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蹙眉。類似的感覺又來了,她一直認為對於第零區,秦湛比她知曉更多的秘密。他曾說過自己是從那個鬼地方出來的,也符合推測。


    於是又陷入了問與不問的糾結,秦湛都用上了“鬼地方”來描述第零區,可見此地給他留下的絕非什麽美好的記憶,甚至是慘痛不堪回首的。即便不是男朋友,隻是一個陌生人,慕景也沒有刨根問底揭人傷疤的喜好。


    “棺材裏麵藏著不好的東西?”慕景沒敢問的太深太實,仿佛隻是因為話題轉到這裏,她才順口問上一句。


    “也不是……不好……”秦湛說的很慢,仿佛在一個字眼一個字眼的斟酌措辭。


    近在咫尺的慕景將他的表情悉數收於眼底,在一起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露出如此複雜的表情——極端不快,仿佛被什麽觸及了逆鱗,但同時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懷念。


    一個人的心境要複雜到怎樣的程度,才會有這樣的表情。


    慕景忍不住想要細究,然而秦湛沒有給她機會,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失態,當即收斂起古怪的表情。“也不是不好,隻是裏麵的東西本不該再見天日。而且金屬棺原本也不在那裏,不知是什麽人把它搬過去的。”


    避重就輕的一番措辭,好似什麽都沒說,但字裏行間又似乎處處都是細節。


    “你是在暗示,一旦金屬棺被打開,會引發極其惡劣的後果?”


    麵對慕景進一步追問,秦湛不僅不生氣,反而還有幾分高興,慕景這麽問,至少說明她相信自己方才所言。盡管能說出來的隻是冰山一角,但起碼她相信這一點點真實。


    不過對於問題本身,秦湛隻是沉默以對,既沒法說“是”,也沒法說“不是”。


    慕景眉頭蹙的更緊,在急速思索之後,她想通了一個關鍵點,“當天,我們之所以能進入冰蝕溶洞,是因為凱撒突然掃描出下方還有更廣闊的空間。如果不是這一發現,光是那一屋子的……大腦,已經值得好好檢查。”


    這是實話,地下室中堪比地獄的場景讓潛入的軍方小隊受到了莫大驚嚇,不說別人,就連赫伯特本人都連續做了好幾天大腦森林的噩夢。


    如今地下室已由r博士親自接手,目前得出的結論是——冰原地下的確在進行精神力方麵的研究。


    但關於具體的研究內容,遲遲沒能得出結果。看到r博士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慕景也沒法追問。再說之前逼著對方交出致幻劑異變者資料的行為,已經狠狠得罪了對方,慕景覺得最近還是不要火上澆油為好。


    不過即使缺少具體內容,依然不難推測出與大腦森林相關的研究絕非小可。


    對於當時的探查隊而言,發現地下室裏的東西之後,已經算得上收獲頗豐,盡管這一收獲充滿了恐怖的色彩。


    從常理來看,任何人在有了巨大收獲之後都難免沾沾自喜,根本想不到在這之下還會藏有別的秘密。


    讓探查繼續深入的,的確是原於凱撒的新發現。


    當時隻顧著驚歎,事後回想才意識到,凱撒的提醒不僅及時,而且堪稱巧合。


    慕景瞥了一眼死機宛如一堆廢鐵的凱撒,知道短時間內不用指望人工智能開口了,不過有些事也不能指望他。


    凱撒不僅是個幫凶,而且還是個傻白甜的幫凶。


    哪怕是抓捕罪犯,也要從首惡抓起。


    “我記得當時凱撒解釋過,地下的冰蝕溶洞處在一種相當特殊的力場保護中,能夠屏蔽各種掃描手段。但是,力場卻在突然之間失效,凱撒的猜測是因為距離問題。”慕景不緊不慢的訴說著當時的過程,秦湛也隻能老老實實的聽著,畢竟都是既定事實。


    慕景話鋒一轉,“但我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根據凱撒的判斷,屏蔽力場采取了不在他數據庫中的新技術,且不管技術來源,單說使用,能夠將如此前沿的技術用在實踐中,難道還會被距離問題困擾?隻要有人侵入一定範圍就能發現下方的巨大溶洞空間,如此簡單破解屏蔽,如此脆弱的力場還有什麽存在的價值?”


    和聰明人說話是可以點到即止的,在很多時候,沒說出來的內容遠遠大於說出來的部分。


    慕景認為,自己已經暗示的相當直白了。


    秦湛有種一步步走上絕路的感覺,沒錯,是“走”,從來沒有旁人逼他。一件事接著一件事做下來,他根本就是在作死的邊緣反複橫跳。即使手段隱蔽,每次出手都小心翼翼,但累積下來,就不是“巧合”二字能說過去的了。


    離開第零區之後,慕景隻字不提在冰蝕溶洞中的所見所聞,仿佛對其中藏有的貓膩毫無覺察。


    然而秦湛卻絲毫不敢放鬆,總覺得頭上懸著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


    擔憂並非無緣無故,果不其然,頭上的劍終於落了下來,而且還加上了新的重量。


    突然失效的力場,截取宋以軒機甲的數據,兩件事都是以凱撒作為幌子,然而人工智能天生受到的限製決定了他不可能獨立完成這兩件事。符合幕後黑手定位的人選,有且隻有一位。


    兩次事件疊加在一起,秦湛真是想抵賴都賴不掉。


    秦湛本打算討好的笑一笑,然而發現臉部肌肉僵硬極了,半酸不苦的扯了扯嘴角,最後隻能徒勞無功的放棄。


    慕景不去管他,甚至都懶得多看一眼——當然,更多的原因是擔心自己看多了會心軟。


    氣氛陡然凝固。


    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慕景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總是覺得秦湛不夠坦誠,並理所當然的將其當成了近來雙方隔閡越來越重的根本原因。


    但客觀一點說,不夠坦誠的又豈止他一個,自己不也同樣麽?


    她打著不過多幹預對方的名義,給了秦湛“回答與不回答”的自由,看起來仿佛是為了對方考慮,可事實上她卻一刻不停的揣測。倒也不是說不信任,以自己的性格,倘若真的對什麽人失望透頂,幹脆利落的一拍兩散才是解決之道。如此拖泥帶水的處理方式,也是另類的患得患失吧。


    深深吸了一口氣,慕景似乎找回了一點平常心,順著停頓前的話題,盡可能心平氣和的說下去,“你曾經說過,去冰原是故地重遊。既然如此厭惡那個地方,還有什麽好‘重遊’的?我猜,你一定有什麽目的吧。”


    事實如此,秦湛實在無從辯解。


    慕景也不逼對方一定要給出明確回應了,自顧自的接著道,“你破解了地下空間的屏蔽力場——雖然我不清楚你是怎麽做到的,但想必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如此大費周章,你肯定不隻是為了參觀冰原中隨處可見的冰蝕溶洞,你為的是……裏麵藏有的東西。”


    秦湛隻能老老實實的聽著,不過很奇怪的是,他此刻並沒有太多惶恐的心情,相反,有一種“該來的總會來”的平靜。他早料到阿景已經推測出了很多東西,這些日子以來的惶惶不安,隻是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和自己攤牌。


    慕景看著他,心情竟然也與預期截然不同,稱得上平靜。如此心情下,思路似乎都活躍了不少,“但是,你原本想找的東西出了問題,它……被金屬棺材替換了?”


    “我不確定是不是替換。”秦湛歎了口氣,“我甚至不確定溶洞裏是否真的有我要找的東西,那裏對曾經的我……們而言是禁區。第零區裏的禁區,也真是可笑。”


    說到最後一句,秦湛還是忍不住帶上了些許嘲諷。


    慕景隻能裝作沒聽出來,隻問,“你究竟要找什麽?”


    “基因改造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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