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世界雖是三四月中,萬物繁榮,春意怏然,但在忘仙峰上卻見不到一片嫩葉,這裏的植株好像永遠生活在夏末秋初時節,半落著黃葉,半掛著老綠的舊葉,但卻也不見有落完的一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墨嘯坐在自己就寢的宮殿的床榻之上,仍由風從敞開的門窗吹進,揚起他的發絲和衣擺。


    這宮殿偌大,卻隻放了這樣一張石床,冰冷肅穆比正殿有過之而無不及。墨嘯一向不在意這些,或則說這樣空蕩蕩的環境和氣氛,恰恰和他的心意,就如他已過萬年蒼老的心境,這座行宮是他建造給自己的墳墓。


    墨嘯逆天,不過就是想看看會有什麽樣的結果。他才不在意最後天地如何,蒼生如何。對他而言,不過都是消遣,興致過了,他就會回到這裏,獨自一人坐在正殿中的寶座上,不回憶過往,也不憧憬將來。隻那樣坐著感受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但偏偏時間在他身上就如停止了一樣,百年千年他還是如斯模樣,沒有衰老沒有歲月的痕跡,不變的讓人無聊,讓人生厭。


    可後來他卻遇上了素羽,那個有著世間讓人最安心的眼神的女子,淡然卻不冰冷,恍恍惚惚的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身上的時間流動了起來,所以毫不意外的,墨嘯將這個原本最應該誅殺的天神留在了身邊。


    等有一天,當墨嘯回過神的時候,他那幾千年都沒有變過的行宮,已經漸漸變了,門前多了突兀的朱紅漆柱,後麵多了完全融不入這裏的景色院落小樓。再後來前邊的頑石之上還留下了“忘仙峰”三個字,結束這座山峰萬年無名的狀態。


    墨嘯曾想,如果素羽再住的久一些。興許他還能給這座行宮取個名字,譬如“墨羽宮”“嘯素殿”之類的,在人間他見過很多人都喜歡用這樣的名字來紀念兩個人之間點點滴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念及人間,墨嘯便去了一趟人間,墨嘯原本對人間的這些小玩意一點興趣都沒有,直到他發現這些不起眼的東西往往能逗素羽一笑。原先他不明白,一個至高的神女為何偏偏對那些做工粗糙的小東西感興趣,後來才發現這位神女似乎一直在羨慕凡人,在她的眼中凡間的四季都是好的,她說會變的東西才珍貴。


    墨嘯才知道原來他無聊了那麽多年。是因為身邊的東西都不變的緣故。


    墨嘯在人間買了好些亂七八雜,他說得上名字說不上名字的東西,又想起素羽偏愛吃甜食。就又帶了一些糕點,一包柿餅,心滿意足的化煙而回,到半途,又想起了別的。就回去再買了幾斤好酒和幾樣下酒的小菜。


    墨嘯以前曾把撬了天界酒仙仙府,得來的界限那兒藏得最好的仙酒,拿給素羽,但素羽卻隻看了一眼,反而是人間那值不了幾文錢的黃酒,讓素羽起了興趣。皺著秀眉,喝了小半杯。


    墨嘯是個活得極其隨性之人,並不在乎誰低頭誰做小。隻要他自己心中爽快就好。


    回到行宮,墨嘯便信步去了後頭找到素羽,墨袖一揮,變出一張大案,將自己方收羅來的東西都羅列在上頭。又變出一副桌椅,把酒菜擺了上去。


    素羽回頭看了看。微微有些動容,暗自歎了一聲,便輕聲道:“降魔塔倒了。”


    墨嘯卻無所謂的一笑,完全是一臉的“倒了就倒了,關本座屁事”的表情,隻將素羽按在了桌前的凳子上,然後抬袖為她滿了一杯道:“嚐嚐這個,我今日從凡間新買的,想來你會喜歡。”


    素羽猶豫的接過酒杯,上次喝凡間的酒已是在五百年前,當時一時興起喝了半杯,卻覺得頭重腳輕了一晚。


    “不喝麽?”墨嘯眯著鳳眼,故意現在素羽麵前飲盡一杯。


    素羽這才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微微呷了一口,眉頭就不由的舒展開來,這就清清甜甜的,入口溫和,很是香甜,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隻有回味時才能覺出一點酒味。


    “如何?”墨嘯笑望著素羽,麵有得色的說道,“我料你會喜歡。”


    素羽不答,隻又喝了小半杯,墨嘯便適時的將小菜推到素羽麵前,素羽又猶猶豫豫的夾了一筷子。


    又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素羽被墨嘯哄下了一杯又一杯。


    墨嘯目光狡黠的看著素羽略顯蒼白的臉上染出一絲紅暈,他就知道素羽偏愛清甜的味道,但其實這桂花酒的後勁遠遠強過那黃酒。


    “仙子醉了?”朱砂從後頭出來,問道,“要我將仙子附近去休息嗎?”


    墨嘯笑著擺擺手,“不用,我們還有事要說,你忙你的去吧。”


    朱砂便毫不猶豫的離開了,在朱砂的眼中眼前這隻大妖怪比天界丹乾宮中的那個冷麵天神要好的多,可靠的多。


    朱砂離開之後,墨嘯又給素羽滿了杯,素羽昏昏沉沉半推半就的喝了幾口,便趴在桌上擺手道:“不能喝了。”


    “為何。”看著麵前動作猶如稚子一般的素羽,嘴角便隨著大好的心情上揚,湊到素羽的耳邊低聲問道。


    “不能喝了。”素羽隻是又重複了一遍。


    “看來喝得還是不多。”墨嘯挑了挑眉,將那還有半杯的酒杯遞到了素羽的唇邊,又哄著她喝下半杯。


    素羽半闔著眼,甩了甩頭,嘴微微嘟氣,加上臉上微微的紅暈,竟有些像人間嬌俏的少女。


    “這些年,你想過我嗎?”墨嘯在素羽耳邊嗬著氣問道。


    素羽清澈無塵的雙眸迷離的望著墨嘯,伸出一根如玉蔥手指,指著他道:“你是墨嘯……”


    “我是墨嘯。”墨嘯寵溺的看著素羽,就如看著一個才學會說話的孩子一樣,鼓勵道,“你說的對,那你想我麽?”


    “你……”素羽的頭又倒到了桌案之上,但指尖依然指著墨嘯,含含糊糊的說道,“我……很高興!你說的,我……很高興。”


    墨嘯知道她在說什麽,五百年前,墨嘯曾問過一次素羽:“你心中可覺得我好?”


    當時坐在漢白玉圍欄前的棋桌邊的素羽目光在墨嘯臉上滯留了片刻,然後才緩緩的說道:“你能對我說那些話,我心裏真的很高興,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些,原來被一個人牽掛喜歡,是這樣的感覺,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而素羽說的那些話,則是墨嘯將她從落神台上救下的時候說的。


    當時的素羽不願意跟他回來,不願意麵對朱砂為了她“死”了的“事實”。墨嘯又不能對她下狠手把她強留下來,就抱著她說了那一番話,墨嘯如今想起來,都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麽吧這一番話說出口的。


    就在那塊可這“忘仙峰”三個字的的石壁之前,素羽一臉淡淡的堅毅,要回天界領罪,墨嘯用高大的身軀將素羽擋在麵前的石壁和自己之間,毫不分由的就在那張水紅的唇上吻了下去,然後將已然懵愣樂的素羽抱緊在懷中。


    “我總以為這世間不過如此,千年萬年都隻是一個數字,我不在意天地如何,蒼生如何,天下萬物在我心中不過隻是這漫長歲月中的一些消遣,但遇到你之後,我才明白“重要”二字的意義,我視天下為浮雲,這幾萬年的日子隻有你留在我的心中,讓我無法割舍。按凡人的說法,我喜歡你,希望在之後額千年萬千之中你都能在我身邊……”


    素羽就不再說起回天界的事,也開始漸漸的會回應墨嘯的話了,於是在那天墨嘯就半說半笑的問出了這個問題,得到了她這樣的回答。


    “為何?為何我們不能在一起?”墨嘯眼底溺著幾絲柔情,他想,她會如五百年前那樣回答他。


    因為我與乾華是天定的夫妻星。


    但這次素羽卻沒有這樣說,她咽了咽,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指著墨嘯問道:“我讓她陪著你,你覺得開心嗎?”


    墨嘯一愣,這才想起了他作為那個凡人時,身邊的那隻有素羽的氣息的小狐仙。


    “你說她是你安排的?”墨嘯眼中突然起了興致,素羽一向是隻做事,不多說的,對自己決定的事,總是一聲不響的做了,別人猜不透她的想法,她也不會去解釋自己為何要這樣做。


    “嗯……”素羽趴在桌麵上,聲音變得越來越輕,“我想……你……會喜歡……她……”


    “素羽,素羽。”墨嘯輕柔的在素羽耳邊喚了兩聲。但素羽已經完全沒有反應了。


    “看來下回要換一種酒了。”墨嘯看著沉沉睡去的蘇羽,想到還有很多謎團沒有問出來,便輕笑的自語道。


    然後就將素羽輕鬆抱起,走到他為素羽所建的那小樓中,放到了床上。


    看著素羽那一塵不染的眉心,墨嘯莞爾一笑,低頭在她眉心處輕輕一吻,“好好休息。”


    說完墨嘯就走出樓外,看著這絲毫融不入周圍環境的小樓,想起了那隻小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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