這裏頻繁雨季,位於山峰中的山湖尤其多,成坑成聚的積水無法流通向外,值得積鬱山中,更年累月,遂成湖泊。


    而眼下,於伏龍川山脈脈頂,那座崎嶇而蜿蜒巍峨挺拔的高峰之上,那聳立團團圍抱的山湖之地的穀中。


    “先生此舉無異自尋死路,神驍近代劍林四百年,劍峰可謂已拔高於數千年前,哪怕神驍九千年的曆史於此疊加,都未能比的上近六百年來新立的劍峰。”


    “而此抬劍一人,力壓這般恢宏的群峰近三百年,何其誇張何其荒謬?”


    “您又見過多少天才?恐怕全部加起來都未必能比得上這位一半。”


    穀頂,軒轅侯仿佛早已等候多時,他看向極遠處立於湖麵的抬劍,搖了搖頭,皺眉看向神白須。


    “自古狹路相逢勇者勝,作為一個劍士,如果連在對手麵前亮出自己寶劍的勇氣都沒有,那一開始又何必練劍?”


    “天下大道三千,卻也有殊途同歸之時,煌煌天道,亦是煌煌世人,普天之下的路,那個不皆是如此?”


    “路途遙遠,總有艱險與一座又一座的高山,然山不來就我,我自去就山。”


    神白須一身黑袍,抱拳拱手一笑說道。


    見此神白須的灑脫,軒轅侯同樣拱手抱拳。


    “沒成想先生如此灑脫,也對,能在西方那般風起雲湧者,豈會屈於此等心胸,那在下便祝先生武運昌隆。”


    神白須抱拳還禮,他向前,看了一眼極遠處雙手負後的抬劍,那人好似感應一般,同樣望了過來。


    砰————


    神白須悍然落地,漫步向前,每一步掀起的波瀾,迂迂回回,即便靠近之後,波瀾仍舊是無法企及抬劍那片區域。


    眼下兩人已是近在眼前,相差不過三十米的距離。


    “聽說昨天你跑了一趟半寶川,我還以為你跑去求援驍衛了,現在想來,你還真是熊心豹膽,真就不怕死?”


    抬劍身姿輕逸,一身白衣如雪如絨,於那湖麵之上,一塵不染。


    神白須伸腳輕點湖麵,波光粼粼。


    “風水寶地,青先生抬舉了。”


    神白須拱手抱拳,右手在上。


    抬劍嘴角一勾,譏笑不堪。


    “到了這般時候還貧嘴,我很想知道一會驍衛那幫人過來拎著你屍體回去的時候,他們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上禦出雲乳臭未幹,輕信你這狼心狗行之徒,李世卿同樣魚目混珠,同你做狼狽為奸的勾當,堂堂神驍,如今卻也盡是些爛貓死狗。”


    抬劍鄙夷的看了一眼神白須,殺心暴漲,可盡管如此,神白須仍舊神色自若。


    “那長得好看還有文化的人說話就是不一樣,一言一語都是漂亮話。”


    “看似光鮮豔麗的外表,卻也實則敗絮其中。”


    “青抬衣,老而不死是為賊,你這老不死蠅營狗苟於世久矣,就不怕開門紅見光死?在這事後清高裝什麽理中客。”


    神白須此話一出,就逼得抬劍咬牙切齒,恨不得把神白須剁碎了喂狗。


    而她也驚訝,很明顯神白須似乎已經了解了她的身世,可她也無所謂,畢竟將死之人,多說無益。


    “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齒啊,人生的最後時刻,不想豪言壯語一番為死後的世人做些飯後談資嗎?也不枉你神白須英明一世。”


    青抬衣諷刺道。


    神白須眉頭一挑笑了,這女人竟還玩起來了,難得這個時候這人還能有此雅興。


    “長者優先。”


    神白須伸手做了個請,笑道。


    青抬衣眼睛一眯,殺意淩然。


    “我一劍下去你要是僥幸沒死,這場死鬥就算你問道一場,我自動脫離盤龍會的執眾身份,如何?”


    青抬衣戲謔的笑著。


    神白須豈能聽不出來什麽意思?她青抬衣真就這麽肯定能一劍殺了自己?


    青抬衣要殺神白須這是板上釘釘的,就是他活下來了,這娘們也鐵定會再補一刀,神白須可不會信。


    “真是慷慨啊青抬衣,你真是天生的下九流。”


    此話一出青抬衣雙袖已是劍氣暴起,神白須那句話什麽意思?出來賣還不要錢的爛貨。


    “我也坦白點吧,神驍一趟上上下下不是人精就是老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輸,我自願退出盤龍驍衛之爭,就是削山之亂也可以棄之不顧,並且立馬滾蛋東方,滿意了?”


    青抬衣眉頭一挑,心想這人是不是壓力當前瘋了,這種條件也敢開。


    “不用你離開東方,我要你留在盤龍做執劍奴,生生世世不得出,並且,你還要打碎閻羅劍。”


    “這麽個物件在你這麽個卑劣之徒手裏,糟蹋了。”


    神白須聞言,眉心一沉。


    前者他知根知底,不過是要拿神白須做砥礪魔道劍的磨刀石,他一身殺業與業障,本就是魔道劍最好的養料,就是不死,也和生不如死差不到哪去了。


    可打碎閻羅劍,這就牽扯到劍若懸河同神白須的承諾,需知,神白須是一個極其注重承諾的人,這是他的原則。


    本來神白須是以求和為準,可現在,加上這一條,他必須贏。


    “好算盤,真是好算盤,我接了。”


    青抬衣挑眉嗤笑。


    “怎麽不說說你的遺囑?”


    青抬衣譏諷的問了一句。


    神白須本來並不在乎這些,畢竟隻要活下來就是他贏,可這娘們執意挑釁,他也就不在乎了。


    “聽聞神驍有言,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天底下還有什麽能擔得起千金價值的貨品?”


    “我看青先生也是風韻猶存,恐來百年未曾點砂,仍是妙齡之心處子之身,如此荒廢,豈不可惜?”


    “若小子贏了這一劍,就買下青先生的春宵一刻,以享人間天倫。”


    神白須譏諷道,很明顯他是故意激怒青抬衣,為此要說這些葷話。


    穀頂的軒轅侯聞之一笑,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通買賣啊,大的沒邊了。


    而此刻的青抬衣,已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生吞活剝了神白須,麵色越是不喜不怒,殺意就越是潑天暴漲,以至於影響整個湖心與空氣中的靈氣。


    “好啊,你要是有命花的話。”


    嗡————!!!


    金劍脫手而出,直至抵在湖麵,頓時間風雲變幻烏雲壓頂,風聲鶴唳而雷鳴滾滾,頃刻間天地煥然一色。


    那劍氣之充裕,之悍然,之浩瀚,僅僅隻是將將傾瀉而出,就已經致使方圓千裏千山鳥飛絕,野獸更是屁滾尿流的逃竄。


    神白須僅僅隻是感受,一瞬間已是皮膚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風聲中夾帶的劍罡宛若刺骨的凍傷,耳膜幾乎是頃刻間迸出鮮血,染紅湖水。


    青抬衣那恐怖的劍壓,直直要這天地間的萬物生靈匍匐在地。


    饒是極遠處穀頂之上的軒轅侯,都伸出一隻手抵擋著縷縷劍罡狂嵐。


    神白須的視線早就在這種級別的劍罡風暴展開下有些模糊,以至於整個雨穀都充斥著層層濃鬱的霧。


    那卷起的狂風呼嘯聲咆哮如雷鳴,盡管神白須早就知道這割裂性的差距,卻也還是為此深深震驚,他也在這一刻見證了,何為滅世級的威壓。


    而諸如這種差距,僅僅隻有在他初次進入須彌惑間中,麵對那個由人性之惡扭曲成型的惡意時出現過,是一種戰栗,一種驚悚。


    就猶如叢林法則之中充斥著野性的捕食者一樣,來自生理上的先天壓製。


    而也僅僅隻在這恐懼爬上脊背之後,神白須才真正恍悟過來,而這些,也僅僅隻是發生在一瞬間。


    嗡————!


    伴隨著金劍心祿的劍鳴聲,來自於另一個方向的嘶鳴聲響起。


    那聲音猶如來自於遙遠的地心與黑暗,來自於人類在沒有發現火焰之前,在黑暗中的彷徨與深邃。


    在神白須的腳下,矗立著另一個屬於他的暗影,這黑暗形態渾濁,如同一攤紊亂流動的墨水,而在這中心的,是一把閃爍著白光刀刃的,形似於一把長刀的虛影。


    嗤————


    直至那黑色的影子化作一條條黑色的菱帶,湧出黑暗的湖水之中,以他的腿部向上延伸,直至捆綁神白須整個人。


    銀發隨風漂流,無窮的威勢正式反撲,下一刻整個局麵的氣勢呈現對立。


    黑色的湖水中,那把黑刀虛影破水而出,它纏繞著一種朦朧,像是一種薄霧又像是一種能量流動的團狀液體,總之,它給人極端的危險。


    魔神兵。


    黑刀足有四尺,透過那暗影的薄霧閃爍著絲絲縷縷的白光,直至神白須伸出手想要去握住刀柄,才一切歸於默然。


    嗤————!


    那黑刀頃刻間延伸出黑色的菱帶纏繞住神白須的手,仿佛綁定了什麽東西一樣,神白須周身那股渾濁的力量才開始逐漸化作實質。


    他所在的那片空間就像被撕裂了一樣,湖水竟開始逆流向上,大片的割裂空間呈現黑色。


    咚————!!


    直至這個沉重的刀鳴落在湖麵上發出沉悶卻震耳欲聾的砰鳴,青抬衣已是眉頭緊皺。


    因為她清晰的能感受到,那東西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


    她整個人就像透明的一樣,那把黑刀竟然在存在上硬生生壓過她,就像一個橡皮擦在擦拭鉛筆的痕跡一樣,而那把刀,卻是直接把整頁撕掉。


    眼下,僅僅隻是初試,兩個人身上所傾瀉的壓迫性力量就已經是滅世級別的了。


    在任何一個國家,排除神明,聖人及以上的存在,唯有同等級的維序者能夠抗衡。


    這代表,凡是在這兩者之下的,沒有任何交手的可能性。


    砰————!


    聲音發生在碰撞現象之前,這表明當前空間已經脫離了該緯度的現在進行時狀態。


    因為即將迸發的元素龐大程度大於空間的形成,從而導致該維度出現隔閡。


    就像架構一個跨越維度的空間,僅僅隻是在這之間。


    這頃刻間沒有任何現象表現的碰撞已經超脫於位麵的存在,而兩者的存在也僅僅在這之間。


    轟————!!


    而隨著聲音的放大,物質界麵重新形成,空間回歸到現在進行時。


    僅僅隻是瞬間,整個雨穀化作一片平地,整座山脈好似被什麽力量抹平了,切割線意外的平整。


    就像造物主揮動畫筆直接用另一種顏色蒙上一樣。


    破壞麵積並不完全都在大地上顯現,更多的,來自於天上,此刻光天化日的朗朗乾坤已經是一片黑暗。


    隨著大地無法儲存的能量碰撞天壁,巴古斯世界的星軌在這一刻出現短暫的崩裂,以至於掉落的碎片化作一道道虹光撞在大地上,創造出平均破壞麵積超越數千平方公裏的巨坑。


    天災。


    因為人力而誕生的一種逆現象,被南方天災學說稱為“天隕”。


    隻是比起南方那種因為地脈原因而引起的天災,於此刻而言,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軒轅侯平生前所未所見諸如這種堪稱顛覆文明認知的場麵,隻感覺他們終於撕破了創世主拍攝影片的綠幕,從而真正觸摸真實的世界。


    無數可記的星辰在這片黑暗中璀璨閃爍,他們的光芒在視覺上有著堪稱恐怖的震撼性與壓迫性,僅僅隻是直視,就令人險些昏厥。


    而星環碎片墜落的地方,破壞雖然空前曠世,卻莫名在很快之後竟愈合,倘若這畫麵在衛星地圖上觀看,隻覺得頭皮發麻。


    延綿千萬裏的山河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填補,頭頂之上被撕裂的一片方圓千萬裏的星幕超脫於現界,整個緯度都被打穿了。


    噗————


    莫約過了三四十秒,僅僅一刻,抬頭駐望的軒轅侯才堪堪回過神來,他看向那平地。


    勝負已分了。


    當他再去看那片天穹時,已是藍天白雲,萬裏晴空。


    伏龍川被夷為平地,方圓百萬裏光禿禿一片,整個雨穀都已經蒸發了。


    再看看那空氣中還殘留的劍氣與刀氣,已經凝成實質,像一堵堵白牆一樣。


    青抬衣一口鮮紅湧出,她雙手拄劍,抖如篩糠,滿眼的難以置信與不可思議,仿佛,仿佛就像剛剛經曆一場死亡。


    而神白須呢?


    他皮肉破裂,整個人的身體竟然在逐漸灰化,就像灰燼一樣,散發著白色的煙霧。


    淡白色的雙瞳逐漸恢複混黑,手中的黑刀紋絲不動,甚至張牙舞爪的嘶鳴著,仿佛想要突破那層模糊的默然。


    直至白發變作黑發,神白須裂開的皮膚才逐漸回攏,直至凝結,他才有了一絲人的鮮紅。


    噗搭————


    青抬衣好似被抽空了一般,一手抓著暗淡的金劍心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麵上,一手捂住嘴巴,可滾熱的鮮血還是不斷從手指縫中湧出。


    她神色渙散,昏昏欲死,隻是還卡著最後一口氣,倘若神白須這時補刀,殺她輕而易舉。


    神白須沒輸,卻也沒贏,青抬衣沒贏,那就是輸了,隻是她不明白,心祿在接觸神白須那把黑刀的一瞬間竟然回攏了。


    就像是退避天敵一樣的,哪怕在後青抬衣執魔道劍灌入,卻仍是力不從心,被神白須一刀穿透胸膛,連帶整個劍心都攪碎了。


    這一刀,青抬衣險些斷了根本,不知道是神白須火候不到家,還是有意留手,卻並沒有完全將她貫穿。


    而隻有神白須知道,那根本做不到。


    “聽聞,一劍光寒十四洲,謝青先生不殺之恩,若有來世,小子做牛做馬。”


    神白須大袖一抹滿是血汙的臉,嘴角一扯看向那遠處癱坐的青抬衣拱手抱拳道。


    鏗————!


    苦苦支撐起身的青抬衣艱難轉身,駝著背撐著劍,神色複雜且惱怒的看著神白須,瞪了一眼。


    “……哈,真是諷刺…。”


    “…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她眼中的疑惑,早就被鮮血埋沒,她語氣中的不甘與不可思議,都凸顯著匪夷所思。


    神白須聞言,手中黑刀一轉憑空消失,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可這證明了一件事。


    “並非是我是個什麽奇怪東西,而是你,才是真正的怪胎。”


    青抬衣眉頭一皺,此刻就是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本以為你這人是殺勢力摧天道,命不由天,誰曾想你不過氣運無雙才成了那人道劍,一身鴻運,天作之合。”


    “我本以為你魔道劍是以殺入道,誰曾想走的是那天道劍的以心入道。”


    “兩道本質上的不容致使內在反衝,再加上你這人,優柔而寡斷,心照不宣,本就受天譴打壓的兩道起了爭執,你本心難寧,遂方寸大亂。”


    “諷刺的,是你這不癡不忠於道的蠢貨,一輩子都兜兜轉轉,到頭來,作繭自縛。”


    “你不允眾生,分明是瞧不上這芸芸眾生,視如淤泥。”


    “一葉障目,獨木難支,枯心造詣,憤世妒俗,才和這煌煌天道反目成仇,何等心胸狹窄。”


    “心中無天地,天地又以何容你?”


    “你青抬衣,一輩子糊塗鬼,枉活一世。”


    神白須大論一番,句句照著七寸打,一打一個準,青抬衣已是怒火攻心,這一折騰下來,不死也殘。


    “你非但沒贏,還折了根本,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看得清這風雲詭秘,你這一輩子都在畫地為牢,自釀其禍,這世間大道,與你這心胸狹隘之人有緣無分。”


    “你就是一個被叵測之心之人一手創造出來的怪胎,孽種。”


    神白須扯下那碎裂的黑衣,就地一甩,看了一眼周圍狼藉的廢墟,吐出一口濁氣。


    他雙眼靈澤,已是悟道涅盤重生。


    而青抬衣,手中金劍神光盡褪,道心殘破,風中殘燭。


    神白須所說的,句句誅心。


    “你……”


    “胸前三五斤肉倒是沉甸甸,至於那心中二三兩的執念,輕如鴻毛。”


    “如甚何求?何不自戕以謝天道?難道還要苟活些年道塗炭這寥寥眾生?”


    神白須嗤笑一聲,直接打斷了青抬衣。


    青抬衣滿眼血絲,握著心祿的手掌鮮血淋漓,她勉強提劍,仍有餘威,此刻怒極,隻想殺了此人一了百了。


    噗————!


    肺火攻心,五髒毒變,此刻已是油盡燈枯的青抬衣一口黑血湧出,手中長劍脫手,竟神光盡失,撲通一聲向後倒去,直直昏死過去。


    神白須見狀,微微抬眉,看向一旁緩緩而來的軒轅侯。


    他衣衫襤褸破敗不堪,麵色驚異而又驚奇。


    “先生了不得,大手筆,我估摸著之後的神驍要炸開了鍋了。”


    “青抬衣死了?”


    軒轅侯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先是拱手作揖道喜,再是詢問青抬衣。


    神白須看了一眼遠處昏死過去的青抬衣,這麽放著不管時間一長,吊著的那口氣鬆了,說死也隻是一會的事兒。


    神白須微微伸手意示軒轅侯且稍後,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一腳踩在在青抬衣腹部,眼看那人紋絲不動,又惡狠狠踢了一腳在腰間,見人仍無動於衷,才堪堪作罷。


    他摘下發後龍角簪,放置在青抬衣胸口,角簪憑空漂浮,白虹灌入其身,青抬衣那蒼白的臉才有了一絲人氣。


    神白須氣憤的又踢了一腳青抬衣,隻覺不夠又是一腳,還覺不夠再是一腳。


    “先生?先生,您再這麽踢下去,這剛緩上來的半口氣指不定就咽下去了。”


    隻見神白須根本停不下來了,軒轅侯才無奈上前阻攔。


    神白須碎了一嘴,這娘們嘴太叼,完全跟她的臉皮是一個天一個地,長得好看的女人也並不是都有禮貌。


    和軒轅侯說了幾句後,神白須扛起青抬衣,一手拿著失去神光的心祿,兩人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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