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阿米達斯城區中部。


    “安可先生,虛空汙染的嚴重程度如何?”


    伊芙琳知道神白須曾經同虛空有過戰鬥,而且,一路走來神白須所展現的實力都是壓迫性的,可以說敵人是在一瞬間被幹掉的,當然也引發了不小的動靜。


    例如,在對抗安赫爾城區的一頭半感染虛空生物時,神白須幾乎是拆掉了方圓千米之內的所有樓層,那強烈的雷電圍剿的那頭虛空生物所發出的哀嚎半個城區都能聽見。


    “如今的這城區殘留的少許虛空汙染不足以產生裂縫提供虛空降臨的通道,它們就像是一個個汙染凝聚的巢穴,隻能感染附近的生物來擴大巢穴,失去了序列以及主序虛空之後,它們就是無根浮萍,處理起來就沒有那麽棘手。”


    須知,在同第九虛空奧波尼斯的戰鬥中,九位維序者有五位維序者毅然決然的戰死,半步不退的同主序虛空死戰,而導致他們無法撤離的原因,正是這恐怖的虛空汙染。


    它們分解了空氣中元素力的存在,同奧波尼斯的戰鬥就好比置身於荒蕪之中,任何感知,任何魔導術都一無是處,隻能憑借魔力的強弱和肉體的強悍硬撼奧波尼斯,身陷絕境而背水一戰,這是極為需要堅定意誌的。


    “那現在還剩下有多少沒有處理?總感覺它們出現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在神白須的感知中,有一個虛空汙染極為嚴重且濃鬱的地方,隻是它竟然在慢慢移動,神白須認為這是一頭活著的虛空吞噬獸。


    虛空吞噬獸,一種強大的,會吞食元素力的不成形狀的生物,它散布在空氣中,且有濃重的虛空汙染,所過之處,虛空汙染就像瘴氣一樣密布。


    但是這一頭,似乎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但這不代表是一般終焉執行人員可以解決的。


    “很快就會結束的,伊芙琳,曾經虛空第一次劃破緯度降臨,在那個時代這本就是一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更別說人類文明會被摧毀了。或許覬覦這個世界的不僅僅隻有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也許還會有外來的東西。”


    “?”


    “伊芙琳,退後。”


    “嗯?”


    伊芙琳老老實實退到神白須身後,神白須雙眼一眯,右手紫色雷電已經展現,同時,那紫色的雷電延伸至伊芙琳的手腕上。


    “和剛才一樣,伊芙琳,站在原地,小心躲避。”


    神白須向前走去,後麵的伊芙琳點了點頭,又往後挪了挪。


    虛空的特質,在於能夠存在與元素力之間的縫隙中,所以才被稱為虛空,它們的戰鬥方式與人類不同,它們力量的來源不得而知,可擁有突破維度的力量絕不是憑借元素力可以做到的。


    因此,神白須揣測它們是憑借這個世界之外的力量來運轉,例如,星辰,又例如,暗物質,又或者自成一派的可怕力量。


    虛空的來曆暫且未知,人類無法探知這種無法捕捉的存在,它們的降臨多半伴隨著天災,破壞性是以城市甚至國家為單位。


    在終焉柱沒有出現之前,人類都處於一種惶恐之中,並非是因為虛空的強大,而是毫無準備的等待它降臨。


    虛空是毒,它可以憑借人類的軀體降臨這個世界,但這是少數的,即便是虛空也極難做到,而突破維度,是它們唯一入侵的方式。


    這個世界的緯度壁膜明顯脆弱,可地表上的人類卻莫名強大,擁有著無限可能的人類便可蛻變為一種強大的戰士,而這個世界上的一些比較奇特的土地,更是令人不可思議,神白須一直以為,這個世界與人類,是被什麽無法言喻的強大的東西創造出來的。


    而這個強大的無法言喻的東西,一定主宰著人類和整個穹頂,就好似創世神這種小說中才有的角色一樣。


    嗡——


    而此刻,大地顫抖,空氣中彌漫起一股令人窒息且恐懼的恐怖氣息,宛如來自煉獄的死氣,那種令靈魂顫抖的恐懼。


    轟隆——!


    雷聲,震耳欲聾的雷聲,幾乎是從蒼穹之上炸響的一聲滾滾雷鳴。


    隻見以神白須為中心,升起一股黑色的龐大力量,地表慢慢開裂,凝重的氣勢不斷攀升,不斷凝結。


    砰————!


    紫色的雷電化作一道光柱直直砸在大地上,前方百米範圍之外被這一擊砸的地基都飛了起來,硬生生一大片城區脫離土地。


    嗡————!


    一聲仿佛來自荒蕪幽冥之中的嘶吼,隻見從地表之中伸出一條條粗壯猶如大廈的尖銳且角質的觸手,砸在地表上,整個城區都在震顫。


    轟——!


    一根根粗壯的觸手不斷冒出,砸在大地上,建築紛紛崩潰。


    吼——!


    沉沉低吼,那凝聚在地底之中的虛空吞噬獸被神白須一擊震了出來。


    那猙獰扭曲的軀體忽隱忽現,一顆巨目凝視著世界發出著死亡的警告,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在一瞬間讓這片區域的天色都變得暗淡。


    砰!


    吞噬獸揮動長鞭似的觸手被神白須一拳砸斷,發出一聲哀嚎。


    這一擊方圓百裏都能感受到震顫,宛如大地版圖被撞擊般。


    “隊長,那邊什麽情況?”


    一位懲罰者執行隊員摸了一把臉上的灰塵問道。


    “那邊啊,那邊可不是咱們能參與的,搞定了就走。”


    轟——!


    一片城區的本就倒塌的大廈直接被一股巨力撞塌,甚至被直接掃平,一瞬間巨大的石塊在天上飛竄。


    “媽呀…”


    伊芙琳被驚的合不攏嘴,在遠處呆呆的看著神白須。


    而此刻,神白須正抱著伊芙琳一步變做百步的在那頭吞噬獸的觸手上狂奔,他步子的沉重每換一次腳踩在觸手上都才出一道裂痕。


    千米高空,萬裏城區,一眼覽盡,此刻藍天與白雲仿佛近在咫尺,空氣呼嘯的聲音清晰的從臉頰上劃過,產生的阻力令伊芙琳深深的感受到那股震撼。


    砰!


    倒垂,神白須翻身一腳踢碎了抽來的巨大觸手,吞噬獸發出嘶鳴,憤怒至極。


    轟——!


    一道白虹劃破長空,自上而下,破空之聲陣陣振聾發聵,那道凝結而成的白光令人心神戰栗。


    噗嗤——!


    巨大的紫色雷光炸在大地上,直接攪碎了數根粗壯觸手,同時,巨力墜落,掀起的強大氣浪直接掀飛了方圓千米的建築。


    伊芙琳緩過來之後已經出現在一棟完整的高樓大廈上,而眼下。


    嗤啦——!


    紫色的雷電包裹著神白須的身體,發出陣陣的嘶鳴之聲,而他身上所疊加扭曲的那股龐然氣勢也越來越大,他走向那頭虛空巨獸。


    嗡——!


    那虛空巨獸越變越大,以至於仿佛籠罩了整片區域。


    砰!!


    無數根巨大的觸手從天而降,前區大片城市建築被瞬間摧毀,近百根宛如摩天大廈粗壯的手臂攻向一路衝來的神白須。


    轟隆!


    怒雷如烈火,砰砰作鳴,神白須化作一道紫色的雷電衝了出去,千米之遙,一瞬即至。


    不斷的有巨大的觸手被這股衝勁強大的毀滅之力攪斷,神白須狂奔向虛空巨獸,紫色的雷電凝成實質,恐怖的毀滅力即使是那些虛空汙染也都被這股力量擰碎。


    此刻的神白須征禦,比之前在禾格利特城區分部終焉同禦神策的戰鬥都還要專注,每一招都是實打實的全力以赴。


    嗤啦——!


    怒雷停歇了,隻見那大地上留下一道長有千米的深深溝壑,一條直線橫衝直撞的出現在大地上,而那虛空巨獸的身體,直接被神白須撞碎。


    噗——!


    數百根凝聚的觸手化作宛如一座山嶽大小的刺錐,攻擊的方向正是伊芙琳所在的那棟大廈。


    嗡————!


    刀鳴,無比刺耳的刀鳴,同時,在那頭虛空巨獸之後,散發出一陣耀眼的紫光,同時,怒雷滾滾,仰天叱吒。


    鏗——!


    那粗壯如山嶽的刺錐挺在空中直直的寸步難進。


    哢嚓!


    空間居然在一瞬間就像被切開了一樣,那頭虛空巨獸中心位置居然水平線的移動!


    一大片一字型的物質空間被神白須一刀切割,連同那頭虛空巨獸一起,那棟大廈前方數萬米都化作一片虛無,那一刀直接就撕裂了空間。


    轟!


    刀鳴嘶吼變作風聲陣陣,神白須高舉紫色雷電化作的一柄長刀過頭頂,猛然劈下!


    嗤啦——


    那頭虛空巨獸毫無征兆的在空中停滯之後,自中心一瞬間開始炸裂,空中除去伊芙琳前麵那一段,炸裂出的氣海直接掀開了方圓百公裏的雲層。


    一刀之下,虛空巨獸瞬間化作了虛無之中的雜質,虛空汙染瞬間消失。


    “這可是我的首秀啊。”


    神白須吐出一口濃重白霧,侃侃而談。


    而另一端在大廈上看著眼前百米之外的一片虛空,以及頭頂的一片青藍藍天,心中升起一股透徹,她前所未有的開心,仿佛某些心中懸而未落的事一錘定音,而在那蔚藍的藍天之下,伊芙琳悠長飄絮的發絲,也成了定格於此的絕美風景。


    在接回伊芙琳之後,終焉收隊,而此次任務的結尾評定則結算在了一位名叫安可赫爾菲斯的人身上。


    與此同時的,安可赫爾菲斯也開始在終焉傳開,高層看了他的作戰之後紛紛點頭稱讚,也有不少上層強者對此評價頗高。


    對於這位憑空出現的維序候補,他們有的是敬重和欣慰,至於他的來曆,或許在之後就會慢慢公開了。


    “怪不得禦神策先生會舉薦您做維序者,您說您曾經是終焉的作戰人員…您不會…就是曾經的前九位維序者存活下來的四位之一吧?”


    伊芙琳牽著神白須的手,驚呼道。


    “很遺憾,我這實力還算不上是維序者,也不是什麽前維序者,諸如你剛才看到的那些,較強一些的規則者終焉作戰人員也都能做到的。”


    神白須說道。


    “我可不信,您剛才那一下子,砰的一聲,唰的一下就破開一道像宇宙一樣的空間,整個城區頭頂的雲層都被掃清了。還有,普通人怎麽可能會飛啊,剛才您抱著我,在天上跑,然後一下墜到地麵,又是轟的一聲,還有那個雷電,紫色的,藍色的…”


    伊芙琳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來,並不是因為別的,而是神白須一直笑著看著她。


    她突然停頓下來,紅起臉來,神白須看了哈哈大笑,伊芙琳看著神白須,也笑了起來,那種溫柔與溫煦,仿佛能夠融化整個凜冬的萬裏冰川。


    而她不知道的是,這笑,這種溫情,是那人追尋一生都不曾得到的東西。


    很快,隨著終焉部隊的撤退以及虛空裂縫的逐個清理,兩人已經以極快的速度來到了,舊赫爾墨斯城區,巴墨德斯城區。


    兩人站在一條通往巴墨德斯城區的千米大橋之上,而這條橋,已然斷裂,但這是去往巴墨德斯城區的必經之路。


    伊芙琳走上前,看了一眼遠處那座城市。


    廢墟,破敗,一片狼藉,無數人的家在這裏崩塌,無數人埋葬在這裏。


    他們或許已經安息,或許也有人帶著他們的希望活下去,盡管圍繞巴墨德斯城區的環城河依舊奔流不息,可曾經看海的人,早已不在。


    伊芙琳回頭看了一眼神白須,不知為何,他已不再繼續前進。


    伊芙琳知道,先生有很重的心事,隻要他一皺眉,隻要他的眸子一深,隻要他觀望著遠方駐足良久。


    伊芙琳站在神白須的前麵,雙手背後,步子輕盈。


    “安可先生,往日的美好生活對你而言是怎樣的?”


    她突然轉身,問道。


    “……”


    神白須陷入沉默與思考,他看著伊芙琳的眼睛。


    伊芙琳等待著答案。


    “令如今的我奢望不及的,短促而幸福的,懵懂而美好的。”


    這個答案令伊芙琳有些驚訝,也有些傷心,這其中有著那些她不知如何殘酷的遺憾。


    或許神白須的身份對伊芙琳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是帶著故事,還是悲傷。


    他也會黯然傷神和不知所措不是嗎,難道他神白須就必須要做的一切事都和別人有別,總是凡事都要做到讓自己滿意,且都必須要是正確的嗎?不,他也可以是一個無知的人,無論是對於未來還是對於現在的自己,都可以是。


    “您都如何釋懷曾經的遺憾?”


    伊芙琳又問道,她向前走了一步。


    “……”


    又是一個讓神白須沉默的問題,往事隨風,清風吹來,再一次刺痛著他的心。


    回憶雖然不曾再有謀麵,可那永恒烙印在心中的疤痕,無論歲月如何蹉跎都無法洗刷。


    “我隻是試著用活下去勸解自己,讓自己不要活在憤怒與不甘之中,勸自己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無拘無束,心無旁騖,不去在意所謂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他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一種心情,像是一種迫切的想要逃避,又好似一種固執的否決,那些事已經走過他的人生不知多少年。


    這些年他一人在外顛沛流離,不管他的靈魂是否已經尋到了自己的歸宿,總之,他的心始終懸而未落。


    “您用謊言欺騙過多少人?誰又是被欺騙最多次的那個人?”


    伶俐的問題,刺穿著某人生命的執念,同時,她再次向前一步。


    伊芙琳的每一句都讓神白須沉默,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就像把這些傷痛揉碎,讓曾經被打破的鏡子重新拚合。


    睹物傷人,映照著往昔那人的狼狽與無助,痛楚與撕心裂肺。


    “我隻當那是一種懺悔,是一種贖罪,盡管最後都沒有答案,而令我最小心翼翼的,恰恰就是被我欺騙最多的人,我很想說我沒說過慌,可我也知道,這就是謊。”


    他是第一次對於一句話所問的問題這樣模糊,就好像一個人行走在迷霧中,壓抑,寸步難行。


    可不知為何,他好像就是知道方向在哪兒。


    “對於您曾經犯下的錯,現在的您,釋懷了嗎?對於曾經的那些不再見麵的人,您還愧疚嗎?”


    又一步,又一次撕心裂肺,又一次仿佛痛苦回憶的沉淪。


    “我心無旁騖,隻此執念而已,我心懷有愧,哪怕一切都做的光鮮豔麗,也都填補不上那空缺。”


    “釋懷?愧疚?談何釋懷,往事人,從來都不可能站在現在人的位置看待那些經曆,談何愧疚,不過隻是沒有盡全力,不過隻是無能為力。”


    神白須神色悲愴,可神情依舊堅毅。


    倘若問神白須是憑什麽走到現在的,那麽,這份持之以恒的堅毅,必是其中之一。


    “您不是一個在乎對與錯的人,如果要您去評定自己曾經和現在所做的一切,您覺得,對有多少,錯又有多少?”


    說著,伊芙琳再次前進一步,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曾經讓我逃之夭夭的,是偏見,我以為付出全力去做掙得他們的讚許與滿意就可以萬事皆休一切重回正軌,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問題,天底下不相同的人太多太多,日積月累之後又形成了太多太多大大小小的思維。你怎麽做,和別人怎麽想,完全是兩碼事。然後就總會去想,有什麽是我能做的不一樣的嗎?又有什麽不一樣的呢,思考別人想讓你去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那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會有意義。


    “我們人,早晚都要走向死亡,而以何種麵目,心態,麵對這命定之死,又成了一處心患,你說,人究竟做什麽,才是對的?”


    這一次,神白須眼中有著疑惑,但是他的這種疑惑更類似於一種思考。


    伊芙琳歪頭看著他,神白須同樣回望,伊芙琳隻是輕笑而過。


    “您在追尋什麽樣的歸宿?又在期盼著怎麽樣的未來?”


    “我這肮髒的命運汙染了太多人,我這雙手,早就千瘡百孔了,握不住,抓不著,碰不到任何我的心愛之物,之人,僅僅隻是活著,就放棄了任何選擇,乃至於,隻有一個方向,隻有一條退路。”


    “倘若真是生而不得也就罷了,可偏偏這般,患得患失,奢望而又破滅,渴望而又虛幻。我本可以不用活的這麽複雜,我隻是不服輸,隻是不甘心就這樣草草結局。”


    答非所問,這代表著神白須對於伊芙琳所問的問題,他自己心中也沒有答案,他隻是講述了自己曾經痛苦的經曆,以及那些珍貴之物失去之後的感受。


    “您還保持著曾經的初衷嗎?”


    這一句話,伊芙琳竟無法感覺到神白須內心的任何情緒波動,她一時間有些擔憂是不是自己問錯了,但她不能後退,盡管這個問題對於某人,可能是一種曾經巨大痛苦的重現。


    在神白須思考又或是猶豫的時候,伊芙琳再一次前進了一步。


    神白須遲遲沒有給出回答,他隻是看著遠處斷裂的橋,他的目光中再也沒有任何人,


    伊芙琳再也無法從神白須的眼神中感受到任何信息,就好像現在的神白須同這個世界已經隔離。


    呼——


    是幻覺嗎?在剛才一瞬間,伊芙琳看到神白須的眸子在一瞬間變得竟有些淡白?她咬緊嘴唇,竟不敢再詢問,就在她想要上前一步去擁抱神白須的時候。


    “我不承認他們對我的評價,如果沒有發生那一切,直至今日我或許都擁有著一個幸福的家,我不承認命運對我的折磨,因為一路至今我都走了過來,我是勇敢的,他們才是真正的說謊者,對一個隻存在真實中的人說謊的人。”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擁有怎麽樣的命運,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們沒資格對我評頭論足,我從未後悔過,也從未迷失過。”


    “我沒有初衷,從一開始就沒有,我隻是在這個我所存在卻不了解的世界嚐試著活成一個真正的人。”


    呼————


    風,帶來回憶的風。


    曾經,有人跪在那斷裂的橋上流淌盡了自己一生的眼淚,被降下惡毒的詛咒後,他從那一天起就失去了一切,一切能夠擁有的和曾經擁有的。


    因此,他隻得大哭,哭自己的無能為力,哭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怒與不甘,可是,哭,那是小孩子解決問題的方式。


    所以,他毅然決然的回頭了,就像那斷橋一樣,再也沒回來。


    而時至今日,眼前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而他,也已是鏽跡斑斑。


    他並非沒有初衷,而是在窮途末路的追尋中失去了真我,他沒有資格再去討論那可貴的初衷,以及,那高尚的理想。


    他現在有的,除了孑然一身的仇恨之外,便是滿手鮮血,所謂的大義,僅僅隻是自己複仇的借口。


    神白須征禦,罪犯的名號自然實至名歸,但若要說,他就必定是一個令人恨之入骨的罪犯,也不盡然,至少,曾經的他,真的沒有哪怕一個可以選擇的選擇。


    呼啦——


    此刻,伊芙琳已是在神白須的麵前,她抬起手,一張類似於婚紗的頭紗在她雙手間被風撐開,擋在神白須的頭頂。


    那蔚藍的天穹仿佛都被這白紗遮蔽,在這斷橋上,兩個人,仿佛進行著一場由天地見證的婚禮,像是伊芙琳掀開蓋頭,又像是放飛白鴿。


    神白須抬眉,看著眼前的伊芙琳,在內心中仿佛有什麽東西被撫平,被驅散。


    他看著那張頭紗,在他頭頂遮蓋著,陣陣風來,仿佛撫慰著他的靈魂,在他頭頂。


    “風會帶走眷戀之人的思念,故土的雨,蘇醒了埋葬在黑暗中的種子,它紮根,它抬起頭顱,向著蒼穹,向著光明。”


    這是哈克維山脈,阿茲撒爾特牧民在那一片綠茵上所進行的婚禮的誓詞。


    也是阿茲撒爾特牧民認為的,雙方交換靈魂的儀式。


    讓天地見證,讓萬物見證,讓這世間一切的生靈見證兩人的靈魂因愛而交織,糾纏,永遠的凝結在一起,也證明著,兩人的靈魂能夠感受雙方的痛苦。


    這是一種,神聖的,高尚的,深邃的愛,這種近乎包裹一切的愛。


    阿茲撒爾特人認為,愛是苦難,是劫難,是這世上一切痛苦的源泉,是逼迫人們麵對巨大沉痛的始作俑者,而伊芙琳剛剛所做的儀式,則是阿茲撒爾特人創造的。


    所謂愛,即為承諾,為誓言,為約束靈魂的鎖,所謂愛,即為責任,是從此不再一人沉淪,是溫暖,是救贖,是追求的光。


    伊芙琳為神白須蓋上頭紗,同時雙手撫上他的臉頰,這是儀式最後的進行。


    她吻了他的唇,在這斷橋上,在他那沉痛回憶被揭露和扼殺之處。


    雪白的頭紗蓋在兩人頭頂,以天穹為誓,披上一身蔚藍的婚紗,海聲還在耳畔,潮湧而來,思倦盡褪。


    命運,顛簸而又漫長。


    至此人生遙遠的路途中,所有人都對終點一概不知,他們抬起目光焦慮於前路,看不到光與影的交織。


    可不知為何,他們的心就是堅定著要向前走,要向著結局走,哪怕在這顛簸的路途上舍棄一切。


    最早最早,行走在大地上的原初之力對於愛這種情感也是疑惑的,最初的他以為,愛,僅僅隻是最簡單的守護。


    而當風與雪來臨之後,在大地上的河流冰封,青山上的嫩綠被覆蓋,他才明白,愛也是等待。


    當雷鳴交織,暴雨驟來,在大雨中滂沱的原初之力領悟了何為交融,他的心跳動著,他的眼神仿佛看透須彌,仿佛看透生命的真正本意。


    這世界,一個人,終究是太孤獨了。


    一個靈魂,禹禹獨行,煢煢孑立,沒有陪伴,沒有溫暖,沒有愛,那麽生命存在又還有什麽意義?


    原初之力將自己貫徹的所有情感抽離,揮灑在這個世界。


    天空有了色彩,大地有了生機,而這世間,有了愛,更有了人們追求的一切。


    舊赫爾墨斯城區之旅後第二天,時間已經到了臨近中午的十一點。


    伊芙琳起了個大早,整理了一下房間,樓下的咖啡廳仍舊沒有開業,伊芙琳花了更多的時間在整理家務上。


    她在陽台上搭設了一個臨時的辦公桌,她看了很多神白須看的書,同時,也看了他的日記,她最喜歡,向日葵那一篇。


    那,我們的男主角呢?


    他仍舊躺在白色的床上大睡,自舊赫爾墨斯城區的事之後,徹底卸下身上沉重擔子的神白須,終於像一個普通人一樣開始賴床,


    其實,隻不過是久違的安眠。


    讀完了所有神白須標注的書籍之後,她就將那些書籍放在那臨時的辦公桌上。


    陽光正好,照射在書籍上,影子一層疊一層,百無聊賴的伊芙琳趴在桌子上,看著那一本本有厚有薄的書,回想著昨天斷橋上發生的一切,一股甜意湧了上來,她笑著。


    噔噔噔——


    伊芙琳下了樓,來到了神白須所在,準確的說是兩人所在的房間。


    神白須依舊沉睡在床上,白色的被子已經被掀開了一角,大概是氣溫原因,神白須睡姿老實,幾乎就是平躺在床上。


    伊芙琳漫步湊近,坐在床邊,她扭身貼近神白須。


    雖然神白須久經沙場,可皮膚仍舊細嫩,兩人的呼吸幾乎纏在一起。


    伊芙琳發現,神白須的呼吸悠長而細微,起伏高低相差極大,幾乎是超出深呼吸的時長。


    這大概是常年戰鬥而磨煉出來的一種呼吸法。


    自兩人同床之後,一開始,前半夜幾乎都是神白須緊緊摟著伊芙琳,而後半夜,是伊芙琳緊緊靠著神白須,兩人的睡眠方式都是相互的。


    但伊芙琳可以肯定,神白須除了昨晚,之前都一直是她自己睡沉之後神白須才會睡去。


    甚至有些時候,她能感受到,半夜神白須有離開過,有時是坐在床邊,手肘抵在膝蓋做著什麽思考,有的是在窗外的陽台,麵對著城市。


    伊芙琳不曾過問,認為他有自己的習慣。


    呼——


    醒了,他伸出手扶住眼眶,揉了揉,呼出一口延長的呼吸,手掌和手肘關節以及上半身都發出一種哢吧哢吧的響聲。


    “安可先生?”


    “嗯?”


    伊芙琳叫了一聲,神白須應了一聲。


    “有做一個美夢嗎?”


    伊芙琳摟住神白須,貼在他的胸口,傾聽著他的心跳,看向他。


    “啊…”


    神白須伸了個懶腰,雙手從被子裏抽了出來,右手放在伊芙琳的腰上,左手輕撫她的烏發。


    他看著天花板,一時間不說話,伊芙琳就這麽等著。


    “老婆,我餓了。”


    伊芙琳一驚,幾乎觸電了一般,轉而又被自己的反應逗笑了,她摟住神白須的脖子,神白須亦是。


    窗外陽光正好,萬裏藍天白雲肆意漂流,今天的阿爾忒彌斯,正正好好。


    午飯過後,神白須手裏提著一杯白茶,岔著腿坐在凳子上,而在腿上,放著一張報刊。


    “神白須征禦神秘消失將近一月,而終焉的態度竟是不追究?!”


    “阿爾忒彌斯城區日報:軍火販賣分子行動仍舊猖狂,終焉給予強硬壓製之後近段時間暫未出現。”


    日報和新聞部報道,都有關神白須的行蹤疑問以及終焉態度的揣摩。


    不可否認,神白須的消失甚至影響了一部分的犯罪率。


    自神白須消失之後,那些較大的一些特級罪犯也都沉了下去,隻有那些張狂分子仍舊搞一些小犯罪來博人眼球。


    當然了,犯罪不分大小,而法律給予的懲戒,從來都是隻重無輕,任何膽敢試圖挑戰秩序的人,最終都會被繩之以法


    。當然,也有極少數,能夠對抗秩序,而神白須,就是其中之一。


    “安可先生?門外的郵箱中有一封寄給你的信和一張賀卡,以及一張類似於賬單的卡片。”


    伊芙琳從門外走來,神白須抬頭放下茶杯,接住那些雜物。


    “啊…這是丹普羅亞教會那邊的欠條,他們幫我代付了店鋪費。”


    “至於這封信,來自於我的家鄉,依舊是那個熟悉的署名,至於這張賀卡嘛,不是給我的喔。”


    神白須將那張賀卡遞給伊芙琳。


    “誒?給我的…?”


    “啊,是學院寄過來的,是我的畢業證誒,您看,安可先生。”


    拆開賀卡之後,裏麵赫然是伊芙琳的學生畢業證書,以及一張終焉實習結業的工作證書。


    這都是具有法律印章的,這就表明伊芙琳正式從一位學生成為一個社會自由人了。


    “恭喜,伊芙琳,這對你來說是人生的一大步。”


    神白須看著伊芙琳,笑著說道,


    “我應該謝謝安可先生,如果沒有您,我指不定…”


    話說一半,神白須擺擺手。


    “我說過吧,伊芙琳,人是不可能獨自成長的,我們是相互的,而這種相互關係,在今後,也一定會繼續。”


    伊芙琳看著神白須,笑了。


    相比起之前的神白須,現在的神白須,有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


    他已經不再有任何曾經的那種陰沉與戾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曆經百般風雨之後的成熟和飽滿。


    “是,安可先生,我也相信。”


    對於伊芙琳所說的,神白須點了點頭。


    “那好,我去教會那邊付清欠款。”


    神白須起身。


    “安可先生…”


    伊芙琳叫住了神白須。


    “想一起去?那就準備準備吧。”


    神白須很清楚伊芙琳想說什麽,伊芙琳聽到神白須的肯定之後,笑了笑。


    丹普羅亞教會,位於禾格利特城區西部的灰色區,同白鴿區有半個城的距離,乘車十分鍾便可抵達。


    丹普羅亞教會。


    是一個信仰愛為信條的教會,在世界各地都有教堂以及教徒。


    這個教會也屬於一種慈善組織和社會組織,多偏於對人類困難的幫助與保障。


    說白了,就是媽媽企業,但這其中,也有一個令人潸然淚下的淒美故事。


    很快,兩人就已經抵達灰色區,神白須帶著欠條,伊芙琳牽著神白須的手,在丹普羅亞廣場上。


    兩人並不是這廣場上唯一一對的情侶,前來參觀丹普羅亞的情侶每年都有很多。


    因為這個教會的主旨思想即是愛,即世上一切的情感,同時,也會有人在這裏舉行婚禮,以表達他們對各自的愛。


    有位詩人曾說


    當你厭倦了世間的不美好與黑暗,不妨去一趟丹普羅亞教堂,聽聽那裏的神父會對你說些什麽,聽聽那裏的鍾聲和眾人的禱告,當你離開時,如果你的眼中仍舊還是失望與孤獨,那你大可抱著痛恨離開這個世界,可如果當你心中仍舊激起波瀾,那就請抱著愛的溫暖活下去。


    數十年來,丹普羅亞教會所組織的群體愛心行動在世界上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他們關注人們的內心的情感,對於那些懷有負麵情緒,以及悲觀情感的人,傳輸正確的生活理念。


    更傳遞對於愛的感悟和理解,丹普羅亞教會憑借在民眾心中的影響而樹立了教會的思想。


    在眾人看來,丹普羅亞並非是一個教會,而是理想鄉。


    “安可先生,這裏好多手牽手的情侶誒。”


    伊芙琳看著廣場上,無論是噴泉旁的石墩上,還是花園旁的椅子上,又或是教堂大門的階梯上。


    坐著的站著的情侶,皆是。


    他們有的歡顏暢談,有的隻是抵在另一半的肩膀上,有的是在誦讀一些詩文,有的,竟然伴隨著教堂內的歌聲起舞。


    “咱們不也是嗎?”


    神白須歪頭笑著說,聽了這句的伊芙琳把手攥的更緊了。


    “天呐…安可赫爾菲斯先生?!”


    門外迎接兩人的一位教會人員驚呼道,他神色吃驚,將神白須從頭到腳的看了一遍後,又看了看牽著他手的伊芙琳,滿眼欣賞。


    很明顯,他一眼就看出了兩人是什麽關係,以及伊芙琳對神白須的重要性。


    “科爾費教職,好久不見了,大概有,七年沒見了吧?您看起來更成熟了,從一開始您慌張迎客到現在熟稔整個接待過程。”


    神白須笑道。


    “不勝惶恐,赫爾菲斯先生,當年您作為庫貝倫爾學院應屆生拜訪本教,那時您出眾的風采仍舊曆曆在目,教會受過您的指導,您至今仍舊是教會的貴客。”


    “庫貝倫爾?安可先生…您?”


    庫貝倫爾這個詞也許現代的年輕人少有耳聞,可是,如果換做,庫玫菈新研科技學院呢?


    “陳年往事了,伊芙琳,不提也罷。”


    神白須笑著說道。


    “不,赫爾菲斯先生,您所做的一切對教會而言,可是在社會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的。伊…芙琳…女士?如果您想了解關於您這位伴侶的故事,進入教堂之後您可以向聆聽堂的安妮莎女士請示。”


    伊芙琳鞠了一躬致謝,神白須有些無奈,但也隻好妥協,既然伊芙琳想了解,他也沒必要瞞著。


    三人簡單最後交代了幾句後,神白須兩人走入教堂。


    古樸,簡約的質地。


    建築,無論是黑色的花紋還是黑色的擺飾,都給人一種肅穆。


    這教堂足有半條街大小,牆上掛著不少名人的畫像,同時,從大門一路到禱告神台都有兩條金花圍欄,室內的裝飾仍舊單調,並不講究奢華。


    “喔,您是…赫爾菲斯先生?我們大概有七年沒見過了吧?”


    安妮莎,聆聽堂的管理人,在這裏,她有著絕對的管理權。


    “啊…時境變遷,轉眼七年,向您問好,安妮莎女士。”


    眼前的這位端莊的女士,曾經就是教導神白須禮儀與親情的導師。


    她在神白須的人生中有著不小的影響,同時,同神白須的父親,曾是大學同學。


    “還沒請教,這位儀態端莊風姿卓絕的小姐是?”


    安妮莎看向伊芙琳,盡管她很清楚伊芙琳就是神白須的戀人,但仍是忍不住問了。


    “向您問好,安妮莎女士,我是伊芙琳,來自禾格利特城區。”


    伊芙琳鞠了一躬。


    “我的愛人。”


    神白須補充道,聽到這個解釋,安妮莎同伊芙琳相視一笑。


    “啊…對了,安妮莎女士,來您這裏,是因為我想了解安可先生曾經在教會接受教育的事,我…聽說你們有記載,是真的嗎?”


    好奇已經寫在伊芙琳的臉上,安妮莎看了一眼一旁的神白須,他無奈的笑笑,隻是聳肩。


    隨後,安妮莎從台下抽出一本厚厚的相冊和證書,以及一些教會高層元老對於神白須的評語書。


    “都在這裏了,關於這位庫貝倫爾學院的天才高材生的全部在教記錄。”


    安妮莎笑了笑。


    “天才高材生?安可…安可赫爾菲斯…安可先生?!您…您不會就是那個庫貝倫爾學院的天才高材生安可赫爾菲斯吧?”


    神白須站在一旁,挑眉笑著,意思大概是你自己猜?


    安可·赫爾菲斯。


    來自於舊赫爾墨斯城區,在入學庫貝倫爾學院後,迅速成名。


    他幾乎是做到一夜成名的,在學術研究以及理論推研上,其能力之出眾,其造詣之深遠,比起當時的天驕之女,也就是現在的維序者之七,人類目前的認知智慧之最,奧倫米爾·卡捷琳娜,隻高不低。


    且在一場兩人展開的辯論中,安可赫爾菲斯力壓卡捷琳娜,一舉拿下了辯論的勝利,這位天才高材生的思維之先進,領導意視之先驅性,在當時的整個時代之上。


    而且曾經爆發過一場以他為中心的思維革命,新時代同舊時代的對撞。


    產生了一大批擁有先驅者思想的年輕人,他們是真正出類拔萃且能夠開創新時代的超新星。


    隻是在這之後,安可赫爾菲斯神秘消失,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


    “這位天才當時有多出名呢?是幾乎和凱恩巴倫比斯比肩甚至還要出名喔。這兩位來自於同一個學校,隻是一位做了終焉最高行政管理,另一個,卻埋於沉沙…”


    巴倫比斯·凱恩,同樣是出自於庫貝倫爾。


    隻不過相比赫爾菲斯,他成名在後,是成為終焉行政最高管理後才被世人皆知。


    說到最後,安妮莎眼中明顯有一絲惋惜。


    如果要論起來,安可赫爾菲斯,算得上是巴倫比斯凱恩的前輩。


    因為凱恩是在進入終焉之後才名揚天下的,而安可赫爾菲斯,是在校期間。


    兩人成就的時間是顛倒的。


    而一旁的伊芙琳,已經開始翻閱那本厚重的相冊。


    從第一頁開始,由庫貝倫爾學院授權畢業之後,初入丹普羅亞教會。


    那個時候的丹普羅亞還沒有這麽強大的影響力,其主旨思想仍在於愛,這裏的愛,隻是存在於戀人與伴侶之間以及親情的關係。


    “這是赫爾菲斯先生第一件教服喔,還記得他第一次穿上的時候,別扭的說像是在穿著睡袍一樣,惹得奧法克安神父訓斥了一頓。”


    聽到安妮莎的介紹,伊芙琳笑了笑。


    她滿眼的愛不釋手,對於這本好似被塵封了很久的相冊,如身親臨。


    曾經遙遠而不可觸及的模糊薄膜好似一下子清晰起來了。


    照片上,一個臉蛋還有些稚嫩,氣質灑脫的男子身穿一身黑色的長袍製服,手裏拿著一本丹普羅亞教書。


    那個時候的他,就已經頗有神父的氣質。


    “伊芙琳女士不想看看少年時的赫爾菲斯先生嗎?就在後麵噢。”


    “誒?可…可以嗎?”


    伊芙琳突然抬頭,她知道,那是非常個人隱私的一種東西。


    “看看吧,養母親都同意了。”


    安妮莎笑意濃鬱。


    “養母親?安妮莎女士是安可先生的養母親嗎?”


    “哈哈,是教會的稱呼啦,直接輔導且授予禮儀與德行的導師就是養母親,也被稱呼為教母。”


    在安妮莎的慫恿下,伊芙琳翻開了相對於後麵的相冊。


    那是一頁頁,極有年代感的相冊,照片上的男孩兒,滿眼憂鬱,頭發蓬鬆。


    站在他一旁的女人,慈祥,仁愛,拉著他的手。


    而另一旁,也有一位極富仁愛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神也同樣有些陰鬱,男孩兒同那中年男人眉宇間竟有七八分相似,臉型也亦是如此。


    伊芙琳知道,那一定是神白須的父親,這個貫徹神白須一生,教導他,引領他,支持著他的人。


    在前十三頁中,都是神白須的父親同安妮莎女士照的照片。


    而越來越往後,突然出現了一位美麗且儀態端莊的慈祥婦女。


    她五官端正,眼角下有一顆淚痣,嘴唇淡粉,神態溫情的看著小神白須。


    而這位,一定就是神白須的母親。


    伊芙琳對於這位儀態端莊的婦女僅僅隻是看到照片就感到心生暖意,可想而知,曾經的神白須究竟生活在如何的幸福中。


    而至於剝奪了他一切的災難,令他恨之入骨嫉惡如仇的程度,或許也理所應當。


    伊芙琳一頁頁翻過去,神白須就在一旁看著,他神情祥和,伊芙琳可以感受到他情感的波動,溫情,絲絲縷縷皆是溫情。


    她或許無法想象曾經那樣的生活究竟是如何的幸福,但絕對可以感受到神白須心中的那股宛如波濤洶湧的情感。


    “伊芙琳女士,在你麵前的,是一位拒絕了命運寵愛的孩子,如果他的孤獨成疾影響了你,我懇請你多一些耐心,去融化他,去溫暖他。”


    “我不是唯一一個注視著他成長的人,同時,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安妮莎將那本相冊的標簽遞給伊芙琳,這意味著這本相冊真正易主。


    伊芙琳看著安妮莎遞來的標簽,又看了看相冊最後一頁。


    那是海,神白須雙手撐在圍欄上,他麵前的海一望無垠,他仿佛如一葉扁舟般在這海上孤獨的航行。


    他的沉默,令伊芙琳無法讀懂他心中波瀾著怎樣的情緒,但她知道,就像那海一樣,總是捉摸不定,總是暗流洶湧。


    而現在都神白須呢?


    他背靠在案台上雙手合十,左手手肘撐著案台,右腳搭在左腳前。


    他注視著伊芙琳,情緒清晰而明顯,是一種心安,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信任,毫無防備也無需防備的信任。


    “不,安妮莎女士,我也同樣不會是最後一個走進他生命的人。”


    “有幸相愛,時光,不是唯一答案,您說對嗎。”


    伊芙琳合上那本年邁久遠且沉重的相冊,推了回去,她扭頭看向神白須,兩人相視一笑。


    而一旁的安妮莎亦是如此。


    曾經,隨著他越來越成長,她越來越無法看清他的內心。


    自他的父親,他最愛的也是唯一的那個人離開之後,他變得沉默寡言,任何情緒都無法感受到,這令安妮莎感到沉重與無奈。


    可眼前這個女孩兒,卻仿佛能讀懂世間一切的情感一般,又或是,真的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無論結果如何,她都會向丹普羅亞祈禱,祈禱兩人的愛能走向更遙遠的未來。


    兩人在管理區的辦公室上繳了欠款,之後的一路上,兩人沒有人說過任何話。


    伊芙琳因為看過相冊中神白須的過去而沉默著。


    神白須因為回想到曾經的種種也陷入一種悲傷中。


    說是悲傷,其實就是緬懷,因為他在那樣的生活中真的太久太久了,如今脫離了那種生活,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安可先生?安可先生,我們能在教堂坐坐嗎?”


    聽到伊芙琳的呼喚,神白須從回憶中走出來。


    “你想的話,都行。”


    兩人坐了下來,而這時,教堂的禱告才剛剛開始。


    一時間,眾人異口同聲的念著某些教詞,像是誦讀又像是謳歌,看著周圍,伊芙琳想要合唱,奈何卻不知詞句。


    另一旁的神白須不知道從哪兒拿來一本歌詞本遞給伊芙琳。


    “命運的愛,凡人的愛,如枷鎖,如鐐銬,被拘束的靈魂發出渾渾噩噩的哀嚎。”


    “世人的心,世間的情感,在牆之內不得而出,他們眺望這永無寧日,也眺望著空空如也的心。”


    “苦難的大地,苦難的人間,試問何處尋愛,試問什麽才是愛。”


    “是誰?是牽動著鐵鏈的候鳥,是誰?是黑暗中追光而迫切的祈禱,是淩亂中冷徹人心的雨,是丹普羅亞……”


    這隻是一段的禱告語,神白須能背下全部的禱告文。


    伊芙琳小聲的誦讀著,並不流利,卻有情感,神白須手指敲打著膝蓋,聽著那些頌詞,他隻是覺得朗朗上耳。


    禱告結束,台上的黑衣神父朝著眾人深深鞠了一躬,同時,將那本教書放在頌台上。


    眾人同樣起身回敬,哪怕是神白須,也亦是如此,他本可以不在乎這些,單單隻是因為他同這座教堂的關係。


    神白須相信愛嗎?


    在苦難中孤注一擲且禹禹獨行的他,他當然相信,隻不過多是見證。


    伊芙琳並沒有完全矯正他,並非神白須的固執,而是因為那種獨行,令他的生活乃至生命,都在這種黑暗中一直向前。


    他走的太遠了,以至於不在乎這世間的一切,他的經曆太過複雜,以至於哪怕是擁有同世間任何情感共鳴,且能讀取一切情感的伊芙琳有時候竟也無法讀懂神白須的情感。


    他的情緒,有些時候仿佛不屬於他,他的心底,總有一種仇恨與憤怒,而他的理智,又太過極致。


    這兩種情感的批判一旦扭打在一起,產生爭執,神白須將會陷入一種失控中。


    他的思考令他以人的身份行走在大地上,而他的憤怒,能夠讓他重新化作一頭隻會咆哮,殺戮,且四腳著地的殘忍野獸。


    盡管如今伊芙琳的存在改變了這種爭端,且將那份仇恨撫慰至最小,甚至有時候那仇恨不複存在。


    可這,並不能代表神白須不會因為再次失去某種重要的東西而再一次湧起那沉重的恨意與憤怒。


    神白須一個人,究竟如何?


    他是純粹的。


    同時,伊芙琳,又如何?


    她是知性的一種,同時,也正是神白須內心中空缺的一個填補,


    填補什麽?


    填補一份遺憾,他從來沒有愛過一個人,可卻懂什麽是愛,這足以證明神白須內心中究竟缺憾什麽。


    “……安可先生?這本教書,剛剛那段頌詞,以及最後的名叫丹普羅亞的人,這其中有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您知道嗎?”


    神白須扭頭看向伊芙琳,笑了笑,又直視正前方。


    “你說說看吧。”


    伊芙琳微微抬眉,轉而一笑。


    “埃戈爾阿菲斯特,一位命運之神,他創造出一個法則。”


    “愛與被愛隻會降臨在幸運孕育的孩子的生命中。”


    “這道法則的出現意味著,愛,是爭取無法得到的,它生來並不平等也不屬於任何人。”


    “因此有人一生下來就生活在或是仇恨,或是遺憾,或是痛苦之中,那是一個沒有愛沒有溫暖與希望的世界。”


    “而這個故事中有一個名叫丹普羅亞的人,他出身貴族,生來就擁有一切,一切都觸手可及。”


    “直至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鄉下的普通女孩兒,她叫卡蘭娜爾。”


    “她出身卑微,貧賤而平庸,可卻有著一個不屈的性子,她的家庭,因為經濟原因而分崩離析,母親的尖酸刻薄以及父親的固執己見,讓她的生活沉淪在痛苦中。”


    “他們的相遇在一個溫暖的午後,丹普羅亞驅車路過卡蘭娜爾生活的小鎮,看到當地的地痞流氓揪著卡蘭娜爾的頭發在地上拖遝,貴族教育出身的丹普羅亞見義勇為,向卡蘭娜爾伸出援手,因為卡蘭娜爾的打扮破敗,丹普羅亞施舍了她六枚金幣,那是足以讓她過上豐衣足食不再顛沛流離的生活。”


    “而卡蘭娜爾,她拒絕了,她說‘在這個世界上,愛與被愛都是被顛倒的,都是荒謬的,而一個沒有愛的世界,不值得任何人善良。’”


    “這一句話令當時的丹普羅亞無比迷茫,他不明白,一個生活在荊棘與毒沼之中的人,為何要拒絕走向光明的機會?丹普羅亞站在原地,看著卡蘭娜爾一瘸一拐的消失在視線中。”


    話說一半,伊芙琳握住神白須的手,神白須有些疑惑,而伊芙琳隻是深深的看著神白須。


    “之後因為繼承人的爭奪,丹普羅亞同四位親生兄弟展開了紛爭。”


    “以欺詐,詆毀,汙蔑,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展開,丹普羅亞感覺他的人生開始崩塌了。”


    “王權的誘惑,家族的枷鎖,親生兄弟刀兵相見,而在這之外更有其他貴族們的虎視眈眈。在經過一係列丹普羅亞無法改變的悲劇之後,他的母親,父親,都因為權利的爭奪而被陷害,直至他最小的弟弟也死在他的懷裏,他瘋了,他逃離了科倫爾諾城堡,逃離了家族的鐐銬,逃離了所謂權貴的爭端,他乘上一搜不知名的船。”


    “在經曆過更多的滿目瘡痍與顛沛流離之後,在一個肮髒寒冷的角落中,又再一次遇見了那個女孩兒,卡蘭娜爾。”


    “這之後,卡蘭娜爾教他生活,教他如何去成為一個平凡的人,學著接受周圍的改變,接受一切變故的來臨,他變了,變得不再是曾經那個丹普羅亞,他向著新的生活前進著。”


    伊芙琳緊緊握著神白須的手,神白須微微皺眉,他不清楚伊芙琳想要表達什麽,但他隱約可以感受到一種…渴望,準確的說,是一種渴望被發現。


    “接受新的生活之後的丹普羅亞逐漸褪去了所謂貴族的教育,和光同塵,在平淡中度過著自己平凡的一生。同時,他愛上了這個教他如何平凡的女孩兒,卡蘭娜爾,兩人也在日漸相處中關係變得越來越近,他們大膽說愛,去做一切和愛有關的事,在這種幸福中,兩人也漸漸開始感受到這個愛難以存在的世界。”


    “可好景不長,在一年冬夜,同樣因為家庭的變故,卡蘭娜爾的家庭分崩離析,而早已內心千瘡百孔的她不再做出選擇,因為這個家,本就沒有她的位置,她選擇了不接受。並逃離了這個曾經籠罩著她的囚籠”


    “可就因為這一場變故,卡蘭娜爾卻患上了絕症,不知是孩提時的不被嗬護,還是生活的坎坷讓這位少女的生命早就變得形如槁木,死亡仿佛已是迫在眉睫。”


    “在一個痛苦的夜晚,她躲避丹普羅亞,為了不讓他看到這無可奈何的離別,服下劇毒離開了。”


    “但她留下了一封信,給丹普羅亞的一封信。”


    “這封信,教書上沒有記載,可卻真正做到了改變丹普羅亞的一生。失去卡蘭娜爾後的丹普羅亞心如刀絞,他不甘她要承受這種命運。”


    “早已哭幹眼淚的丹普羅亞並沒有心死如灰,相反,他湧起一種信念。如果這個世界上的人不懂得什麽是愛,那為什麽不能從遺憾之後開始呢?為什麽,不能用憧憬的目光去希望溫暖這個冰冷的世界?”


    伊芙琳仍舊握著神白須的手,神白須心中好似有明火閃閃,有溫暖,卻也有遺憾。


    他豈會不知道伊芙琳想表達什麽?他知道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伊芙琳的情感。


    “要你活在這麽一個沒有愛的人的生命中,真是抱歉…”


    “…誒?”


    神白須突然說道,他伸手抹去伊芙琳左眼角的淚水,用滿是瘡痍且冰冷的手輕撫她的臉頰。


    伊芙琳看著神白須的眼神,含情脈脈,秋波流轉。


    這是包含世上真情的一雙眼,可她注視著的人,卻是被這世上所有的仇恨與憤怒所詛咒的人。


    神白須一雙大手握住伊芙琳的小手,很快這隻小手就溫暖了那一雙大手。


    他撇開同伊芙琳的視線,看著遠處教堂上丹普羅亞同卡蘭娜爾相擁的壁畫,深呼一口氣。


    “這句話,就是那封信的全部內容。”


    “命運之神埃戈爾阿菲斯特所施加世人的詛咒,愛與被愛隻會降臨在幸運孕育的孩子的生命中,這是殘忍的,戲謔的,而丹普羅亞的抗爭與掙紮,揭示了人在命運之下的無能為力與脆弱。而他最愛的卡蘭娜爾,在命運的捉弄下,在黑暗的人生中失去了對生的渴望。”


    “一個沒有愛的世界,存在的意義是什麽?人們糾結於是勇敢的去死還是肮髒的苟活,連對明天的憧憬都沒有意義,這樣的世界,又有什麽價值?”


    “丹普羅亞憎恨的並非是那些擁有幸運的人,而是不公的命運隻能讓他選擇的愛在短暫中誕生又在長寂的痛苦中掙紮,他渴望的是觸手可及能令人熱淚盈眶且彼此溫暖的愛,渴望的是人們可以因為愛而以不同的方式尊重誕生在不幸中的人,而並非憐憫與嘲笑。”


    “因此丹普羅亞的革命是可笑的,他注定無法將命運的詛咒解除,同時,也意味著生存在這個世界中的人們注定會因為愛的詛咒而溺死在悲劇的深海中。”


    他注視著那壁畫,冷酷的言論即便是一旁的伊芙琳也感到陌生。


    她最害怕的,就是這樣的神白須,這不是他的安可先生,可他同樣緊緊握著她的手在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愛,是需要爭取的,是需要抗爭的,它不是與生俱來的,我們有著對遺憾等同的悔恨,理應以愛之名去重鑄殘破的這世界。”


    “這是丹普羅亞所認為的理念,愛,是抗爭不公,是不屈於命運的摧折。人們在不幸中苟活太久以至於從來沒有想過被愛是一種什麽感受,而這一縷誕生在寒冷中的火焰,卻融化了哪怕是太陽都無法穿透的寒冰。”


    ”沒有愛,人們將會在冷漠的世界如履薄冰,將會在彷徨的人間失去生的歸宿,而放棄追求愛,則就是拋起自我的靈魂,人們失去的並非是追求愛的權利,而是失去了對愛的渴望。”


    “不是被選中者,所以不必自暴自棄,不是被賜予者,所以不必心懷敬畏。”


    “人們的膝蓋捶打在大地上用無助與懇求渴望命運看這人間煉獄最後一眼,而輕蔑與戲謔卻填滿了對那純白之愛的無暇憧憬。”


    “在這些個從未見過光明與真理的人麵前,他們追求的也從來都不是智慧與知識,他們緊緊攥在手中的,不過是遺憾之人仍舊不肯安寧的眷戀,是逝去在風中的人仍舊不肯離去的留戀。高喊命運之人皆是屈服於強權與惡意的囚徒,而我們,才是真正有翱翔藍天翅膀的使者。”


    “並非是丹普羅亞哭幹了眼淚,而是存在於他人生中的苦難與痛苦消失了,而這些苦難,皆化作了他去創造愛的力量。”


    神白須的一番話,令伊芙琳仿佛重回光明的照拂中。


    這才是她愛著的,憧憬的安可赫爾菲斯,而在這些話中所夾藏的感情,是神白須這一生中所有遭遇的不幸與痛苦,他一口吐盡所有憂愁。


    “同樣,伊芙琳…你才是我的丹普羅亞…而卡蘭娜爾寫作信封的那句話,也同樣是我說給你的。”


    “我希望你能原諒我,伊芙琳,原諒這麽一個被仇恨與不甘包裹的可憐之人,畢竟,曾經埋葬我夢想的,就是我自己啊…”


    “而現在,現在不同了。”


    “父親說,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要用人的身份去活著,現在我才真正明白這其中的意義,就像他對母親一樣。”


    “愛而不得,不是我的宿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作繭自縛。”


    “不…不…安可先生,不是…”


    咚——


    咚咚————


    懸掛於丹普羅亞教堂上的巨大銅鍾被撞響,一瞬間,停留在教堂之外的白鴿漫天飛舞。


    巨大的白色一片幾乎覆蓋了整個丹普羅亞廣場,在這廣場上,所有的有情人牽著手,抬頭仰望。


    而教堂內,禱告已經結束,那白色的壁畫在陽光的照耀下栩栩如生,金光閃爍。


    這時,有兩隻白鴿停留在壁畫的房梁上,它們彼此親昵著,依偎著,沐浴在陽光中。


    伊芙琳瞪大眸子,她被某人緊緊摟住,兩人擁吻在一起。


    神白須的所做令伊芙琳驚訝,她閉上眼,在仿佛被融化一般的溫暖中纏綿,喜悅的淚痕在她雪白的臉頰上滑落。


    神白須的第一次主動,產自於他曾經經曆的所有遺憾,那種,握不住抓不著的遺憾。


    可這一次與以往不同,伊芙琳的主動的的確確的使神白須變得溫柔,可卻無法解開他沉重的心結。


    她以為,愛並非全部,可神白須呢?他以為,他愛的不夠徹底。


    早在數年前,還是頂著安可赫爾菲斯這個名字的他,第一次來到丹普羅亞教堂,他就對教堂上那副原本的丹普羅亞同卡蘭娜爾的壁畫指指點點,他說。


    “以愛成立且信仰愛的教會,壁畫上,為什麽要畫出兩個人離別的模樣?”


    自進入丹普羅亞教會的第一天,他就有了拆掉那張壁畫的想法。


    終於在六個月後,他的所做征得了所有教會元老的同意,那張兩人離別的壁畫,被神白須用鋼錘狠狠地砸碎,他用白鴿毛筆,蘸上尼羅彩,繪出了一副丹普羅亞擁吻卡蘭娜爾的壁畫。


    盡管神父看了之後氣的大罵神白須胡鬧,可全部在場的元老們,皆是捧腹大笑。


    “你倒是還有膽子回來,哼,我聽說你最近挺消停的,還是說…”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兩人都已經平複,神白須平靜的靠在椅子上,伊芙琳仍舊保持著之前被神白須雙手抓住的姿勢。


    黑衣神父走了下來,看到兩人,不知目的的說了前半句之後,看到神白須一旁的伊芙琳,另外半句沒有說完。


    “您是?”


    伊芙琳起身鞠了一躬後,黑衣神父同樣回鞠一躬。


    “丹普羅亞教會現任神父,奧昆。”


    奧昆將右手放置胸口,左手拿著教書敬禮鞠躬。


    當伊芙琳想要再次鞠躬的時候,奧昆伸手製止,表示這隻是屬於教堂人員之間的介紹方式而已。


    雙方各自介紹之後,伊芙琳也注意到了,一旁的神白須根本不願意站起來同奧昆神父打招呼,而兩人之間的關係仿佛也有些…惡劣。


    一時間,奧昆怒視著神白須,但是,那種憤怒,不是痛恨,而是一種,惋惜,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惋惜。


    氣氛有些尷尬,伊芙琳站著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是雙方見家長,突然一方家長不滿意一樣尷尬。


    “丹普羅亞教會的勒令名冊上好像也沒有禁止我進入任何丹普羅亞教會的通緝吧,神父先生你這是什麽話。”


    神白須譏諷道,很明顯,他們的曾經,不太友好。


    “我是沒有想到你竟敢這麽明目張膽的出現在這裏,還帶著…還帶著一個你明知不應該帶著的人。


    “站起來!”


    奧昆怒喝一聲,周圍的人也都有些被嚇一跳,他們從未見過這位仁慈的神父發火。


    神白須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一時間兩人仿佛劍拔弩張。


    “…啊…安可先生…那個…請不要這樣…奧昆神父,有什麽事我們都可以…都可以慢慢商量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曾經有怎樣的芥蒂,但是現在…都已經過去了。”


    被夾在中間的伊芙琳覺得自己必須要做些什麽來製止,她將神白須拉在身後。


    如果真的會大打出手的話,她覺得這位神父恐怕連神白須一巴掌都經不住吧…


    而就是神白須被伊芙琳拉在身後這一個動作,令奧昆挑眉,他有些驚訝,他認為這種事反超尋常。


    而且,現在的神白須給他的感覺確實今時不同往日,再看不見那種鋒芒的戾氣和陰沉,現在的他,就像是煥然一新一般。


    “伊芙琳女士,我想我應該清楚你們之間的關係了,但我還是…難以想象,但還是要謝謝您,伊芙琳女士。”


    奧昆遞出手,伊芙琳牽住後兩人握了握手,奧昆就離開了。


    在離開之前,他深深望了神白須一眼,不再是那種憤怒,而是一種,一種放棄,這代表著他不再因為曾經的事而對神白須仍有憤怒。


    他隻希望神白須可以接受新的生活,去走一條不同的路。


    “奧昆先生。”


    神白須叫住了他,他停了下來,沒有回頭。


    而神白須,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而另一邊的奧昆,神色悲愴,悲痛欲絕,他很傷心,傷心身後這個孩子走上的那條路,離開了他,離開了教會。


    神白須曾是他最看重最喜歡的孩子,他盡職盡責,用盡一生心血培育他。


    盡管如今他背離了這條路,可對於神白須,他仍舊沒有恨意。


    他離開了,腳步很輕,可卻心很沉重,沉重的像是頭頂的銅鍾發出的聲音一般,壓抑不可釋放。


    至少這個孩子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


    他如此作想。


    神父離開了,丹普羅亞教會在日常的禱告結束之後,兩人已經離開教堂。


    “安可先生,這裏對於您,對於您的回憶,是悲傷居多,還是美好居多?”


    路上,伊芙琳停了下來,她牽住神白須的手,看向身後的丹普羅亞教堂,她問道。


    “我生活在這裏的時光從來都不沉重,隻是在於我之後所做出的選擇,帶來了太過沉重的壓抑。”


    “我有愧於他們,有愧於奧昆,有愧於安妮莎女士。”


    究竟是什麽樣的選擇讓神白須寧肯放棄他親口所說的美好?


    是走上成為神白須征禦這條路?


    還是放棄了身為安可赫爾菲斯的身份?


    伊芙琳覺得,對於神白須,關於他們之間的那層薄膜,是不是應該戳穿更好?


    她也有些忐忑,可她卻又倍加肯定,因為眼前的神白須,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安可赫爾菲斯了。


    兩人回頭,離開了教會,離開了丹普羅亞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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